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小就开始做家务，做饭做菜对霍影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她工作太忙，没那闲工夫，平时极少在家下厨，所以当她把土鸡清洗干净放到锅里，却发现盐罐已经空了。

“顾炎，你能不能下去买包盐？”

她随口这么一使唤，话出口了才意识到可能不太妥，于是她洗洗手，正准备要把围裙解下来。

“盐？”顾炎已经起身走到门口：“是会使食物变咸的白色晶体吗？”

霍影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让他去不太妙，她解下围裙，擦干手，说：“算了，还是我去吧。”

“不行。”顾炎却先一步走到门口，手机拿好：“我是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的人，要从基本的生活技能开始学习。”说完，他扬扬手机：“小区门口左拐两百米的超市，买一包盐，手机支付。”

霍影见他这么积极，一边拿手指抠抠脸颊一边想着，万一这家伙一时半会真的回不去，还指不定要在这住多久呢，从前她一个人的那种粗糙的日子看来是不好继续了，既然这样……

“好吧，除了盐，你再买一瓶蒸鱼豉油，一瓶老干妈辣椒酱，一瓶花生酱，一瓶料酒，一包淀粉……”霍影一边想一边觉得还是不放心：“算了，这么多，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霍影，你需要对我予以信任。”

“啊？”霍影一愣，看他神色可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她也认真道：“要买很多的东西，你都没有记录下来，而且你都不认识这些东西，怎么买？”

顾炎却是自信得很：“霍影，在你们的时代，做事之前，都喜欢持怀疑的态度吗？”

被他这么一说，霍影正要说的话彻底给吞下去了，顾炎虽然话不多，却总能戳到她的一些点，让她无法再争执。

把要买的东西再说了一遍，霍影继续回到厨房，处理蔬菜。

只是顾炎的话又包围了过来“在你们的时代，做事之前，都喜欢持怀疑的态度吗”。

霍影手浸在洗菜池里，想着她从小生活到大的环境。呵，可不是吗，小时候，自己说可以自己吃饭，父母想都不用想便会否定地说“你还小，你不行”；长大一些去求学，梦想着考一个名牌的大学，老师扶扶眼镜摇摇头会说“你还是定一个现实一些的目标，不要好高骛远”。你不行不行，还是我来我来，这些话伴随着一个人长大，好容易就会让人信以为真，当一个机会真的摆在面前，没有尝试过，甚至不会去仔细了解，就会带着“这个太难，我肯定不行”的魔咒自动地退缩了，而等到勇敢的人去尝试并成功了以后，会带着遗憾发现“原来并不难，如果是我，我也可以”。

尽管如此，下一次依然会是这样，畏畏缩缩。

一个家庭的教育、老师的教育，在信任与培养自信的这个部分，是如此重要。

而他们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小孩，又有多少幸运地这样长大。

如果不是遇上了李信海，一位好导师，或许直到现在，霍影都不敢站上手术台。

想得久了些，手指被泡得发了麻，霍影吐了口气，把菜根根清洗干净。

也许和顾炎这样一个人相处也有不少好处，他的观念，总归不会是旧的。

过了两道水，绿油油的青菜摊开在有孔的盆里沥干水滴。

“这才是青菜该有的样子嘛。”霍影满意地看着，心里嘀咕着，好好的蔬菜不要吃，吃什么药片呢。

她忍不住偷笑了下，这时候门开了。

脸赶紧绷起来，擦干手，过去接货。

塑料袋沉甸甸的，打开来，一一拿出摆在厨房里。

呵，竟然一样都没少，一件都没买错。

霍影不敢相信，她可是说了十几样东西呢，再检查了一遍，真的是没错。

“你真的都记得哎！”

这话顾炎就当是夸赞了，他却不以为然：“我说过，我们都是由最优秀的基因创造的，如果小看了我的学习能力，你会后悔的。”

霍影撇他一眼，撇撇嘴，嘴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也许是生病了几天肚子空空，也或者是这么些日子来慢慢不那么排斥这些食物，顾炎一顿午饭下来，吃了不少。作为厨师，看到菜被吃得这么干净，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

“霍影，你一直在对着我笑。”

“啊，有吗？”霍影捧起饭碗，漫不经心扒了几口。

顾炎擦擦嘴，问道：“我想你应该不会是因为看一个人的长相就会偷笑这么肤浅。”

霍影：“……”

“那么，请你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可以这么开心地笑？”

霍影把碗一放，坦然地说：“你把我做的菜都吃了，我觉得很有成就感，所以就笑了。”

“为什么？”顾炎不解：“你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嗯？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吃得多了，留给你吃的就少了。”

霍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回答道：“人会有一种情感，如果以这桌菜为例，我为你做了一桌的菜，你把菜吃得越多，我就会越高兴，如果你把整桌菜都吃掉，我会非常地有自豪感和成就感。”

“不理解。”顾炎说道：“你自己做的菜，你自己觉得好吃不就行了？”

“当然不行，我自己觉得好吃有什么用，要别人肯定才行啊。”

“如果这桌菜，你自己觉得好吃，但别人不觉得好吃，你就不会觉得高兴？”

霍影点头：“嗯呐，不仅不会觉得高兴，我还会觉得难过的。”

顾炎很是诧异：“天啊，如果别人故意表现出来不好吃，你岂不是白白伤心难过？”

霍影一怔，老实说，她不是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只是没有被这么直接地引导她去深入地想。

见她没回答，顾炎接着说：“因为别人的评价而影响自己的情绪，这科学吗？”

对这个问题，霍影突然想到一处，便问他：“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如果一样东西，你还没有接触，要依赖的不就只有他人的评价吗？在你们的时代，你在买一样东西之前，不也是要看其他购买者的评价吗？”

顾炎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认同：“我们只看参数，即使是他人的评价，也只是提取客观的参数，对于个人的使用感官，不一定会参考。”

“你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但我们更喜欢直接看使用的感官评价，很多人说好，就应该会好，很多人说不好，就应该不会太好。”

对此，顾炎却非常不认可了：“这么不客观，会错过很多真正好的东西，也会误入许多并不适合的东西。”

霍影打了个哈欠，筷子拿起来敲敲碗沿：“好啦，顾老师，你说的都要道理，就是太麻烦啦，我要洗碗去啦。”

顾炎坐在椅子上没有移动，他说：“将来你们会体会到大数据带来的好处，数据远比人的话要来得真实可信。”

午餐结束，霍影提议两人睡个午觉，顾炎同意。

只是……床只有一张，沙发毕竟太小。

“你不必担心，我们两人可以睡在一张床上。”顾炎看到霍影在犹豫，先提出自己的建议。

霍影虽然平时在医院手术做累了跟几个男男女女往地上一躺也是常事，不拘这些小结，但这毕竟是在家里，柔软的大床，一个她还没修炼好能心无旁骛地直视人家□□上半身的年轻男士，这点犹豫还是必须的。

当然，她总不能暴露了那点小心思，只能换个角度道：“在你们的时代，就这么……开放？”

“开放？你是指……”

“男女之间，如果不是情侣不是亲人，不是应该保持距离吗？”霍影一本正经：“在我们这，叫做男女授受不亲，意思就是……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不能直接接触。”

“我们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这张床足够大，我们可以做到不接触。”

“顾炎。”霍影正色道：“难道你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吗？他们待在一起，时间长了是会产生化学反应的，是……是……有可能是那种无法控制的化学反应。”

顾炎盯着霍影看了一会，也很认真地回答她：“你说的，是男人和女人会发生性\\关系，对吗？”

被问得这么直白，霍影脸都涨红了，扭到一边，没有理他。

“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顾炎继续说：“像我这样成熟的男人，不需要寻找一个真实的女人来满足需求，我们在青少年时期就已经借助你想不到的技术和设备体验了最完美的性，相信我，在有过那样的经历之后，我们不会再对人与人之间的性行为产生期待，所以成家对我们而言只是一次基因配对，后代的繁衍也不需要通过这种原始的行为。”

霍影哑然，竟有种三观被颠覆的感觉。

“所以，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健康，我认为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没有问题。”

他都已经这么说了，霍影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反驳理由，她总不能说“喂，兄弟，我不是怕你把持不住，我是怕我自己把持不住”吧。

横竖床也不小，拿条被子隔在中间，总好过睡那张小小的沙发。

一个午觉而已，想不了那么多了。

霍影抱着被子，睡到了床的里面，一条小被子卷成条状，拦在两人中间。

顾炎睡在了外面。

她背对着顾炎，明明挺困的，却入睡困难。

窗帘没有拉严实，窗户也没有关，午时的风轻轻地吹，霍影好像听到了几声小鸟在叫。

呵，一转眼，又是一年春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