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退了烧，但霍影还是监督着顾炎一杯又一杯地把水灌进去，频繁上厕所的顾炎对此非常抗议：“你们的治疗方法太原始，在高效率的社会，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的。”

“是是是，我们就是原始社会，说不定老天爷选中了你来体验民间疾苦，就是为了让你回去的时候能为造福人类多做些贡献。”

霍影调休，可以在家休息一天，为了让顾炎身体里的营养能跟上，她早早去菜市场买了筒骨，还运气挺好地遇到个鸡笼架在摩托车后面卖自家土鸡的小哥，她这肉眼也分辨不出土鸡是不是纯正的，就凭它看着和别的鸡不太一样，霍影买了一只，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时，顾炎已经起来，但是人躺在沙发上，在看着电视。

“在看什么？”霍影处理好食材，洗干净手在小小的屋子里来回走动着收拾房间，电视里虽然一直在换频道，但出现比较多的都是古装的镜头。霍影把衣服装进篮子拿去洗衣机，一边调侃道：“你说，去找个厉害的道士做个法，能不能把你送回去啊？”

说完霍影自己都觉得好笑，她怕自己会笑出声来，背对着顾炎把衣服塞进滚筒里，身后顾炎不明就里，还应了她：“是像电视里那样的道士吗？白头发白胡子的？这是真的？”

“是啊，要在你额头上贴张符咒，然后啊找个山顶，他拿把师传的宝剑，去天地之灵气，等着一道闪电划过……”霍影已经起身，忍不住自己比划起来，手对着天乱舞了几下，再对着顾炎一指：“再用那宝剑把闪电往你身上一引……”比划完了，霍影完成任务似地两手拍了拍：“好咧，然后你就回去了。”

“这么说，我是被闪电劈回去的？”

“这么神秘的事情怎么能用这么简单的话来解释，时空转换哎，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电视里的都是可以学的？”

霍影眨巴着眼睛回他：“那当然，不然为什么要拍成电视，不就是给人学的嘛。”

“那你要不要学学她？”

顾炎说着，指了指电视上的一个镜头。

一个古装剧，男女演员在一个山洞里，用干柴架起一堆小火，男演员要么是受了伤要么是中了毒，嘴唇发紫，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而女演员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一边给他擦汗，可那汗怎么地都擦不干，女演员解开男演员的衣服，发现他胸口早已乌黑发紫。男演员颤抖着不停再说：“冷……好冷……”，女演员把他移到火堆旁，那男演员还是在说“好冷好冷”，女演员最后挣扎了好久，然后一件一件地解开自己的衣服，电视上只看到女演员肩膀以上部分，当然这样的意思就是她把至少是上衣给脱掉了，下一秒，她用自己的身体环抱住男演员也裸了的身体，然后男演员慢慢地，慢慢地就不发抖了。然后镜头渐渐模糊，只对焦在那簇火苗上，然后火堆变成一撮燃尽的白灰，天色大亮，镜头切换到男演员的脸，他睁开眼睛，精神抖擞。

顾炎和霍影就这样看完了这一段，顾炎一脸无辜地望着她说：“这男的是发烧吗？我好像昨天也是这样，身上觉得很冷，这样治疗看上去很有用。”

霍影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笑，但看到顾炎那眼神，心想，不会吧，这家伙不会是真不懂吧。于是她“咳咳”两下，正色道：“这是更原始社会的做法，几千年前的人才这样来治病，我们时代已经进步了……”说着霍影拿过遥控器，心不在焉地换了台：“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谁还用那种土方法啊。”

顾炎不解：“原始社会？看那个男演员的发型，应该是历史上的清代，也就是几百年前……”

“我说原始就是原始……”霍影打断他：“你啊，古代的东西少去看，那都是瞎编的。”

顾炎嘀咕道：“不是说电视都是可以学的……”

霍影又瞪了他一眼，正好电视频道停在一个现代医学剧，镜头正好是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给一个男病人嘴对嘴地做人工呼吸。

顾炎指着屏幕说：“这是现代的，是你们医生的电视，这就是你说的现代的治病方法吗？”

“这是对快死的人才这样，你还早着呢，用不到！”

顾炎脑袋一缩，两手一摊，一副好吧，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

霍影心想：这家伙，看着也不太像是故意找茬，难道真的不懂？要真是回不去，得从哪里开始教才行啊。

“看这个看这个……”

顾炎的话打断了霍影的思绪，她顺着往电视上看，男女演员正在海边相拥着亲吻。

“这也是那个男的快要死的意思吗？”顾炎指着电视问，那神情真的像是个对世界充满了求知欲的学生。

“这是在谈恋爱，谈恋爱！”霍影直接把电视一关，她站在顾炎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想要从他眼中找出问题，“谈恋爱都不懂？你们2067年的人不谈恋爱的吗？”

顾炎仰着头看着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吼起来了，不过，她问他，他们不谈恋爱的吗？

他用点头来回答了她。

霍影身子往后一倒，不可思议地又向前一凑：“不——谈——恋——爱？”

顾炎想了想，还是确定地点点头。

“你蒙我吧，不谈恋爱？你们不结婚的？不成家的？不生小孩的？后代从哪里来？你从哪里来？”

“恋爱的过程既浪费时间，又没有意义。”顾炎这下子是认真地回答霍影的问题：“我们的年代不需要讨论爱情，人和人之间通过系统的匹配，分值相当的人就可以组成家庭。”

霍影眉毛一挑，心想，天啊，你们是有多忙，忙着要拯救宇宙吗？

顾炎继续说：“组成家庭之后，从双方的基因里提取最好的部分，不需要通过□□，直接采取基因工程培养的胚胎，就可以繁殖出最优秀的下一代。”

霍影以为自己在听故事，她拍拍脑袋，以证明自己是清醒着的。

“而且，政府并不提倡多生育，人太多，资源就不够了，我们不需要这么多人，机器人已经足够我们运作。”

“好难理解，我以为，越是进步的社会，情感就越重要。”

“何以见得？”

“你想啊，在过去的社会，解决温饱让自己活下去才是最大的目的，其他的可以说是无暇顾及，而当人类不再为生计发愁，就会开始追求内心的情感充实，说得直白点就是饱暖思□□嘛，按这个逻辑，到了你们的社会，生活需求都不愁了，多出来的时间不就是应该花在怎么谈谈情说说爱上面吗？”

顾炎消化了一下霍影的话，回答她：“美食对我们而言都已经没有了吸引力，对性的欲望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研究的技术能让你感受到世界上最顶级的美味，也能让你感受到性的高潮感，如果你需要感受撒娇，感受爱慕，机器人的设定就可以满足，他们做得远比人做得要好，所以，我们习惯了。”

“好吧。”霍影想到那些无聊的药片，按照这个逻辑，慢慢想也能想明白这当中的演变。她甚至调侃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谈个恋爱确实也挺糟心的，最后结局还不一定是好的。”

顾炎看着穿了家居服，碎发松松散散挂在鬓角的霍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在这个时代，人会受到这个时代的影响，又或许，他和霍影之间，本就存在着无法解释的联系。昨天在医院看到那些闹事者差点打到她，顾炎心中便觉得是感同身受一般，一股牵引的力量让他越来越不排斥靠近她。她，霍影，可是另一个时代的人，在这之前，他们不会有交集，不过是世界上两个普通的生命。

但顾炎知道，霍影对他而言，一定是不一般的。

“看着我干什么？”霍影发现自己被盯着，小嘴一撅，却不是在责怪。

“你跟那个，喜欢了你18年的人，是在谈恋爱吗？”

顾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问了出来，把霍影吓了一跳。

“当然没有……我说你啊，不懂就不要乱猜。”

“嗯……”顾炎接受了说他不懂的这个“评价”，诚恳地问道：“不懂，应该要学。”

“就是嘛，你要真留在这，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嗯。”顾炎点头认可，然后说：“那么霍影，我们来谈恋爱吧。”

“噗——”原本已经转身要去晾衣服的霍影以为自己听岔了，“啥？你说啥？”

“我说，你来教我谈恋爱吧。”

这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天真单纯啊？霍影发现这一早上的对话太玄幻了，果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连对话都变得困难起来。

“喂……我说，你还真想要学怎么谈恋爱啊？”

顾炎答得一本正经：“学，为什么不学？如果我回不去，我难道要在这个世界孤独终老吗？我需要学习生存的技能。”

“好好好。”霍影投降：“你先把病养好了，我再教你，哈。”

“生病不能谈恋爱吗？”

霍影服了他，怎么像是在哄一个倔强的小孩似的：“能能能，生病不耽误学习恋爱，但你要先等老师把衣服晾了，把地拖了，把汤炖了，OK？”

顾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郑重地点点头。

霍影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捡出来，长吐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