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祈晖在老白的指示下将阴阳和哑巴带到房间。
老白依然躺在床上,手塞在被子下,见人来了没着急发话,反倒问起来:“这么晚了,七仔还在外面?”
“嗯,可能几天没出门憋坏了。”宗祈晖面不改色心里却有些着急,按说这么久齐临朝早就应该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耽搁了。
老白眉眼轻挑,低头又在手机上一阵敲打,然后丢到一边,威严地看向大家。
阴阳舔着笑脸迎上目光:“干爹,看您的样子恢复不少,果然还是老当益壮!”
哑巴也想比划被老白抬手打断:“说说吧,这几日大家都干什么了?”
“当然是在外面守着干爹。”阴阳殷勤地凑到床前,小心观察老白眼色,“偶尔出去透透气,给大家买点吃的回来。”说完看向宗祈晖。
宗祈晖微微点头,将不屑藏在一闪而过的表情里。事实上他这几天吃的不是外卖就是齐临朝出去买的,阴阳里外里就捎过一次食物,拿回来时已经凉得没法吃,他放在一旁当天就收拾扔掉了。
老白心里有数,没有多言没有多问,偏头又看向哑巴。
哑巴也赶忙回答,内容跟阴阳差不多,只是挥舞手臂时眼神少见地有些飘忽。
宗祈晖知道老白所指的叛徒就在这两人之间,听他们回答时格外用心,自然有观察到哑巴的反常。他瞟向哑巴又看向老白,正好老白也看向他。两人四目相接,一种默契暗中流淌。
老白接着发问:“你们谁去过旧物市场?”
“哈?”阴阳歪着脖子,满脸挂着问号,“什么旧物市场?在哪?”说着又看向呆在原地哑巴,等他回头又看向宗祈晖的时候,发现宗祈晖已经偷摸换了站位。
宗祈晖趁老白阴阳说话的功夫,轻缓踱到哑巴身后。
阴阳敏锐地意识到些什么,默默远离几步,腾出一小片空间。
哑巴紧张地看向老白,比划时手有些不稳:“我去溜达过,想淘些陈茶解馋。”
老白仿佛来了兴趣,仰起下巴:“茶呢?拿来我也试试。”
哑巴搓搓手,额头微微冒汗:“没碰到什么好货,空手而归。”
“哦?”老白假意奇怪,话里裹着尖刃,“我看你和人聊得那么开心,还以为你遇到什么稀罕宝贝呢。”
哑巴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直接撞到早已站定的宗祈晖。他惊恐抬眼,发现阴阳也换到门前,挡住了唯一的出路。
老白不急不缓,耐心解释:“你猜我为什么带着你们和长发一起去找坤叔。”
没人回答,但大家都突然明白,自己又一次陷入了老白提前安排的套里。
老白也并非有意等待答复,他扫视一周,话不轻不重:“我不是想要你们见到坤叔,而是希望坤叔见到你们。”说完留下长长的空白。
宗祈晖最先反应过来,老白早就计划当着坤叔的面斩断坤叔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也就是长发,然后又把其他贴身手下全部奉上,就是希望坤叔趁机接近。这样一来,老白只要找人跟着几个手下,谁反水谁忠诚,一目了然。
其实老白自己多年来对所有人已经测试过一遍又一遍,能留在身边的都是久经考验的人。但这一次不同,对方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坤叔,手里的资源,背后的势力,就连老白都不能小觑。老白也是想彻底变天之前将身边的人再最后梳理一遍。
宗祈晖想到这不由担心刚刚出门的齐临朝,万一被老白的人发现端倪……他不敢多想,沉着脸生怕被老白看出慌乱。
阴阳也不傻,很快便想明白始末。他脸上一阵阴冷,像是在庆幸,又像是在后怕。
哑巴一副恍然大悟又悔不当初的模样,但他还心存侥幸,抖着眼皮寻思着辩解的对策。
老白等所有人听懂,才继续往下说:“我留在坤山本是想给坤叔将想法付诸行动的时间,不想却意外被伤。”
宗祈晖神情有变,想表达些什么,又在看到老白眼色时收回念头。
“我突然失去行动能力,竟也是件好事。”老白笑了,多少觉得有些讽刺,“坤叔动作更方便,你们对我的防范也会渐弱。”
短暂的沉默。
阴阳看看哑巴,又看看老白,忍不住开口:“干爹,会不会是误会?”
“当然有可能,所以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老白点头,“我的人只看到哑巴和坤叔的手下在旧物市场攀谈,并不知道具体聊了什么,所以才来问问。”
阴阳有所期待又难忍怀疑地看向哑巴,平日里他们俩走得比较近,看得出阴阳是真的不希望哑巴出事。他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干爹,您的人既然没听到内容,怎么确定对方是坤叔手下呢?”
老白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哑巴。
哑巴一时紧张,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脖子,这个动作让一旁的宗祈晖和阴阳瞬间醒悟。
坤叔那天带来的手下里,有那么几个跟得紧的一看就是心腹。他们脖子上都有纹身,虽然谁都没机会细看,但再次见到那种奇特的图案还是会有所印象。
“我的人虽然隔得远,但肯定不会看错。”老白晃晃脑袋,眼神轻轻点着哑巴,“怎么样?是不是?”
哑巴有心解释又还想斟酌措辞,只好谨小慎微地缓缓抬手:“干爹,您说的对。坤叔的人确实找到了我,但我回绝他们了,真的。”他怕大家不信,最后还摆出发誓的姿势。
老白可能是腿有些酸,在被子下调整好坐姿才再抬眼:“你们都说什么了?”
哑巴企图尽量显得坦然来掩饰紧张,手语也流利起来:“坤叔的手下,好像叫什么达哥,在旧物市场找到我,告诉我坤叔想让我帮他除掉干爹您,事成以后许我您的位置。”
“嗯?”老白示意哑巴继续。
哑巴头上的汗越冒越多,手也禁不住哆嗦:“我当然,当然是拒绝了。”他不停地看向身边几人,用眼神揣测自己的话有没有人信。
老白、宗祈晖、阴阳没有一个人有反应,很明显大家都不信。
“具体是什么计划?”老白冷冷地。
哑巴摆手,这下反应倒是很快:“我都没答应,人怎么可能告诉我计划呢?”
老白眉角立起来,声音陡然尖锐:“没错,你们找了个偏僻人少的角落,我的人确实离得远,听不到对话,可……”又是一个长的停顿。
宗祈晖从刚才就想到了,这要是别人,离得远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但这是哑巴,只要没有遮挡,哑巴比划的是什么应该都能一清二楚地看明白。
哑巴幡然醒悟,刚才老白所谓的“来问问”,实际上是又给了自己一次坦白的机会。但他没有抓住,一心还希望狡辩出一条生路。他这下彻底呆住了,手上的颤抖蔓延到全身,眼眶里打转的尽是绝望,又本能地瞄向出口。
阴阳痛苦地揉着自己的真眼,他没想到短短时间,身边竟已经有两人折在坤叔的招揽之下。他察觉到哑巴可能想逃跑,双手拦成一个圈挡在身前,眼里的不痛快毫无保留地甩给哑巴。
哑巴就这么左右为难地困在原地,走也走不掉,说也说不清。
老白长叹一声,心酸得很:“哑巴啊哑巴,你当年救了我一命,这么多年又跟着我吃过苦受过累,我是真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你怎么……”
宗祈晖听到“亲生儿子”四个字时,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隐约发现阴阳往自己身上投放了枚意味深长的眼神,但当他转头确认时,阴阳却又毫无破绽地盯防起哑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过于敏感觉察错了。
哑巴跌坐在地上,第一次抽动着嘴巴发出“呃呃”的声音,像在哭诉。
老白给宗祈晖使了个眼色,宗祈晖立刻明白。他刚才一直守在哑巴身后,但凡对方有动作便能出手制止,现在更是上前微微屈身,随时准备发力。
哑巴一把鼻涕一把泪,挥着衣袖边哭边擦,手在身上来来回回穿梭,让人眼花缭乱。
阴阳也越靠越近,但老白尚未下令,他也只是伺机而动。
老白依然还是那个坐姿,泰然的样子俨然一切尽在掌握。
哑巴猛然低头,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正是在坤叔面前不小心走火的那一把。虽然老白一再强调低调行事,没事不要携带武器,但哑巴生性胆小,加上做贼心虚,所以还是把枪留在了身边。
宗祈晖眼疾手快一把摁下哑巴持枪的手,“啪啪”两下将枪打丢,枪顺势飞出去几米。
阴阳赶忙跟上拾起枪转身瞄准。
“噗”
消音□□声音。
宗祈晖看向阴阳,阴阳赶紧晃动枪头,示意自己并没发动。
“噗”“噗”
又是两声枪响。
没有人应声倒下,只是地上传来些许滴水的声音。
宗祈晖低头一看,是哑巴,吓尿了。
再仔细看,哑巴的左耳,左脖子,左胳膊,分别有些微灼伤的痕迹。
宗祈晖回头再回头,终于确认哑巴这是连中三枪,但是枪枪点到为止地擦过致命点,避开了大脑、颈动脉和心脏。
房间另一端,老白依然坐在床上,但他身上的被子已经掀开,露出被子下面捏着□□手,枪口还在幽幽冒着热气。
宗祈晖大惊。他一没想到老白趁自己出门叫人的几分钟,自己取了手枪又回床隐藏好,半点破绽没有露出;二没想到,老白的枪法,竟然这么准!不用眼睛瞄准,不用提前准备,把手支在腿边就能精准地想哪打哪。
哑巴面色惨白地看向老白,看到漆黑无情的枪口,又摸了摸左侧发烫发热的伤口,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不偏不倚地倒在自己的尿液中。
阴阳有些嫌弃,上前踢了踢,确认哑巴再无反应才回头向老白示意。
“哑巴,我欠你的命,刚才算是还你了。”老白收起枪,低头拿起一旁的手机翻阅,余光看到阴阳的动作,微微动了动手指。
阴阳会意地把枪放到一旁桌上,若有若无地看着不省人事的哑巴,鄙夷的同时神情异常复杂。
宗祈晖也往后退了退,刚想上前把哑巴挪到一边,耳边就传来老白的声音。
“等等!”
老白惊讶之余还有些愤怒,这对于情绪深藏不露的他来说极其难得。
阴阳立刻又紧张起来,猜测可能还有什么问题。
宗祈晖也心跳加速,一股不详的预感将他整个人提到悬崖边不敢移动半分。
老白的话石破天惊,吓到了阴阳,更差点把宗祈晖推下万丈深渊。
“今晚注定不太平!”
老白没有抬头但每一个音都在往宗祈晖头上砸。
“七仔那边也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