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你确定寒假不回家吗？这可是你离家上大学的第一年，在学校过年很冷清的。”辅导员耐心劝说。
齐临朝非常肯定：“我真不回去了，有些课程完成得不够好，我正好趁着假期补一补。”
“小齐啊，我知道你想要做到最好，但你对自己不要太苛刻。”辅导员苦口婆心，“你的成绩门门都很优秀，就是格斗稍微差了些，不用心急练上一两年就会好。”
“谢谢郭老师，我明白。您帮我申请寒假宿舍了吗？我……”齐临朝声音低了低，“我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在哪过年都一样。”
“哎……”辅导员长叹一声，“小齐你的情况我听秦队大概说过，真是苦了你。不过，秦队不是邀请你去他家过年了吗？”
“是，但我不想给秦伯伯添麻烦。郭老师，我在学校挺好的，您不用替我担心，真的。”
“那行吧。”辅导员摇摇头，“今年不回家的孩子少，学校为了方便管理，将留校的同学都安排到大四的宿舍楼里。你一会回去问问楼管阿姨被分到哪个房间就行。”
“好的，谢谢郭老师！”
齐临朝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就立马回屋将个人用品通通打包背到临时宿舍。这间房就安排了两个人，除了他另外一个是本就住在这的大四学生。
齐临朝进门发现只有左边的下铺铺着床，便把所有东西都搁到右边下铺旁开始收拾。
“咚”
一瓶洗发水从齐临朝背包里掉出来砸到地上，盖子被摔开后里面的液体顺势溅了一地，整个房间瞬间充斥着橘子味洗发水的味道。
“吱”
一个高大结实的身影推门而入。
那人戴着鸭舌帽一进门就本能地捂住口鼻，他走到写字台前放下个小盒，然后外套一脱便钻进床位背靠着墙倒头就睡。
“对不起啊，我不小心打翻了洗发水。”齐临朝一边找拖把一边道歉，“这味道应该一会就散。”
那人迷迷糊糊地弓起膝盖，稍稍摆了摆手便抱住脑袋一动不动，不一会就发出微微的鼾声。
“这刚早上10点，怎么睡这么香。”齐临朝嘀咕着轻手轻脚收拾好地面。
他想把所有课本码在写字台上方便翻阅，于是拿出抹布擦拭桌子。
屋里的两张写字台并排靠在一起，齐临朝顺手就连着一块擦。他将那人的小盒子轻轻拿起，结果盒身脱离盒盖掉落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响，盒里的东西差点滚到地上。
“对不……”齐临朝下意识开口，好在那人还在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优秀毕业生的纪念戒吧。”齐临朝发现盒里躺着枚银质指环，心里觉得奇怪，“不是还有半个学期才毕业吗，这么早就发下来？”
齐临朝忍住好奇不去窥探，赶紧将盒盖扣回去。他转身时余光瞄见那人穿着单衣躺在被子上，虽然屋里有暖气但还是看着就凉。
齐临朝想了想，将自己的被子拆出抱到那人身边一点一点展开拉直，轻轻将那人身子盖了个严实。
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好，齐临朝便坐回桌边安安静静看书，这一坐就是一天，两顿饭都是随便咬咬馒头凑合的。
那人就那么一直沉沉地睡着。
天渐渐黑了，齐临朝怕开灯会影响那人睡觉，于是出门找地方练习格斗，并很快相中了这栋宿舍楼后的一片空地。他稍作热身便脱下厚厚的外套挂在一旁的树上，回想着老师课上教的套路，一招一式认真比划，但很多衔接依然不怎么顺。
这里是校园的最边角，白天没人经过，晚上没有路灯。几棵肆意生长的大树遮住了大部分的月光，一到晚上整个空间黑蒙蒙的。平日里很多学生会偷偷躲在这儿抽烟喝酒，现在放假了也清静下来，此时只有齐临朝出拳落脚的声音。
“怎么不去操场练？。” 一个声音打破寂静。
“啊？”齐临朝停下转身。
一个挺拔的身影斜靠在墙角：“谢谢你的被子。”
齐临朝立马明白这是同屋那人，他抬头瞄了眼二层窗户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师兄，吵到你睡觉了。我看一层没人住，以为二层窗户关了就听不到声音。”
“确实没有声音，我只是习惯来这里碰巧看到你。”那人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拿在手里摆弄，“对了，你被子怎么是橘子味的？”
“什么？”齐临朝很快反应过来，“哦，可能是刚才洗发水掉地上的时候溅到被子上了，不好意思。”
“巧了，还得谢谢你，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所以刚才睡得特别香。”那人明显在笑，还伸手往齐临朝这边递：“你怎么称呼？好像没在这见过你。”
“我姓齐，叫我小齐就行。”齐临朝知道递来的是烟，连连摆手，“谢谢，我不会。”
那人一听，立刻将整盒烟收起来：“不抽烟怎么来这？练拳可以去操场啊。”
“我打得太差了。”齐临朝低下头，刚才的热气渐渐散去身上有了凉意，他不禁抖了抖，“上学期的格斗课刚及格。”
“你大一的吧？什么专业？”那人又问。
“嗯，刑事侦查。”齐临朝难掩低落，“不过，格斗再不行大二可能就得换专业了。”
那人沉默片刻突然话题一转：“暖气片上的馒头是你的？”
“嗯。”
“晚饭？”
“嗯。”齐临朝习惯了这样，馒头面条对付一顿。
“不好意思，我刚才醒来太饿，就把那馒头给吃了。”那人说着话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没关系，我已经吃过了。”齐临朝边回答边看着那人将手里的外套和自己的衣服挂到一起。
“来。”那人两步跨到齐临朝跟前与他面对面站着，语出惊人：“打我。”
齐临朝很懵：“啊？”
虽然两人站得很近，但谁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表情。齐临朝依稀感觉出来对方没在开玩笑。
“打我。”那人见齐临朝没反应，又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
齐临朝局促得很，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不要想老师那些套路，你现在就把我当成你最恨的人，打我。”那人将手背在身后，温和谦逊但相当有说服力。
齐临朝犹豫了几秒，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朝着眼前的黑影伸手出拳，对方一个侧身便灵活地躲了过去。齐临朝再次眯起眼睛寻着黑影的轨迹连连出拳，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闪空。
好几个回合下来，齐临朝甚至没有实质性接触到对方身体。
“你的目标先是打到我，然后才是打倒我。”那人的声音和呼吸丝毫未乱，“记住，不要看，要感觉。”
齐临朝细细品味着这后半句话，索性闭上眼睛。他回忆着刚才两人的站位抬肘突袭，对方侧身避过，他立刻伸出另一只手相迎。
这一次他尝试单凭直觉预判对方的动作和方向，虽然没用眼睛但一进一退却离对方更近了，终于他抓到对手转身的空隙回身勾拳。
“啊！”
那人被这一拳打得扶住下腹蹲到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对不起师兄！”齐临朝慌了，“我伤到你了？”
“你这力度伤不到我的。”那人努力平稳语调，“这是旧伤，和你没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师兄？”齐临朝急得不行。
“没事。”那人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衣角扯工整，嘴角隐约带着笑，“这一次我会用手，你要小心了。”
“师兄真不要紧吗？”齐临朝还是很担心。
那人后退两步，优雅地将袖口卷到手肘。突然他上前左右开弓，齐临朝来不及避闪只好蹲下勉强躲过两秒然后迅速起身反击。
他们一个谨慎地顾及着对方的旧伤，一个巧妙地将手下留情隐藏在周旋之间，两人有来有回，攻守互换。喘息的间歇，那人又拉着齐临朝模拟演练双人作战的走位，背靠背防守肩并肩进攻，二人默契十足的模样好似搭档多年的伙伴。
齐临朝第一次体会到近身格斗的乐趣，体力耗尽的疲乏也变成了酣畅淋漓的痛快。他喘着气倚着树坐下，嘴角禁不住地上扬，上大学以来，这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放松。
那人取下外套穿好，又将另一件外套披到齐临朝身上：“小心着凉。”
“谢谢师兄！”齐临朝将衣服穿好，见那人摸摸口袋又松开手，知趣地开口，“师兄你抽吧没事，宿舍那几个天天躲在厕所抽，我都习惯了。”
那人点点头掏出烟，点烟时火光映衬着透着汗水的侧颜，转瞬即逝间都能感觉出英朗与俊美。
齐临朝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回过头。
“你不回去过年吗？”那人细心地别过头将烟吐向另一侧。
齐临朝咽了咽口水没说话。
那人可能意识到唐突，深吸一口烟又转过头缓缓吐出。
齐临朝搓着手很是拘谨，话挤在嘴边不知道怎么说。
那人清清嗓子：“再有两天学校食堂就关门了，出校门往右走两条街的小巷有个小餐馆全年无休，而且便宜好吃。”
“嗯，谢谢师兄。师兄……”齐临朝鼓起勇气，“能不能请您教我格斗？”
那人明显迟疑了几秒，但还是痛快地应承：“当然可以。”
“谢谢师兄！”齐临朝高兴坏了，“我感觉我今晚比这一个学期进步都大。”
那人头后仰着靠在树上,片刻又转向齐临朝：“你想换专业吗？”
齐临朝被戳中心事：“但是不想，但如果格斗跟不上……”
“不想换就坚持。”那人的口气不容置疑。
“嗯。”齐临朝显得有些没底气。
“有什么困难吗？”那人有所察觉。
或许是因为昏暗的环境，又或许是因为疲乏的身体，齐临朝好久没试过这么坦然地直面自己的内心：“有时候，是真的很累，累得我有些受不了。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坚持下去是为了什么。”
齐临朝脱口而出后不禁后悔，生怕师兄会因此瞧不起自己。
“我懂。”那人轻轻拍了拍齐临朝膝盖，“我也会这样。”
齐临朝知道那人是安慰自己，内心感激但依然苦楚。
那人用手指将烟头掐灭，然后捏在手里：“你累的时候会做什么？”
“以前在家就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现在在学校就盯着上铺的床板发呆。”齐临朝苦笑一声，“听起来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没用，是没有方法。”那人语气轻快起来，“你要学会放松，有张有弛才能更好坚持。”
“嗯。”齐临朝道理都懂，但就是放松不下来，“师兄怎么放松？”
“打篮球。”那人又起了兴致，“你会吗？宿舍里有球。”
“我不会。”齐临朝低声，他从小没有朋友，也没人叫他打过球。
“没事，放松的方法很多。”那人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但他没有理会，“冲个热水澡也可以，好好睡一觉也可以，像今天这样找人陪你打一顿也可以，是吧？”
齐临朝笑了：“那倒是。”
那人的手机又在响，他拍拍齐临朝肩膀：“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所有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嗯。”齐临朝用力点头。
那人摸出震个不停的手机起身：“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齐临朝跟着起来，往回走时却发现那人还在原地：“师兄不回吗？”
“我有点事过会再回。”那人扬了扬手示意齐临朝先走。
齐临朝挥挥手又不放心地转身：“师兄，别忘了您答应过要教我啊！”
那人一笑：“放心吧！忘不了！”
齐临朝心满意足地转身，一路跑回房间，一进门就发现自己的被子已经被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在床头。他实在是精疲力尽，洗漱完刚躺下便进入梦乡。
这一夜，齐临朝睡得很沉。早上睁眼，他本想叫师兄一起去吃早饭，却发现师兄的床位已经空空如也，柜子、写字台里的东西也都被清空。
齐临朝一头雾水地环顾四周，突然想起自己连师兄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一时竟分不清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突然，他看到自己桌下多了个大大的纸箱，于是好奇地上前打开，一张纸条率先映入眼帘：
“小齐师弟：
很抱歉临时有事离开，以后有机会再兑现教你的承诺。
再次谢谢你的馒头，这些请收下。
师兄”
箱子角落里躺着颗有些旧的篮球，旁边全是花花绿绿的包装袋，火腿面包、夹心饼干、卤蛋、鸡腿等应有尽有。
齐临朝擦干微湿的眼角，将篮球悉心收好。
一整天看书、吃饭、跑步、练拳，齐临朝早就适应了独来独往的生活，但冷清的校园渐寒的北方气候还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晚上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齐临朝又涣散着眼神盯着眼前的床板，突然一些陌生的痕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难以置信地坐起来，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床板，那是小刀一点一点刻过的痕迹，字不大却很醒目：
“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