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骗过我什么?”齐临朝看宗祈晖认真的模样难免不安起来。
“我把你从小院送回来那天,你并不是一直在熟睡。你醒着时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宗祈晖说话时慢慢靠近齐临朝的耳朵。
“啊?”齐临朝感觉到宗祈晖的鼻息,耳根开始滚烫。
“我可以告诉你那天发生过什么,但我觉得你应该没有真的忘记……”宗祈晖含住齐临朝的耳垂,言语瞬间化成亲昵的呼吸。
齐临朝闭上眼,那一天的记忆里破碎的片段和残缺的画面一股脑涌上心头。他沉浸在现实与回忆的双重刺激下,全然顾不得羞涩。
寂静的湖边,空旷的草地。
齐临朝的心声又呼之欲出:“宗祈晖,我爱……唔……”
“……唔……”宗祈晖轻轻堵上齐临朝的嘴。
“为,为什么?”齐临朝的嘴应接不暇,只剩眼神还在挣扎。
宗祈晖不容置疑:“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告诉你,相信我好不好?很快了,真的很快了……”
齐临朝索性闭上眼睛不管不顾,他已经习惯了宗祈晖的忽近忽远,两人有时仿佛共用一颗心跳,有时又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齐临朝抚摸着宗祈晖手指上的戒指,内心勉强感到一丝安稳。
入夜后天色转凉,两人在车的后座相拥窝了一夜。
一大清早,宗祈晖陪齐临朝在街边小店吃过早饭又将其送回警局。不到八点,全队人已经整装待发,静候进一步的行动安排。
齐临朝细心地发现顾韦不在人群之中,正想找人询问,一旁的大林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跟前:“小齐你听说了吗?苏法医请假回乡探亲了。”
“是吗?”齐临朝还惦记着顾伟回答不是很走心。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齐临朝这才静下来思考,并很快断定这和华家游多多少少有些关联。他不想引起大家不必要的猜测和议论,于是对昨晚的事儿避而不提:“我怎么会知道。”
“啊?我看你昨天和苏法医一起走的,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内情呢。”大林八卦不成嘟囔着回座。
齐临朝追了句:“知道小顾哥去哪了吗?”
“咦他不在吗?刚才还见他呢。”大林也奇怪起来。
齐临朝想掏手机联系顾伟,这时蒋劲准时出现,声如洪钟:“人齐了吗?”
齐临朝立刻和所有人一同回应。
蒋劲径直走到齐临朝身旁,声音出奇的轻柔:“小齐,今天的行动你不用参加,秦队在办公室等你有事跟你说。”
齐临朝并未察觉蒋劲态度的不同,他不敢怠慢快步往走廊尽头走去。
“报告!”
“小齐啊,快进来坐。”秦义风破天荒地亲自走到门口将齐临朝让进办公室并示意他坐下。
“秦队有什么指示?”齐临朝受宠若惊。
秦义风没有回到座位,而是扯了把椅子坐到齐临朝身边,一脸慈祥地看着他迟迟没有开口。
齐临朝觉得秦义风这眼神似曾相识。
多年前,班主任带着当时的校外辅导员秦义风第一次来找齐临朝时,他刚独自操办完母亲的喪事。那时秦义风的眼里就和现在一样满是不忍与心疼。
齐临朝很是忐忑:“秦队出什么事了吗?”
秦义风浅叹一声,从桌上拿起一沓资料放在膝盖上用手压住,缓缓道来:“小齐,老仓库枪击案的搜捕过程中挖出一具白骨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齐临朝猛然想起有这么个事,但好像一直没再听谁提起过。
“法医初步断定死亡时间至少在7年以前,根据牙齿和骨骼的情况来看死者当时是一名45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秦义风条理清晰,“死因是一枪毙命,白骨间也找到了残留弹头。”
齐临朝立马反应:“秦队是想让我跟进这起白骨案吗?”
秦义风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有些迟疑地攥了攥手边的资料,半晌才重新看向齐临朝:“关于这件案子有个情况,我一直压着没让物证那边声张。”
齐临朝思考片刻:“是不是涉及其他案件?”
秦义风微微点头,说出的话大大出乎齐临朝的意料。
“因为没有找到凶器,所以物证部利用弹头信息在数据库中进行比对。他们发现这白骨案中使用的正是三年前围剿行动中华家国射杀重案大队长邱强的那把枪。”
齐临朝立刻懂了秦义风的沉重与谨慎,当年案件的真凶华家国已死,获取新线索自然难上加难。他另寻思路:“是不是可以从死者身份入手?”
秦义风就等着齐临朝这么一问:“因为年份久远,尸骨上可用于确认死者身份的线索少之又少,法医部虽然成功提取到DNA但几经比对都没有结果。”
齐临朝从秦义风小心翼翼的语气里察觉出端倪,不禁屏息凝神。
“后来他们不断扩大比对范围,连我们警局刚刚建立的警员DNA库也加了进去……” 秦义风的声音不由自主下沉,“我早上拿到结果还让他们反复确认了好几次……”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轻,齐临朝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秦义风起身将手轻轻搭在齐临朝肩上,顺势将资料递过去。
齐临朝盯着白色打印纸,“符合亲生关系”的比对结果旁赫然列着自己的名字和警员编号。
“这,这不可能……”齐临朝本能地抗拒,这起白骨案中的死者竟是自己消失多年的父亲!
当年,齐临朝亲眼看到父亲的不告而别给母亲的身心带来了致命的打击,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痛苦一直陪伴着母亲走完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些年,齐临朝很少挂念父亲,即便偶尔想到也只是满心愤恨,怪他不应该绝情地抛弃妻子,不应该离家出走,更不应该音讯全无。可他和母亲都不知道的是,父亲那令人无法理解的抉择,实际上是被人谋害掩埋的凄凉。
一时间,齐临朝深藏心底的哀怨与翻涌而起的悲伤和寻求真相的迫切交织在一起。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表情之坚决让秦义风一看就心知肚明。
“小齐你应该知道,按照规定警员不能参与涉及亲属的案件。”秦义风心痛不已又百般无奈,“由于你父亲案子的特殊性,我会带小顾暗中侦办。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还原你父亲被害的真相,告慰他在天之灵。”
“谢谢秦队。”齐临朝当然明白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仿佛这样可以捏碎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恶人。
秦义风又从桌上拿起个文件夹递过去:“这是你父亲遗物的照片,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线索。”
齐临朝一张一张地查看,穿旧的皮鞋、陈年的外套、外套口袋里破损的眼镜在他脑海里逐渐拼凑出父亲久违的形象。
突然照片中的一个小东西引起了齐临朝的注意。这是一枚红色绸袋,虽然在土里深埋多年失了原本的色彩,但上面“平安吉祥”的字样依然清晰可见。
齐临朝久封的记忆随之闪现。
他想起父亲那时经常开车去外地办事,母亲特意带自己去附近的寺庙求了一道护身符。那天,父亲从母亲手里接过护身符就着急忙慌地出了门,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齐临朝立刻翻到照片背面,证物说明表示该物件是在死者右手握紧的掌心被发现的,初步推断死者临死前一直将其牢牢捏在手里。
齐临朝闭上眼睛,挡住了溢出眼眶的泪水。
秦义风轻轻拍打齐临朝的肩膀,一声叹息。
齐临朝无法想起任何有用的信息,反倒是脸色越来越惨白。
秦义风见状也不再勉强,让齐临朝回家休息休息以平复心情。齐临朝强打起精神拖着沉痛的步子退出办公室。
整个大队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在外面执行任务。
齐临朝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他翻出手机找到宗祈晖的对话框,却半晌没有打出一个字。
“我今天回自己家。”
齐临朝用尽力气发了条消息算是交代,然后神情麻木地往家走。他看不清路上的行人匆匆,听不到身旁的车马喧嚣,也忽略了兜里的嗡鸣震动。
一进家门齐临朝就爬上阁楼发了疯似地翻找。他记得母亲不愿睹物思人又舍不得扔掉,便将父亲所有的东西都收在一个破旧的木箱里,自己有关父亲的回忆也随之锁在这阴冷潮湿的角落默默被遗忘。
终于,齐临朝在一片狼藉中定住目光。他找不到勇气打开眼前熟悉就陌生的木箱,只得静静坐在原地对着它发呆,任思绪凌乱不堪。
身后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响动,齐临朝还未回头就被一个宽实温暖的怀抱裹了个严实。
“我来了。”宗祈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让齐临朝分外踏实。
齐临朝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的泪水,反身抱住宗祈晖,从低声呜咽再到失声痛哭,慢慢将所有悲痛倾泻而出。
宗祈晖感觉齐临朝的每一声呜咽都像尖刀一样折磨自己,很快便不堪重负,痛到无法呼吸。
“我在,我在……”
宗祈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抱得更牢,只能一遍遍重复:
“我在,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