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祈晖开车驶出市区,齐临朝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风景,忐忑不安地不知要去往何方。
渐渐地,车前的一片空旷之间赫然出现一栋孤独的建筑。
这是一幢三层楼的房子,剥落的墙皮和坍塌的院围隐约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荒草丛生的庭院里还依稀留有生机盎然的痕迹。
齐临朝想象不出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地方。
宗祈晖熟练地迈过地上的杂砖,径直走到楼门前,待齐临朝跟上脚步才按响门铃。齐临朝觉得这扇精致的大门与整个房子的外型格格不入,正纳闷时门陡然打开。
“华家游?”齐临朝目瞪口呆。
这位游龙集团大老板此刻一身轻快活泼的运动服,头发蓬松眼神明亮地站在阳光下,洋溢着满满的青春少年气。
华家游发现齐临朝明显一愣,连忙从门口的衣帽架上取下金丝眼镜往鼻梁上架,还开始不自然地往后扒拉凌乱的发梢。他低头间瞅见自己脚上毛茸茸的狗狗拖鞋,尴尬了两秒便断然放弃了挣扎,先是抬手将金丝眼睛摘下扔到一边,然后满是责备地看向宗祈晖:“小宗,你只说有急事找我,可没说还带了家属啊!”
“家属……”齐临朝脸微热耳微红。
“不好意思。”宗祈晖笑着抱歉,“忘了你见外人还得准备准备。”
华家游没好气地将两人让进屋,转身时顺手翻出两双拖鞋扔到地上。
“这是你家?”齐临朝换好鞋默默打量,这宽敞亮堂的房间极尽简约,仅有的几处家具和装饰虽然看着价值不菲但也都明显历经过岁月的洗礼。
“嗯,打小就住在这。”华家游满不在乎。
齐临朝恍然大悟,这就是当年华氏三兄弟的别墅。围剿行动中莫名其妙的爆炸将后院夷为平地,整栋楼也因此受到损坏。
“游老大这几年一直住在这里,说是清净没人打扰。” 宗祈晖将齐临朝拉到沙发坐在华家游对面:“他平时西装革履油头冷酷的样子都是学了电影的,其实私底下……”
“小宗,就算齐警官不是外人,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华家游扯了扯宽松的衣角,正襟危坐又摆出平日的老大架势。
“人小宗也没说错啊……”一个清幽的声音从里屋房门里传出。
齐临朝正觉得耳熟,就见苏振文一身丝绸睡衣飘飘然走来。
“不是让你再躺会吗?你怎么就起了?”华家游立马起身迎上去,拉起苏振文纤瘦细白的手身前身后来回打量,“身子好啦?不疼了?”
“讨厌!”苏振文一个娇嗔一个皱眉惹得华家游一脸堆笑。他快步回到沙发在座位上摆了个软乎乎的垫子,看着苏振文慢悠悠地过来倾身坐下才心满意足地贴坐在一旁。
苏振文礼貌地点头笑笑,随即又别过脸:“你也不说给人弄点水。”
“好嘞。”华家游颠颠地起身去厨房,出来时将两瓶矿泉水摆在宗祈晖和齐临朝身前,又将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杯塞进苏振文颤抖的右手,然后一勾手将苏振文整个人搂在怀里,旁若无人地盯着看,眼里嘴角都是蜜。
齐临朝第一次见其他人在自己面前这么亲热,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眼神,回头正看见宗祈晖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苏振文回头瞪了眼不安分的华家游又转向齐临朝:“别介意啊齐警官。”
“没事没事,你们这样挺好的。”齐临朝尴尬地笑笑。
“你应该听说了吧,我请了大假要回乡探亲,过两天就走。”苏振文撩起眼皮看了眼华家游又低下头抚摸起杯子,眼里所有的留恋都融进腾腾升起的白雾。
华家游见苏振文不开心有些紧张,赶紧岔开话题:“小宗你们找我什么事?”
齐临朝立马严肃起来,将父亲的白骨、涉案的枪支、奇怪的挂件、可能的猜想大致说了一遍。眼看华家游的神情越来越沉重,齐临朝又忍不住添了几句:“即便我父亲的死真的和你哥哥们有关……”
“不,绝对和他们没有关系。”华家游斩钉截铁,“我两位哥哥确实做过很多不光彩的事,但我可以肯定,他们一不会碰D,二不会杀人。”
苏振文看着华家游悲愤的眼神,不忍地轻声帮忙解释:“家游的父母早年是因为吸D才丢了性命,所以他们兄弟三人对D品都恨之入骨。”
宗祈晖也微微点头:“游龙会从不涉D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那当年申龙和老白勾结和你哥哥们没关系?”齐临朝不明白。
“当年有人打着我哥的旗号掺和D品交易,后来那些人怕被暴露便将所有证据栽赃给我哥。”华家游没有接话说申龙,叙述时眼神里的仇恨慢慢变成悲伤,“我两位哥哥虽然做过不少错事,但罪不至死。可那些人处心积虑地,利用围剿行动将哥哥们害死,好让他们背锅。”
“围剿行动里华家国……”齐临朝意识到自己不太礼貌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大哥是拒捕时枪杀警员才在枪战中……”
“放屁!”华家游情绪激动起来。
苏振文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杯子洒出些水来烫得他连连甩手。华家游从震怒中惊醒,捧起苏振文的手将被烫的位置轻柔地含在嘴里。苏振文轻轻摇头表示没有大碍,华家游松开嘴再次查看发现并无红肿这才安下心来。
“那把枪不是我哥的。”华家游语调低沉,“那把射杀警员的枪,那把我哥死后握在手里的枪,不是我哥的。”
“什么?”齐临朝顿时血冲大脑,要知道那把枪可是父亲命案的关键。
宗祈晖也显然没有想到,但他冷静地按压住齐临朝躁动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其耐心听完。
“我大哥觉得枪太直接太冷漠,带来的伤害太严重太惨痛,所以严禁华氏上上下下任何人用枪。后来警方断定他是私自藏了一把枪以备不时之需,但我知道他绝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华家游盯着齐临朝的眼睛一脸确信,“所以我可以确定你父亲也绝对不是我大哥杀的。”
齐临朝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华家游见齐临朝不愿相信又接着说:“如果你有机会翻阅当时的卷宗,就会发现我大哥临死前是右手握枪。”
齐临朝下意识追问:“所以呢?”
“哼!”华家游一记冷笑,“我大哥早年右手食指受过伤,可以弯曲但无法使力,怎么可能扣动扳机?”
齐临朝如同被将了一军,僵硬在原处无法动弹。
“还有我二哥。”华家游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身体一直很好竟然会突然在看守所里心脏病发?”
苏振文心疼地将头搭在华家游颤抖的肩膀上,不断抚摸着他的后背,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齐临朝。
齐临朝被一眼望得后背发凉:“看守所……心脏病……该不会?”
苏振文见齐临朝顿悟也淡淡点头:“家游二哥的死因应该和胖子强一样。我翻查过当年的尸检报告,里面也提到了红疹,但当时没人想到是‘烟火’,我也是后来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的。”
齐临朝瞬间理解苏振文当时谈起‘烟火’时令人敬佩的专业和难以掩藏忧伤。
“我二哥当时已经迫于无奈承担了所有罪责……”华家游气得咬紧了后牙,“他们还不肯放过他,非要取了他的性命才能安心。”
齐临朝信息量简直爆炸:“迫于无奈?”
“我后来才想明白,我二哥心甘情愿做他们的替罪羊,无非是想换来我的平安。”华家游终究是没有忍住,一行热泪潸然而下,“我早该想到的,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华家游说完眼里突然满是柔情,他缓缓看向一旁的苏振文,将那只颤抖的右手拉到自己胸前贴进怀里。
齐临朝明白过来,让苏振文右手留下病根的那场意外必然和华家游相关。
“齐警官,你父亲当年欠下高利贷,或许与我两位哥哥有关,我除了替他们道歉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华家游很诚恳,“但如果你父亲真的被逼替人运D还因此丧命,那我只能说,绝非我哥哥们所为。”
“你有那么多证据为什么不跟警方……”齐临朝刚问出口就隐约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他看向宗祈晖,果然在对方眼中找到了确定的答案。
华家游沉默了良久,他在苏振文的眼神鼓励下陡然起身消失在走道,不一会拿回来些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掏出来放在齐临朝面前:“二哥在围剿行动前突然让我找地方躲起来,还塞给我这个让我好生保管,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的日记本。”
齐临朝边听边翻看,有些页面因为被翻阅过太多次已经摇摇欲坠,有些页面又因为被水浸湿字迹难以辨认。他仿佛看见华家游在这满是回忆的房间里对着哥哥们的字迹泪流满面的场景。
“通过日记,我知道两件事情。第一,二哥当年早早就开始怀疑自己手下有人违背原则以一种不知名的方式与D贩勾结,而这些被怀疑的人中首当其冲就是……”
“申龙。”齐临朝毫不意外地接上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