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祈晖经历了人生最漫长的等待,如同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围,周围越是寂静无声,内心越是痛苦绝望。
“七仔那边也有情况!”
老白说完这句话就让大家等着,还表示自己的人会把七仔带回来对峙。
宗祈晖虽然心急如焚,但不敢多问一句,还尤其害怕老白向自己发问。他不清楚具体情况,如果有任何一句和齐临朝一会出现后的解释对不上,都可能让两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他只能沉默等待,尽可能看起来只心急,但不心虚。
阴阳事不关己,摆出看热闹的架势踏踏实实地侯在一边,可看得出来他幸灾乐祸的同时多少有些意外。
老白扶着受伤的肩膀闭目养神,时不时查看一下手机。
走廊里偶有些零碎的脚步,可能是晚归的赶路人,或者是忙碌的服务员。
宗祈晖听着声响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只感觉时间在对他身心进行无情地鞭打。他内心纠结,又希望早点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便思考对策,又因为害怕事情超出控制范围,忍不住祈祷那个未知的时间点永远不要到来。他越想越多,越想越乱,咬紧后牙才能勉强正常思考。
终于,一阵凌乱的动静响起,由远而近,目标明确。
宗祈晖紧张地往门口看,心里已经规划好事发逃跑的路线。他暗下决心,破釜沉舟也要保住齐临朝,让他逃出去。
“咚咚咚”
两短一长,这敲门声一听就是老白熟人。
阴阳离门近,看了看老白眼色,得到许可便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他将门锁拧开,但没有进一步拉门,而是有所顾忌地往后退到一边。
宗祈晖紧紧盯着大门,完全忘了呼吸。
门被重重推开,一个上身赤膊的人被狠狠扔到地上,就倒在哑巴身旁。
真的是齐临朝,纵然有过心理建设,眼下的场景还是大大超出了宗祈晖的想象范围和承受能力。
齐临朝黝黑的皮肤上嵌着大小不一、青红紫黑的伤痕,牛仔裤的裤头还开着露出半个内裤边,那条放有定位器的皮带早已不见踪影,难以想象刚才发生过什么。
宗祈晖只一眼就心沉大海,并随着剧烈的波涛上下起伏,再无法平静。
齐临朝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喘气,但明显每一次呼吸都伴着剧烈的疼痛,应该是伤到了内脏。他撩起破裂滴血的眼皮,四下张望,很快便看到了宗祈晖。
阴阳看着眼前这个被打得没了半条命的人,掩住口鼻悄悄后退,不是因为恻隐之心,不是因为有所担忧,只是为了让自己仅剩的一只眼能够更好的看清全貌。
齐临朝半眯着眼朝宗祈晖做了个嘴型,上身不稳又要往下坠。
宗祈晖再也忍不住,跳上前将人搂在怀里,因为怕碰到伤口不敢用力。齐临朝周身冰凉,伤口的位置又隐隐发烫,整个人像是冰水中沸腾的铁球,滋滋冒着血气。宗祈晖努力克制自己喷涌而出的眼泪和恨不得杀人的冲动,将身上的外衣脱下裹在齐临朝身上。
老白全程一言不发,见宗祈晖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门口陆陆续续还有人进来,一字排开后,为首的那个晃着身子找了把椅子稳稳坐下,出声时难掩嘲讽与得意:“怀特!你这都什么手下!太不给你省心了!”
宗祈晖闻声回头,脸色瞬间生出憎恶。
说话那人尖嘴猴腮一脸阴笑,竟然是那个把宗祈晖关了三天、又在旅馆看着齐临朝向林梦开枪的小个!
宗祈晖意外,又毫不意外。
老白用得顺的手下自然会反复用,只是他没想到这小个的业务范围从阡市延展到了峦市。
阴阳也从“怀特”这个称呼听出了端倪,因为这是老白独自掌管南线时用的名字,他立马猜测来人是老白从南线上找来的帮手。
老白苦笑一声没有回复,指指地上的哑巴摊摊手。
小个伸长脖子一看,笑得眉眼都有些走样:“这是挂了还是瘫了?你不说还留着有用吗?干嘛搞成这副德行?”
老白终于开口:“没办法,他自己吓的,我是真的念有旧情没下狠手。”
小个笑得爽朗,回头一看房间门还敞着,赶紧示意手下把门关上。
“要说料事如神还得是你!”小个这佩服劲儿尤为真诚,“你怎么知道来人会选择策反这个哑巴呢?”
阴阳一听竖起耳朵,小心地隐藏着自己早有困惑却没想明白的心思。
老白也很坦然,活动着僵硬的肩膀:“那天见面,就他显得贪生怕死,策反他应该最为简单,所以他可能性最大。”
小个不等老白说完就竖起大拇指称赞:“心思缜密!”
老白可能是拉扯到伤口,眉头一拧嘴角微抽。
“怎么?受伤了?”小个发现端倪,一个劲儿往前凑,“谁这么不长眼?我去帮你教训教训?这次不收钱,免费送你!”
老白摆摆手:“小事,已经过去了。”
小个又仰躺回椅背,尽可能舒展:“我的任务是不是结束了?这两我没跟出什么问题,现在这意思,是不用跟了?”说着指向阴阳和宗祈晖。
宗祈晖一直呆在旅馆陪着老白,本身就没有什么好跟。
阴阳一听这话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他虽然早就猜到但此刻确认自己也在严密的监控考察范围内,依然大受震撼。
“能叫你过来露脸自然是不需要再用你。”老白知道小个会有这么一问,“来人是不会在每个人身上下功夫的,这样保不齐会有人泄露。他们只会挑一个最有可能成功的下手,既然确定是哑巴,那理论上其他人就没再跟的必要了。”
小个还揣有疑问,脸上突然铺天盖地射来一束怒光,震慑着他张不开嘴。
这是宗祈晖愤然回头,伴随着听者惊心的怒吼:“七仔到底做了什么?!!你们要把他打成这样?!!哈?!!!哈??!!!”
小个一时愣住无言,偏头询问式地看向老白。
宗祈晖发怒的底气不是突如其来的。他刚才就读懂了齐临朝的唇语,简单几个字让他的心疼上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放心,没有暴露。”
刚才又听老白那么讲,所有情绪瞬间倾泻而出。
老白缓缓开口,言语间的态度让人摸不透:“黄毛,你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小个见识过宗祈晖的身手,此时多少有些防备,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确保手下做好了防范,自己才坦然张嘴:“在收到怀特明确的指令前,我的任务是所有外出的人都要跟着。今天下午,这小子出门,我就带人跟上。”
老白也是第一次听详细经过,此时尤为认真。
小个换了个条二郎腿翘着:“这小子先去网吧打了会游戏,临近晚上才辗转换了个地儿,一个破旅馆。”说着一脸嫌弃。
阴阳抬眼看看眼前的房间,为了不招摇他们此行住得随意,现在的环境已经是十分简陋了,不知道小个口中的“破旅馆”得糟糕成什么样子。
齐临朝突然开始扭动,宗祈晖抱着他换了个方向,让他能够更加舒服地躺在自己手臂上。齐临朝手轻轻握着宗祈晖,藏在手心的大拇指不易察觉地抖动着。
“他到了旅馆直接就去了其中一个房间,一看就是约了人。我们等了很久也没见人出来,就问怀特该怎么处理。”小个正要继续,眼角发现老白有插嘴的意思,便识趣地收了声。
老白的话隐约有些解释的意味:“虽说哑巴是策反的首选,但七仔这个情况也确实让人疑心,所以我就让他们破门进去看看。”
小个可能是回想到刚才的画面,一时间有些忍不住,邪笑着眼神充满让人不安的暧昧,他又接过话茬:“我们一进屋,你们猜怎么着!这小子!光着身子敞着裤头,身上趴着另一个男人!”说着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别扭,咽了下口水。
谁都知道宗祈晖和齐临朝之间是什么关系,也都知道小个嘴里的这个画面意味着什么,自然不难想象宗祈晖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
阴阳一听脸上看好戏的表情更加强烈,他丝毫不掩藏□□,乐呵呵地听着看着,即便是被老白瞪了一眼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宗祈晖紧紧收着掌心,看向齐临朝的眼神不知不觉凝重起来。
老白看出宗祈晖面色转阴,帮着出声:“光把七仔带回来了,另外那个人呢?”他想的也很简单,如果能让宗祈晖把那人恶扁一顿出气兴许人还能痛快些。
小个嘴一撇:“跑了呗!”
“跑了?”这答案大大出乎老白意料,“你们这么多人还能让只鸭子跑了?”
小个笑得尴尬:“哼,那鸭子看着干瘦,不想又劲大又灵活。看我们冲进来估计以为是扫黄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抗,上来就打伤我们好几个人。这哑巴许是把我忘了,也跟着大打出手。我们可是折了好几个兄弟的手脚,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这一个给制服!”
“那另一个?”老白一下警惕起来。
“翻窗跑了啊!”小个揉揉手腕,也许刚才有伤到现在又隐隐做疼,“这哑巴在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那鸭子嗖一下就扒开窗户没了影。”
宗祈晖当然知道这些人嘴里的“鸭子”指的是刘流。
他暗自庆幸他们用上回自己和齐临朝被困时想出的办法成功逃走一人,又隐隐担心老白现在眼神明确藏有的其他猜测。
“为什么不用枪?”老白果然有疑。
“这又不是阡市,人生地不熟的,哪敢大张旗鼓地带着武器满大街走。”小个不以为意。
老白也觉得符合逻辑,但他看着眼前气息微弱的七仔:“可光是反抗,不至于把人伤成这样吧?”
“这……”小个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起来,“弟兄们看人跑了一个,又都多少受了点打,心里藏着气,所以刚才来的车上……”
“明白!”老白不用听那么详细,还是关心疑点,“那鸭子有没有可疑?”
“问过!”小个每次办事都能获得老白的认可还是有点道理的,又有章法又有后手,“旅馆老板说那小子在他们那常年租了个房间,等客上门,肯定错不了,不过这下得有好一阵不敢回来了。”
老白点点头,总算放下一些担心,再没有其他问题。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宗祈晖,好像都在等他反应。
“你个混蛋!居然给我戴绿帽子!”
宗祈晖“腾”地站起来,甩手“咣”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齐临朝本就重心不稳,这一下更是晕头转向,摇摇晃晃落到地上。
“如果是真的!看我不杀了你!”
宗祈晖走到柜边拿起刚才哑巴的枪,枪口直指齐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