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黑暗中依偎着彼此坐了许久。
宗祈晖紧紧搂住齐临朝，安静又专注地听着他断断续续地讲述。
两人的情绪随之一同起伏，一同跌宕。
宗祈晖用唇抿掉齐临朝挂在两颊的泪珠，齐临朝则将手放在宗祈晖胸口，依靠沉稳的心跳慰藉自己凌乱的思绪。
“祈晖。”齐临朝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在。”宗祁晖依然温柔又坚定。
“那个箱子……”齐临朝迟疑。
“放心，我陪你。”宗祈晖轻抚齐临朝后背。
齐临朝点点头，总算是鼓起勇气红着眼拨开木箱上的锁。宗祈晖拉开阁楼的小灯，吹掉木箱上的积土，将盖子缓缓抬起来，然后又回到齐临朝身旁地上将凌乱的杂物推开腾出一片空旷。
齐临朝平缓地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规规整整地排放在眼前。很快地上便摆满了衣服鞋袜、书籍摆件。
宗祈晖始终将手轻轻搭在齐临朝肩上，满眼都是齐临朝沉浸在回忆里的模样不忍打扰。
箱子渐渐见底，最后一件衣服下面，压着一个稻草人挂件。
齐临朝依稀记得这东西以前会时不时地挂在父亲车里的后视镜上。他将挂件拿起来，稍一定神视线便再也无法移开。
宗祈晖以为齐临朝又被回忆击中，刚想出言安慰，偏头时看到挂件也稍微有些恍惚。
“这个挂件，我好像最近还在哪里见过。”齐临朝冥思苦想。
宗祈晖也在脑海里搜索相关画面：“奇怪，我也觉得眼熟。”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盯着挂件陷入沉思。
这个草编的小人大约手掌长短，头上戴着木色大檐帽身上穿着七彩花衬衫，脸上的表情阳光灿烂。
整个挂件做工十分粗糙，比起商店里那些量产精致的装饰品，更像是哪个年幼的孩子在美术课上随手扎的玩偶。
空气异常安静，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突然他俩身子一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李立的货车！”
“面馆的收银台！”
他们听到对方的话，都愣住了。
“谁的货车？”宗祈晖率先发问。
“刀疤刘杀死的货运司机，他的货车里就有这种挂件。”
齐临朝清楚地记得物证组拍摄的照片里，除了被破坏的行车记录仪，还能看到后视镜和上面挂着的稻草人。
宗祈晖若有所思。
齐临朝又顺着宗祈晖的话回忆：“你说在面馆的收银台见过，是不是墙上和小光照片挂在一起的玩偶？”
“对，我一直以为那稻草人就是小光自己做的。”
齐临朝的直觉告诉他同款挂件出现在这三个地方不是普通的巧合，更何况挂件相关的人有两个被杀一个跳楼，现在只有面馆的主人兰姐或许还知道稻草人挂件的来历。
“祈辉，我想……”齐临朝犹豫着。
宗祈晖毫不迟疑：“走，我陪你去你找兰姐。”
齐临朝又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面馆客人不多，兰姐一见他俩就格外热情：“哟！小宗？小齐？你们都多久没来了！快坐下快坐下！是不是照旧两碗热汤面？”说着兰姐便转身就要去热锅。
宗祈晖把人叫住：“兰姐不急，我们想找你问点事情。”
齐临朝的眼神早就被墙上的稻草人吸引，粗糙的做工和充满喜感的表情如出一辙，只是衬衫的颜色稍有些出入。
“找我问事情？”兰姐一头雾水。
齐临朝用手一指迫不及待开口：“兰姐，请问那个玩偶是从哪来的？”
老板娘顺着齐临朝所指的方向稍作辨认便眉头一紧，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在里屋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光。她轻轻将门掩上，然后带两人找了张远处的桌子坐下，说话时声音有些怯：“那稻草人是小光爸爸留下的，有什么问题吗？”
齐临朝很敏锐：“兰姐是不是也觉得那挂件有什么不妥？”
兰姐轻叹一声，伸手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捏在手里：“小光爸爸当年为了还钱帮高利贷那伙人拉货抵债，偶尔会把这稻草人挂在车里。”
宗祈晖和齐临朝异口同声：“偶尔？”
“对，可能是担心天气不好的时候才会挂在车里求个晴天吧。”
宗祈晖和齐临朝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两人心中涌起同样的猜测。
“兰姐接着说。”宗祈晖在桌下握住齐临朝颤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大腿上。
“后来小光爸爸精神失常，总是抱着那个稻草人说会有人来找他，让他丢了他又死活不同意。”兰姐将湿润的纸巾捏在手里，“再后来小光爸爸自杀，我想把这晦气的玩意扔掉，可小光特别喜欢非要留着，没办法我才和其他玩偶一起挂在那。”
齐临朝想了一会，问得小心翼翼：“兰姐记不记得，当时让小光爸爸帮忙运货的人叫什么？”
“好像听别人叫他龙哥。”兰姐绞尽脑汁终于记起个模糊的名字。
店里来了客人，兰姐忙起身招呼然后钻进厨房下面。
齐临朝急忙掏出手机请同事帮忙翻阅李立之前货车出城时的高速记录，看是不是每一次车内都有这个稻草人挂件。
宗祈晖倒好两杯茶水，一杯放在齐临朝面前，一杯握在自己手心，然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坐立不安的齐临朝。
茶还未凉，齐临朝的手机便传来了回复。他点开一看，脸色瞬间煞白：“果然跟小光爸爸一样，只是偶尔会挂上，偶尔。”
宗祈晖心疼地捏捏齐临朝的肩膀。
齐临朝回头发现宗祈晖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仿佛一早就知道事该如此。
宗祈晖沉下声认真推断：“兰姐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申龙。难怪申龙可以一眼看穿刀疤刘背后是老白还派胖子强主动接近，一定是当年就和老白有过交易只是后来入狱断了联系……”
齐临朝推开宗祈晖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宗祈晖转而去拉齐临朝的手又被躲了过去，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瞬间低头侧脸。
近在咫尺的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片汪洋。
齐临朝猛然抓住宗祈晖手臂，手指用力得将其皮肤按得发紫：“祈辉，我只想弄清楚我父亲死亡的真相，如果你知道什么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齐临朝恳求的声音带着哽咽，刺得宗祈晖的心疼痛难耐。
“刀疤刘李立这种模式老白几年前就在默市用过，而且专门挑选那些欠了高利贷的普通人，他们急需还钱一般不会多问什么，也不会到处乱说。”宗祈晖转头看了眼在厨房忙乎的兰姐，“小光爸爸应该就是这样被挑上了。”
“那申龙……”齐临朝脑袋飞速运转，“申龙是怎么回事？”
“老白可能想找个默市人帮他干活，申龙不知怎的被选中了。”
“那稻草人，就是他们的暗号。”齐临朝思路也清晰起来，“只有车上有货时才挂上挂件，便于相关人员识别。”
“现在看来是这样。”宗祈晖也是刚想明白，“只要事先买通检查站的工作人员对挂有稻草人的车辆故意放行就可以确保货物平安抵达目的地。下一回车里没有暗号了再进行抽检，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齐临朝不解：“检查站配有警犬，它们可不是花钱就能买通的。”
宗祈晖连连点头，两人都没有头绪。
“我记得被你小弟下药那次，你从刀疤刘手下那抢走的货有股奇怪的味道？”齐临朝努力回忆，“好像是橡胶。”
宗祈晖猜测：“轮胎？”
齐临朝猛然记起李立被害前就在换胎，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喜欢在夜深人静时捣鼓轮胎。他顾不得兰姐在忙冲到灶边，“小光爸爸以前会不会经常莫名其妙地换轮胎？”
兰姐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手里的大勺都差点掉了。她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在家从来不弄车的，更没有换过什么胎。”
齐临朝满心疑虑地坐回来。
宗祈晖眼睛一亮：“小光爸爸不用换胎，因为他只需要把车开到不同的目的地，自会有人看准稻草人上下货。李立要换胎，是因为刀疤刘想私自留下一些货在本市卖。”
齐临朝终于忍不住：“你怎么知道李立换胎的事？还有刚才，你怎么知道是申龙主动派人接近刀疤刘？”
“刀疤刘毕竟多次招惹我，他的案子我自然找人了解过。”宗祈晖微微皱眉，可能是懊恼自己说漏了嘴。
“找人了解过？”齐临朝听出蹊跷。
宗祈晖又别过脸：“别问了，我有我的办法。”
此时此刻齐临朝也顾不得与宗祈晖的隔阂，只是心有不甘地捶拳叹气：“李立、刀疤刘、胖子强、申龙、小光爸爸、我父亲，甚至华家国和华家邦，所有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死了。”
“不。”宗祈晖很果断，“还有其他知情人。”
“当然。”齐临朝顺着接话，“还有老白。”
宗祈晖摇摇头：“不，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