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临朝猛然想起秦义风,连忙掏出手机颤抖着摁下按键。
“小齐?”秦义风的声音稳稳响起。
“秦队!”齐临朝尚未开口就已痛哭失声,“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你说什么?”秦义风乱而未惊。
“宗祈晖是我警院的师兄!我其实三年前就猜到了,但我那时不够确定,他又矢口否认,我……”齐临朝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小齐。”秦义风那边有些嘈杂,他压低声音,“你先冷静下来,等我……”
“秦队!”齐临朝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我求求您,您告诉我好不好?”
秦义风沉默了很久,齐临朝甚至能听到秦义风好几次深呼吸提气的声音,但就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来。齐临朝抹着眼泪,极尽哀求:“秦队,秦伯伯……”
“小齐,对不起。”秦义风那边传来轻轻的关门声,说话的声音才稍微大了些,“小宗确实是我派出去的卧底。他坚持不肯告诉你真相是怕你关心则乱,而我也觉得,以你们的关系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我们的关系?”齐临朝不敢置信,冥冥中又有些预感。
“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秦义风无比沉重,“我们当时信心满满,都觉得很快就能收网抓住老白,我看他那么爱你,也就默许他留在你身边。”
“他……他爱我?”齐临朝听到这几个字心脏几乎麻痹。
秦义风的声音仍在继续:“本来计划是引出老白将其逮捕,一切准备就绪时上级领导突然提出要求,要小宗留在老白身边顺着将其背后的大D枭挖出来。所以小宗才临危受命,铤而走险……”
齐临朝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艰难发声:“那华家游和苏振文?”
“小宗提前把身份告诉了他们,他们在私怨与正义之间选择了后者。没想到老白心狠手辣,幸亏我们早有准备,他俩也临场发挥,配合小宗上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现在他们已经改名换姓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重新生活了。”
“有,多少人知道?”
“当初躲在仓库暗处配合小宗工作的都是省局下来的同志,市局里只有我知情。”秦义风深深叹了口气,“小宗没想到你会跟到仓库,朝你开枪确实是万不得已……”
齐临朝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他再也听不清秦义风的声音,只觉得头晕目眩,心脏又胀又闷眼看就要炸开。
“小齐?小齐!”秦义风很是急切,“你不能声张,小宗处境非常危险,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必将死无葬生之地。”
齐临朝撑着膝盖站起来,从喉间挤出一点声音:“让我加入专案组,我要和他一起战斗。”
“不行。”秦义风依然坚决。
“为什么?!?!”齐临朝冲着电话咆哮。
“小宗早上跟我联系时,让我无论如何守住他的秘密,还请求我一定不要让你参与进来。”
“为什么……”齐临朝抱头抽泣。
“小齐,你要相信小宗。”秦义风语重心长,“相信他能够完成任务,回到你的身边。你眼下能做的,要做的,就是等待。”
“可不可以告诉我,他现在人在哪里?”齐临朝还剩最后一丝希望。
秦义风毫不犹豫:“我不知道。”
“秦伯伯……”齐临朝几近绝望。
“真的,我只知道他下午要离开阡市,其他的只能等他再次跟我联系。”
齐临朝两行热泪:“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会安静地等他,等他平安归来。”
“小齐……”
齐临朝没有听完秦义风的话,是安慰是劝阻,是命令是嘱咐,此刻都无法撼动他要见到宗祈晖的决心。齐临朝挂掉电话也挂断了秦义风的关切,他站在拥挤忙碌的街头看着茫茫人海,仿佛宗祈晖就隐在人群中笑盈盈地朝自己开口:
“小齐警官,你好啊!”
宛如初见。
齐临朝迅速拦下辆出租车,让司机带他漫无目的地穿梭在这座陌生的城市。
车上的广播音乐舒缓,车窗的建筑悠然飘过。
齐临朝不断捏掐自己大腿上的旧枪伤,直至痛意奔袭仍不肯停手。他需要清醒的头脑帮他分析,不然今晚一过两人之间又将万里相隔。
突然电台主播打断了柔美的乐曲:“车尾号QN950的司机朋友友情提示,华安至永安路段短暂拥堵,请车友们尽量绕行。”
司机一听调转方向盘直接换上另一条公路。
齐临朝灵光一闪,他赶紧打给电台,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然后电话都没来得及摁掉就让司机师傅将广播音量加大。
不久,主播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车号为262201的车主急寻车尾号为ZH07的车主,他说,三年前丢失的对戒终于找到,对不起错怪了你。为表歉意,我会在上次见面的地方一直等你!”
齐临朝边听边盘算:“262201是我的警员编号,ZH07是赵林奇的名字缩写,不知道祈晖会不会听到,能不能听懂,只能赌一赌运气了。”他又打了几个电话确保不同的电台会在不同时段轮番进行播报,然后便指示司机往鹤县矿山开去。
车刚开上高速,收音机里又传来一则新的插播:“车尾号QH1008的司机朋友友情提示,下午两点左右是长途汽车客运站附近路段的拥堵高峰,请车友们尽量绕行。”
齐临朝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动静大得吓了司机一跳。
“1008是祈晖的生日,QH是祈晖的名字!”齐临朝心里反复确认,心尖颤得他只打哆嗦,“绝对是他错不了!他听到刚才的广播了!”
司机心有余悸地瞄向后视镜,镜中的齐临朝面色兴奋异常。
“师傅师傅!咱们改道长途汽车客运站!”
“啊?”司机一脸不乐意地抬手看表,“这刚说了那边儿会堵……”
“我给您车钱加倍。”齐临朝毫不含糊。
“好嘞!”司机脸色一转乐呵呵地打着方向盘直踩油门。
齐临朝被自己的心跳敲得浑身发慌:“祈晖肯定是两点要从车站离开,所以才想方设法通知我。”他不停催着司机师傅快一点再快一点,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一跃而去。
终于到达目的地,齐临朝不等车停稳就迫不及待扔下钱拔腿往下冲。
候车大厅里人头窜动、人声嘈杂,齐临朝遍寻不到熟悉的身影,急得在原地打转,头上不停冒汗。
“各位旅客请注意!”站内广播伴着轻微的回声在高空响起,“有人在北大厅东侧的男厕所拾到钥匙一串,上有篮球形状打火机一枚、钥匙若干,请失主速前往认领。”
“是他!”
齐临朝踏着澎湃的心跳一路狂奔,仓促间不知撞倒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王八蛋你长没长眼睛?!”
“赶着投胎还是忙着去死啊!”
齐临朝全然不顾身后狠毒的咒骂,步履凌乱地踏进洗手间,正好和一个满脸络腮胡、头戴棒球帽的背包客擦肩而过,还把那人肩上的行囊碰翻在地。
“对不起。”齐临朝下意识道歉,眼神却在不断扫视。
那人没说话,右手勾住那个沉沉的背包却没能抬起。他换了左手一使劲将包甩到背上,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齐临朝查看了厕所里的每一个行人,等开了每一个隔间,却都没有发现宗祈晖的身影。他把目光和希望锁定在最末端的工具间,忐忑不安地靠上前,缓缓拉开门。
门里满是杂物。
齐临朝失魂落魄地跌靠在一边的墙上:“难道一切都是巧合?是我想错了?”他不甘不愿地捶打门框,视线不偏不倚地停到角落的一堆纸巾上。
一颗褪色掉皮的篮球吊坠带着两片闪着铜色的钥匙,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来过!”
齐临朝拾起篮球捧在手里,掌心依稀传来宗祈晖留下的温度。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昨天的重逢,宗祈晖解救自己时的奋不顾身,拥吻自己时的情难自控,面对自己时的隐忍苦涩……
“他又走了。”
齐临朝泪水决堤,心里疼得真切:“他一个人这是要去哪呢……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他瘦了那么多……胳膊还有伤……”
突然,刚才进门时的画面凭空闪现。
齐临朝如梦初醒:“他右胳膊有伤!刚才那个背包客!”
厕所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一惊一乍的齐临朝。
齐临朝握紧手里的小篮球,大步流星地追出去。他这回有了具体的目标,寻觅起来也不像之前那样盲目。
北大厅候车区,没有。
两侧的上车通道,没有。
中厅过道,没有。
南大厅候车区,没有。
两侧的上车通道……
等等!
8号上车点外排着的长队,最前头就是刚才那个背包客!
齐临朝奋力扒开挡在眼前的人群,顶头侧身拼命往前挤,眼看就来到队尾。他扯起嗓子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那个背包客正回头跟身旁的一个长发男搭话,言语间还若有若无地往身后瞟,眼神不轻不重地从齐临朝身上擦过。
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齐临朝停下了一切动作。
那人就是宗祈晖,千真万确!
齐临朝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也不敢再出神地盯着,只好愣愣地跟着人群往前挪动。他用飘忽的目光看着宗祈晖和长发男一起进入通道上了车,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满了车满了,其他人等下一辆吧!”
车站管理员伸手拉出一道围栏,恰恰好挡在齐临朝面前。
宗祈晖坐在大巴里,齐临朝站在通道外。
两人相距不到十米。
阳光打在车身上,因为屋檐的遮挡正好笔直地略过宗祈晖头顶。宗祈晖就这样坐在阴沉的后排座目不斜视,侧脸从车窗里透出来,凌乱的络腮胡遮盖了棱角,低垂的帽檐掩住了锐气。
齐临朝手把着栏杆,撑着自己由内而外虚不受力的身体,咬唇吞下嘶喊。
长发男突然起身将两人的背包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
宗祈晖抬头看着长发男的一举一动,伸手从领口掏出什么东西不动声色地扣在车窗玻璃上。
伤痕累累的掌心托着并不精致的链条,末端摇晃的是个毫不显眼的吊坠。
不!
齐临朝一眼就认出那圆环的形状和银亮的质感。
是戒指!那是齐临朝送给宗祈晖的那枚戒指!
齐临朝眼角带泪嘴角含笑,将戴有戒指的右手缓缓举起放到胸口。
整个世界在这一秒暂停。
两人握着彼此捍卫正义的信仰、情定终身的承诺,身体不能靠近但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贴得更紧。
突然宗祈晖开始灵活又有规律地变幻着手势,齐临朝看着熟悉的警用手语视线越来越模糊:“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长发男落座,宗祈晖收手,齐临朝挪目。
整个世界恢复了喧哗。
车终究还是开走了,带走了一个人的心,也留下了一个人的心。
齐临朝沉默良久,问车站管理员。“这是去哪里的车?”
“你不知道去哪里排什么队?”管理员像看傻子一样冷眼齐临朝,见齐临朝神情严肃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又悻悻开口,“这车往南开,一路途径十几个城市,最后一站是通县。”
“十几个城市。”齐临朝看着大巴远去的方向,眼神闪着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