“顾炎。”

“嗯？”

“你这一天在家，都干了什么？”

“上网。”

这个拥抱还在继续着，霍影累了，就这么靠着，她忽然觉得很舒服。

“顾炎。”

“嗯？”

“你都上网做些什么？”

“学习怎么谈恋爱。”

霍影抬头看他，不可思议：“你不会一整天都在学这个吧？”

顾炎把她的头又按了回去，将自己的下巴在她额头和头发之间摩挲着，说着：“最不能小看的就是我们的学习能力，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网络的信息需要一个网页一个网页地点开，我会学得更多更好，我的时间都浪费在了筛选重复信息和检验相互矛盾的信息上面，如果在我们的时代，所有的资料全都会进入编程程序，自动筛选有用信息，进入我们脑中的，只剩下最有价值的内容。”

听他说的，霍影想到她在他们的图书馆里的事，难怪那个管理员如此地不能理解。

“你们……噢不，我们，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用纸和笔的？”

“纸和笔？我从不需要用这些。”

“噢。”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每每有脚步声经过，霍影就只能把头埋得更深。

“顾炎。”

“嗯？”

“我可以去吃饭了吗？”

感受到了有些不情愿的松手，霍影终于“解放”了。

走到吃饭的地方有一刻钟的路程，一开始顾炎找了各种机会要牵住霍影的手，这可是医院附近，不管怎么样，霍影都不可能去做这样的“尝试”，她借口冷，把手收在自己衣服的口袋里。

“网上说，女人手冷的时候，男人要用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霍影拒绝了顾炎的提议：“我可提醒你啊，网上说的什么都有，可别都信。”

“我自然不会全盘接收。”顾炎很是自信：“我都是经过筛选和测算，只吸收有用的讯息。所以，你应该把手给我。”

“你看你学的方向就不对，女人会把手给男人放到衣兜里，那表明两人已经在谈恋爱了。”

“所以？”顾炎不明白：“我不正是在学习怎么谈恋爱吗？”

霍影猛摇头：“当然不是，你忽略了谈恋爱之前有一个重要的过程。”

顾炎不解，脸上是疑问。

“那就是追。”霍影教他：“你看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本来是陌生人，最多就是相互认识吧，要发展到恋爱的关系，这当中肯定需要一个过程的啊，男人需要向女人示好，去让女人感动，让女人心动，女人接受了，两人的关系才会有进展的可能啊。”

顾炎沉思：“我明白了，我做得还不够好。”

“也不是这么说，很多时候男的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女的偏偏不喜欢，所以两个人就像平行线，再怎么样都不会有相交的时候。”

见顾炎不语，霍影试探着：“所以，你明白了吗？恋爱这东西，不是编个程序就能计算出来操作方式的，它更多是一种对人性的考验。”

“暂时不太明白，不过回去后我会继续学习。”顾炎相信这点难不倒他：“不过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很好，这个男人也很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不喜欢？”

“哈！”霍影发现这样的早春居然还能哈出隐隐淡淡的一缕白气：“感情这东西，说不清楚，我要是能搞明白，现在我早就已经结婚生子了。”

说这话时，她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李锐。

而听者似乎跟她想到了一块儿去：“所以，那位喜欢了你十八年的先生，偏偏你就不喜欢，所以他现在一直都处在追你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进步到恋爱的阶段，我的理解对吗？”

没等霍影回答，顾炎自顾自地接着就说了：“那是他太弱了，我的学习能力比他强，一定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霍影不想继续和眼前这个和她有着五十年代沟的男人对话下去，便问他吃饭的地方到了没有，饿都要饿晕了。

“到了，就是这家。”顾炎把她引到一家日式的炉端烧料理店，趁着替她开门的时候凑到她耳边说：“让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是我考虑不够周到，下次一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霍影顾不上跟他纠结这些，她注意力都在这家店上，这可是一家人均消费不便宜的店啊，这家伙还真是会选地方，花她的钱，请她吃饭。

老板已经把顾炎刚才提前下单的料理准备好，待两人一入座就陆续将菜品端上来。

果然是名店，霍影好几次想来吃都没舍得，没想到第一次用餐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境。

“顾炎，点太多了。”

霍影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一碟一碟稀罕的菜品，真是怕他把她半个月工资都给花掉。

顾炎却淡定地给她添茶，悠悠地道：“今天挣了笔钱，够吃几顿这些。”

霍影瞪大了眼睛，挣钱？

“在网上帮人编了点程序，似乎是解决了困扰他们很久的大问题，他们给了我一笔酬劳，钱转到你的支付宝上了。”顾炎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下，又笑说：“看来我暂时找到了一项能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技能。”

真是厉害啊，霍影忍不住夸他了，编点程序就能赚到她两个月的工资了，果然是新时代的人，要是她到了他们的时代，能做什么呢？

嗨，瞎想什么呢，现在这样好好的，怎么冒出了要回去的念头。

一顿饭吃得挺安静的，顾炎的吃相很绅士，霍影一开始还想东想西的，后来也被美食诱惑得顾不上其他而大快朵颐。

晚餐吃完已经是九点多了，霍影吃得饱，提议散步回家，她问顾炎的意见。

“当然，我也觉得这样的夜晚很适合散步，适合两个人散步。”

霍影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也不和他多争辩，依旧是两手放在口袋里，并排着走着。但要说她心里不担心那是假的，回到了家，孤男寡女，难道还要像昨天那样，睡在一张床上吗？他们两个人，分明是不同时代不可能有交集的男女，不过是阴差阳错暂时地绑在一起，某一天，顾炎会回去的吧，他不可能，一直生活在这个时代的。

“今天在微博上看到一些帖子，在说凤凰男、渣男、奇葩男的故事。”顾炎找了个话题，想要跟霍影分享，“我像是看故事一样在看，不过下面的评论感觉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

“这不奇怪的。”霍影想起中午接到的老家的电话，正憋了半天没处吐槽呢：“我的一个表妹，今年16岁，已经怀了第二个小孩，第一个小孩在三个多月前才做的人工流产。两个小孩是不同的父亲了。”

“16岁？不正是读书的年纪？”

“还读什么书哦，小小年纪父母就在外打工，一年才回家一次，爷爷奶奶宠着长大，但在农村里物质条件总是有限，初中读完也就不读了，村里哪个男孩子给她买东西就跟谁好。去年的男朋友还是同个村里的，年纪差不多，两人计划着过完年就去打工，后来发现怀孕了，她还想要生下来，被她妈妈拖去医院做了手术，孩子没了，那个小男孩家里也就不承认他们了，两人就这么吹了。这才过去三个多月，又怀上了，这次的男朋友大她十岁，一直在外地打工，过年的时候回家两人好上的。我这表妹这会不肯再打胎了，决心要生下来，家里苦口婆心劝着，说那男的各种不好，也不了解，到时候难不成要自己养大这个小孩吗，才16岁而已。”

霍影说着说着，没忍住就跟顾炎把这些年家里的一些她不可理解的事像倒豆子似的给倾诉了：“活在这个时代，好像总摆脱不了一些人情世故，其实我和那些亲戚，很多连话都没说过，但他们就把血缘关系放在嘴边当做金牌令箭一样，给我出各种难题，让我帮忙。我觉得这些啊，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人不可能理解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的想法更接近于你们呢，所以我生日那天，我才会许下那样的愿望，没想到老天还真的满足了我，让我到五十年后的世界体验了一番，说不定，那才是更适合我生活的世界。”

两人走在寂寥的街道，影子拉得长长的，霍影的嗓音在这样的夜晚听着轻轻柔柔。

“唉……但我总归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没办法去改变别人的想法，我只能去适应这个时代。”霍影拢了拢外套，仰望天空，看到一辆闪着红灯绿灯的飞机飞过，说给顾炎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我给自己的底线，就是不被这个时代同化，我内心坚持的东西，必不惜一切代价坚持。”

“社会的发展和人们对情感的依赖，是一个反比的关系。”顾炎接过她的话说：“当社会还较为落后时，人与人之间需要借助关系的纽带来交换利益，所谓朋友、亲人，都是存在着利益的交换。但当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的基本需求都可以得到满足，远高于你能力的需求通过利益交换也未必能得到回应，因为你的能力既然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也就很难给别人提供别人想要的等价的东西，而且到了那个时候，大量的人工智能代替了人类进行工作进入生活，相信我，和机器人交流绝对比和人交流要轻松得多，他们能够清楚明白地知道你的指令，而不需要迂回，你会越来越习惯直截了当的沟通方式，慢慢的，人和人之间也会变得疏离，我不是指所有的，只是指那些原本朋友关系的存在就是为了利益交换的人。”

霍影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附近的花园。

顾炎停下来，霍影也跟着停下来。

然后霍影听到顾炎说了一句：“这世上，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可以为了你，宁愿付出自己的一切。”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却很坚定，坚定地让霍影敢放任自己变得脆弱。

“顾炎，我们是两个时代的人，你要明白。”

“明白什么？”

“你所学习的恋爱技巧，如果需要找一个人来练习，拜托不要找我。我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忘掉别人的好的人，你要是再对我好，我会习惯，将来我以这样的标准来找男朋友，会找不到。”

“为什么我不能做你的男朋友？”

霍影摇头：“顾炎，你终究会回到你的世界去，到了你的世界，这项技能，你不需要用的。”

顾炎微微皱眉：“所以你拒绝我了。”

霍影嘴唇微张，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挑哪句说出口。

顾炎没有给她时间去想，他向前一步，靠近了她，手从衣服口袋拿出来，扶上她的背。

他吻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