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齐临朝第二次来到这个私密的小院，上回悄悄跟着宗祈晖然后被下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不由得有些紧张。
宗祈晖打开阳光房的玻璃门将齐临朝让进去，然后并肩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俩隔得不远也不近，既不像亲密的伴侣，又不像平常的伙伴，这让齐临朝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一会，两个黑衣小哥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小院。几人隔着门毕恭毕敬地敲了几下，宗祈晖稍仰手他们便挨个走进房间。
“宗老大！”“宗老大！”“宗老大！”
黑衣小哥叫完人不住地用余光偷瞄坐在一旁的齐临朝，拘谨地原地挪着小碎步，想要上前说话却又不敢开口。齐临朝定睛一看，猛然发现其中一人就是当天给自己下药的那个手下。
“等什么呢？”宗祈晖发话。
两个黑衣小哥立即齐刷刷地往齐临朝的方向迈进一步，深深一鞠躬，一人先出声：“这位警……”
宗祈晖一声咳嗽，惊得这位小哥立即改口：“不不不，这位大哥对不起，那天多有得罪，希望您多担待。”
另一人也赶紧接话：“对对对，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让您遭罪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
齐临朝下意识回头看向宗祈晖。
宗祈晖把玩着手上的香烟没有转头，严肃而冷峻的侧脸让齐临朝感觉有些陌生。齐临朝看着忐忑不安的黑衣小哥，不情愿地低声回应：“算了。”
黑衣小哥双双松了口气，又将目光移向宗祈晖。
宗祈晖低眼未抬：“坐。”
黑衣小哥立即搬来几把椅子让中年男人坐得最靠前，自己则左右围坐在后侧。
“你说你知道仓库旁那副白骨的来历？”宗祈晖转向中年男人。
“是的是的。”中年男人一脸谄媚，“不过宗老大，我听说提供线索的人……”
“让你说你就说，废TM什么话？”一个黑衣小哥不耐烦。
宗祈晖抬眼侧目，瞪得黑衣小哥立刻安静下来，然后他又看向中年男人：“放心，只要你实话实话没有遗漏，答应你的好处一分不会少。”
“明白明白。”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搓着手，“我从哪说起？”
宗祈晖向后靠在沙发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眼角偷偷扫了一眼齐临朝，没有说话。
“当然是从头说啊！”黑衣小哥又忍不住插嘴，“你是谁？干嘛的？什么时候？看到什么了？”
“好嘞好嘞。”中年男人回身连连点头，然后又在座位上蹭着屁股转过来，“我是个苦力，大家都叫我大力，这么多年我一直四处帮人上货卸货搬东西，反正哪里给钱我就去哪里。”
黑衣小哥见中年男人停下来咽口水半天没有出声不乐意了：“没打断你就不要停。”
“哎哎，我接着说，接着说。”中年男人慌忙张嘴，“大概是七八年前，华家几个手下张罗着要搬新仓库，我跟着过来找活儿干。那货是真多真沉，我们几个人连着忙了快一个礼拜，一天就只有中午吃了饭可以休息半个钟，大家伙都横七竖八地躺在仓库里。
有一天我不知道吃怀了什么拉肚子，别人都午睡呢我爬起来上厕所，回来碰上个人在仓库周围奇奇怪怪地溜达。我见那人眼生就上前问了句，他说他是帮忙拉货的货车司机，本来赶着回家吃饭但是有个什么符落在了附近一直在找。”
齐临朝听着陡然坐直了身子，他猜测这中年男人嘴里说的正是自己的父亲，而父亲正在寻找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后来一直捏在手里的护身符。
“我回去躺下，肚子闹得厉害又给我折腾起来。厕所实在太远了，我突然想到仓库后面停着很多等待卸货的货车，就想躲到车后面就地解决，结果发现刚才那个货运司机和招我干活的寸头在那大声争吵。”
齐临朝忍不住发问：“他们在吵什么？”
中年男人一愣，请示性地看向宗祈晖。
宗祈晖毫不犹豫：“他问就是我问。”
中年男人点点头：“那货运司机好像是发现寸头藏了什么东西在货车轮胎里，情绪激动地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干的是要人命的勾当，还说以后坚决不会再帮他们做事了。”
“然后呢？”齐临朝握紧了拳头。
“寸头威胁货运司机不能跟人乱说，否则就要他全家的命。那货运司机满口答应调头就走，结果……”中年男人回忆起画面依然心有余悸，“那寸头突然接了个电话，然后对着那头嗯嗯啊啊了几句，犹豫再三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把□□。”
齐临朝身子一震有些不敢往下听，胸口堵堵的呼吸都困难了几分。他突然听到宗祈晖不动声色地拍打起沙发，均匀轻柔的动作仿佛将所有掌力都落到自己的肩上。
他伴着节奏稳住呼吸，点点头示意中年男人继续。
“货运司机走了几步又被那寸头叫住，一回头便被爆了头。”中年男人被记忆里的画面吓得闭紧眼睛，“我瞬间就慌神，生怕寸头发现我在偷听连我都不放过，连滚带爬地钻回仓库。”
“没有人听到枪声吗？”齐临朝忍着眼泪。
“开枪时只有一声轻轻的‘噗’，别说仓库里睡的那些人，我要不是亲眼看着开枪估计也留意不到。”
“后来呢？”
“我被吓得头也不困肚也不疼，战战兢兢地等着下午开工。那寸头还来看过我们，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猜他是把尸体处理好了。”
宗祈晖立直身子眼神犀利地盯住中年男人：“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了钱在这编故事？”
“我哪敢啊？”中年男人跳起来几乎跪下。
“想想看有什么细节可以证明你没有瞎说？”宗祈晖很是耐心，“比如那个货运司机有什么特征，穿了什么衣服。”
“我当时吓坏了，哪能记住这么多啊！”中年男人焦虑地抓绕着本就不多的头发，突然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我遇见那个货运司机时不小心撞到他，把他的眼镜撞掉了，他捡起来时发现镜腿断了，就顺手把眼镜放进了上衣口袋。”
齐临朝听罢带着绝望又悲恸的眼神沉沉地点了点头。
宗祈晖这才接着问：“那个寸头叫什么名字？”
“我们都叫他龙哥。”中年男人偷瞄宗祈晖，“要不是他现在死了，我也不敢把事情说出来。”
齐临朝脸色一沉：“你说申龙？”
中年男人很肯定：“我之前在游龙货运搬货还见过他，错不了。”
“他接的那个电话是谁打的记得吗？”宗祈晖追问。
“这……”中年男人溜着眼珠子鸡贼地直搓手。
宗祈晖一眼看穿：“答应你的数，翻倍。”
“诶诶诶，谢谢宗老大！”中年男人兴奋地擦擦头上的汗珠，“我记得很清楚，龙哥管电话那头叫老白，和我家的土狗一个名字，绝错不了！”
中年男人越是确定，齐临朝心里的怒火就越是按压不住。他声色俱厉地质问：“你明明看到有人被害又明确地知道凶手，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
“报警？我可不敢惹这祸事。”中年男人怯懦地低下头，“真要报了警，估计警察还没找到死者我就被那寸头做掉了，我又不是傻子。”
“对，你不是傻子。”齐临朝苦笑着咆哮，“但你让那死者的家人全都变成了傻子！因为你的胆小怕事，那个死者变成冤魂飘了足足7年！7年！”
所有人都被齐临朝的突然失控吓了一跳，
宗祈晖使了个眼色，一个黑衣小哥立马起身掏出一个预先准备好的信封塞到中年男人手里。中年男人用手一摸厚度立刻重复着“谢谢”连连鞠躬。
宗祈晖大手一挥，两个黑衣小哥知趣地拉着喜不自禁的中年男人退出房间，离开小院时还不忘将院门关好。
“我爸是为了找我妈送他的那个护身符才返回仓库的……他心里还有我们……”齐临朝喃喃自语。
宗祈晖终于可以将齐临朝颤抖不止的身体搂入怀里。
齐临朝开始哽咽：“他并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帮人运D……他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哭吧。”宗祈晖温柔如往，“不要忍着，哭出来舒服一些。”
齐临朝将头埋在宗祈晖胸口抽泣，任泪水将衣服染湿。宗祈晖怜爱地将双唇贴在齐临朝的头顶，眼圈也红得难受。
两人在沙发上依偎了很久。
“祈辉，刚才那人能不能……”齐临朝犹豫不定。
宗祈晖觉出齐临朝的欲言又止：“我已经安排他们把人送到警局，这会估计口供都录完了，你父亲的案子很快就可以结。”
齐临朝不敢相信地坐起来：“华家游知道吗？”
“知道的。”宗祈晖跟着起身，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齐临朝。
“如果能够认定凶器属于申龙，再加上华家游手里的证据，他哥当年的案子或许可以……”
“游老大觉得还不到时候，不想盲目地打草惊蛇。” 宗祈晖软声细语，“我们先处理好你父亲的案子，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好不好？”
“嗯，我想回趟警局。”
“好，我送你。”
还是在警局后面的小巷，齐临朝执意要求宗祈晖回别墅等着，目送着车离开后才一路跑上三楼。
重案大队的座位空空如也，看样子所有人都还在外面出任务。
“小齐？”顾韦从走廊拐出来正看见齐临朝，立马就发现他红肿的眼圈，“你还好吗？你父亲的案子有了新证人，我刚把笔录给秦队送去。”
“我已经知道了，凶手是申龙。”
顾韦稍微一震又立刻平静了下来。他其实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刚才横空出现的证人是宗祈晖手下送来的，他当时就有预感齐临朝早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顾哥，你们有没有其他发现？”
顾韦面露难色，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他避开齐临朝急切的眼神赶紧拿起听筒。
齐临朝耐心地等在一旁。
“秦队……是！小齐？”顾韦稍作停顿然后连连点头，“他现在就在警局，好的，我明白了。”
齐临朝一头雾水地看着顾韦放下电话。
“小齐，秦队让我们俩一起去办公室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