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队临出门时被一通电话叫走,只好先派顾韦和齐临朝到看守所进行初步调查。一名看押中的嫌疑人突然死亡,整个看守所都被一种沉重的气氛笼罩着。
新上任不到一周的马所长正焦虑地在走道来回踱步,见着他俩就像见到救星一样。相互自我介绍时,马所长一直不安地搓着手,没等他俩话音落下就迫不及待地拉开牢门将二人让进去。
案发现场是看守所里唯一的单间,铁门里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马桶就剩下白花花的实墙,巴掌大的房间藏不下任何东西。
胖子强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肥大的身体和窄小的床板形成了鲜明对比。
顾韦凑上去,仔细翻看衣服的每一处口袋和内缝。
齐临朝蹲在一旁盯着胖子强的脸:“小顾哥,你看他这表情……”
“怎么了?”
“怎么感觉他死前很享受呢?”
顾韦一听回过头来端详:“你还别说,要不是他脸色惨白毫无生气,这表情还真像是在做春秋美梦。”
两人把房间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没发现什么可疑。
“马所长,给我们介绍一下具体情况吧。”顾韦先一步走出牢房,来到六神无主的马所长身边。
“哎,真是没想到啊!刚调过来没多久,就遇上这么诡异的事。”
“胖子强在你们这表现怎样?”
“他刚来那会,成天喊冤生怕再去坐牢,后来又突然跟吃了定心丸似的轻松自在。他经常跟身边的人说出去就到游龙会找他,好像笃定自己关不了几天。”
齐临朝后脚跟出来正好听到这些话:“既然这样为什么让他住单间呢?”
“前两天他又变了个人,一会闷头大睡谁都不理,一会大呼小叫说有重要线索,可我们真要问他了他又一句有用没有只说自己不舒服要出去。昨天晚饭后他挑事跟人打斗,我们为了惩戒这才把人关进单间。”
齐临朝隐隐觉得不妙:“尸体怎么发现的?”
“中午点名和吃饭都好好的,下午我们的人巡房时见他怪异地趴着,进去查看时发现他早断了气……”
“除了那名狱警,还有谁进过这个单间?”齐临朝边问边记。
“没了。从昨晚开始直到刚才,这房间就没其他人进出过。”马所长努力平复着自己紧张的情绪,见顾韦和齐临朝一言不发又忍不住懊恼:“兴许不换单间人就不会出事,真邪门!两位警官您看,这死因?”
还没等顾韦和齐临朝回答,一个轻柔的声音就从他们的身后飘来:“我们还没见着尸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死因?”
齐临朝回过头,眼前走来几位警员。
顾韦笑嘻嘻地打招呼:“苏法医!”
走在最前面那人微微点头,眉眼间的笑意明亮柔美。
顾韦调侃:“苏大帅!你们怎么才来啊,我们都看完现场了。”
“顾警官,我们这大包小包的,哪有你们轻便。”那人语带娇嗔却丝毫不惹人烦厌,只见他步伐轻盈地停到顾韦身边礼貌地看向齐临朝,“这位是?”
“苏法医您好,我是刑侦大队新来的警员,我叫齐临朝。”
“你好,苏振文。”那人伸出纤瘦的右手伸向齐临朝。
齐临朝赶紧上前半步握住,手心传来的冰凉让他为之一颤。
“不好意思,手有些凉。”苏振文低头浅笑,介绍身后几位法医部和物证部的同事时顺势将白皙细腻的手插回口袋。
大家招呼便开始分头工作,苏振文等人进入案发现场作业,顾韦和齐临朝则跟着马所长到监控室翻查录像。
视频里的胖子强看上去一切正常,只是午饭后开始焦躁不安地在床上来回翻腾,趴下后消停了一阵便一动不动地没了生气。
“镜头的角度只能看到胖子强趴下的背影,不知他做了些什么。”齐临朝来回调动画面,“昨晚之前的监控呢?”
“这……”马所长本来就紧张得一头大汗,被齐临朝这么一问舌头都不太利索,“这,这单间平时几乎都是闲置的,偶尔会供值班的狱警小憩一下,所以屋里摄像头一般都不开。”
顾韦不满:“这符合规定吗?”
“确,确实不符合。”马所长脸涨成个茄子,“但上任所长就是这样处理的,我也只是……”
“很多人都在前一天进过这个单间。”齐临朝翻看走廊的监控,突然发现画面中有个没穿制服的人和狱警有说有笑地四处溜达,“这人是谁?”
马所长好似被戳中要害,咽了好几次口水才艰难发声:“这,这就是我上一任的周所长,他回来取点东西顺便看看大家,里外里就呆了几分钟。”
顾韦摇摇头:“这恐怕……”
“对对对,也不合规矩。可毕竟是老领导,我这……”马所长彻底慌了连忙换话题,“你们来之前我已经下令对所有狱警和关押人员进行了搜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我们还要查一遍。”顾韦一脸不信任,噎得马所长哑口无言。
整个下午,顾韦和齐临朝都在跟胖子强接触过的狱警和狱友一一谈话,接着他们又翻查了所有人的私人物品均没有发现。
回警局的路上齐临朝神色凝重,顾韦宽慰他:“小齐别心急,苏法医他们几小时前就回警局了,等我们回去差不多就能看到尸检报告。”
“这么快?”齐临朝很惊讶。
“咱们苏大帅的业务能力可不是盖的!你看三年前我和他同时入职,我现在还是个小警员,他已经是法医部的二把手了。”
齐临朝想起苏振文纤瘦的身形和口罩下若隐若现的清秀面容,不禁轻声嘀咕:“他看着还真不像法医。”
顾韦立刻打起趣来:“第一次见他的人都这么说!你这还没见过他摘口罩的模样呢,我一男的都觉得他好看得有点过分了。我看也就你,有机会跟他争一争我局警草的位置。”
“小顾哥,你别拿我说笑了。”齐临朝渐渐习惯了顾韦的玩笑,不仅不会紧张还能随着松松紧绷的思绪,“听苏法医的口音,他不是本地人吧。”
“你小子耳朵还挺尖!苏法医呢和你很像,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毕业之后拒绝了很多邀约执意来我们这儿。” 顾韦一脸八卦,“据说他当年是医学院的院草,本来要做外科医生的。”
“那他为什么改行?”
“好像是因为什么事弄伤了手拿不稳手术刀只好转了专业。”顾韦语带惋惜,一脚将车开进警局大院。他让齐临朝直接去法医部找苏振文了解尸检进展,自己则去蒋劲那汇报情况。
法医办公室位于地下一层,清冷幽暗。
苏振文坐在办公桌前捧着一杯热水安静地盯着黑乎乎的手机屏幕,仿佛在等什么消息。他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还不等来人走到门口便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请进。”
齐临朝快步门,正好见到抬眼的苏振文。
白里透亮的皮肤、精致细腻的五官、甜美谦和的笑容,俨然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
“小顾哥真是没有夸张。”齐临朝微微一愣便很快回过神,在苏振文的示意下拉开办公桌边的椅子坐下。
苏振文握了握手里的热水,语调轻柔:“徐强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下午4点,尸体没有明显外伤,直接死因是心脏骤停。”
“猝死?”
“不,中毒。”苏振文垂眼摇头,“我们回警局后发现尸体全身各处开始呈现大小不一的红色斑点。经过医学解剖及多项检查,基本可以确定死因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素,名叫‘烟火’。”
“烟火?”齐临朝觉得陌生,更难想象一种致人死亡的毒素会有如此动听的名字。
苏振文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这种毒素只需少量就可麻痹人的神经,给人一种无比舒适的错觉,但几分钟之后就会引发心脏骤停。”
“难怪胖子强一脸愉悦。”齐临朝茅塞顿开。
“其实这种杀人方式还挺仁慈的。”苏振文俊美的脸上闪过哀伤。他端起杯子喝水,右手突然止不住地抖动,杯子险些掉到地上。他无奈地放下杯子,左手握住右手轻轻揉捏。
见齐临朝盯着自己的右手出神,苏振文一脸释然地微笑:“齐警官别见怪,我几年前出过意外,不仅留下手凉的后遗症,还落了个手抖的坏毛病。”
齐临朝意识到自己失态,张了张嘴还没发声就被苏振文摆手打断:“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解剖尸体和救死扶伤一样可以帮助不少人。而且尸体可比人坦诚多了……”
“啊?”齐临朝第一次听人夸赞尸体,眼睛瞪得滚圆。
苏振文见状抿嘴一笑,长长的睫毛轻轻地上下拍打弯弯的眼角,浅浅的酒窝若有若无地挂在淡红的两颊。
齐临朝第一次发现,一个男人可以这么好看。
苏振文笑够了又一本正经地接上刚才的话题:“这个‘烟火’毒发时间短,无色且有糖果的香甜气味。国外个别医药研究所有相应的技术和设备,会生产少量的成品特供给一些安乐死的机构,国内目前是没有任何途径可以买到的。”
“可以自己合成吗?”
“理论上可以,但原材料需要用到罂粟,一般人肯定做不了。”苏振文说着,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响,他几乎是在看清屏显文字的同时急不可耐地捧起手机,紧锁眉头又嘴角带笑的样子俨然又怕又喜。
齐临朝思量着刚才的话。
苏振文快速回复了几个字又把手机放下,用眼神得体地传递着谈话被打断的歉意,随后接着说:“我们确定死因后物证组立即进行了二次取证,最终在案发现场发现了粘有同种毒素的物品。”
齐临朝知道这是破案的关键:“是什么?”
“床头的木板,就是被害人趴着时正对着的方向。同一位置,我们也发现了被害人的唾液。”
“木板?”齐临朝回想胖子强被发现时的姿势觉得不可思议,“被害人难道是舔食床板然后毒发身亡的?”
“这就是你们的工作了,尸检报告一小时内会送到刑侦大队。”苏振文手机又震了,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打开手机,而是将其握在手里起身走到门边站着。
齐临朝看懂了对方的暗示,赶紧边道谢边往外走。
整个案件太诡异了,蒋队听完齐临朝的汇报也是一筹莫展:“这么复杂的毒药,不仅难搞价值肯定也不菲。什么人会在这个节骨眼大费周章地毒杀胖子强呢?”
“会不会是老白?”齐临朝从刚才就在猜测,“也许胖子强因为和刀疤刘的合作知道了老白什么要紧的信息。”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如果是他,胖子强已死,刀疤刘现在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蒋劲面色沉重,“小齐,你赶紧和小顾一起去游龙酒吧找胖子强周边的人挖挖线索。”
“是!”齐临朝领命,然后赶紧给顾伟打了电话。
在警局大门等顾伟时,齐临朝正好遇见下班回家的苏振文。这时的苏振文换上了干净的白衬衫,身上有股好闻的柚子清香。
齐临朝顺便就“烟火”的问题再次讨教,苏振文笑盈盈地给对答如流。齐临朝很是钦佩:“‘烟火’这种毒素这么稀少,平常工作应该没什么接触。苏法医了解得这么全面,都是业余时间积累的吧?”
苏振文笑而不语,习惯性地揉了揉自己的右手。他避开齐临朝的眼神望向不远处的街道,将淡淡的忧伤藏到了别过去的侧脸里。
顾韦很快开车出现,跟苏法医稍作道别便拉着齐临朝往游龙会驶去。
苏振文留在原地,目送二人的车渐行渐远,直到完全不见踪影才转身走向警局一侧的小巷。
小巷深处停靠着一辆黑色轿车,苏振文驾轻就熟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驾驶座上的人将头上黑色的鸭舌帽往下压到最低,有些拘谨地直了直身子。
苏振文将手插进外套口袋,悠然吐字:
“好久不见啊,游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