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

荆千澜，自小和姐姐被遗弃于乱葬岗。七岁随姐姐到金玉楼打杂，十岁时离开金玉楼。

柳清浅看着那些文字，与之前父皇调查出来的别无二致。

「离开金玉楼后，她都去了哪？」

「属下向附近的人打听了，说是去找她的姐姐了，但具体行踪无人可知。」

听到这，柳清浅拧了拧眉。看着她紧锁的眉头，那人忍不住道：

「主子，这人的经历实是可怜。」

柳清浅抬头，对上他的眼眸：

「鸩夜，你可知能在乱葬岗活下来的人，是何模样？」

未等鸩夜回答，她继续说了下去：

「食人肉，喝人血，嗜杀成性，无情亦无义。」

鸩夜面上满是震惊的神色，待到他反应过来后，那张纸已经化为齑粉，散于空中。

「回去吧。」

「是。」

柳清浅靠在榻上，看向倚在门框上小憩的荆千澜，神色复杂。

她靠近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柳清浅曾问过荆千澜的年龄，这个冬天过去后，她就十九岁了。中间空着的这九年她究竟去了哪里？

荆千澜和她姐姐能从乱葬岗中杀出一条血路，若是普通修士根本做不到。如此高强的灵力，她究竟来自哪？她姐姐后来又去了哪里？还是说……

她根本没有姐姐。

难道说这一切身份都是她伪造出来的？如此处心积虑，她究竟意欲何为？

柳清浅此刻脑海中有无数问题，可她无法问也不能问。本来收了荆千澜是想让自己在宫中多份力量，可如果这个人身份不明，无异于与虎谋食。

感受到柳清浅的视线，荆千澜回过头：“清浅，在想什么？”

柳清浅将眼睛别过去：“父皇已经将你姐姐的信息散布出去了，你姐姐叫……”

“荆梧。”荆千澜答到，“姐姐说阿娘喜欢梧桐，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可据你描述，你姐姐其貌不扬，尖嘴猴腮……倒是与你相差甚远。”此刻柳清浅眼睛盯着荆千澜，想从她面容上看出点破绽。

“虽其他人这么说，但在我眼里，我姐姐便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荆千澜说的极为自然，眼神中还染上了淡淡哀伤。

柳清浅放弃了，面前的人说话时眼神真诚神态自然，丝毫看不出半点撒谎的样子，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她所言非虚，要么……就是她心计远高于自己。

不过，无论是那种情况，柳清浅都不害怕。若是哪天荆千澜真起了歹念，她也有信心将其踩在脚下。

思索间，院门口响起一道男声：

“永乐公主到——”

柳怜墨刚踏进院门，林春盛便迎了上去，柳清浅跟在她身后。林春盛行礼后道：

“臣妾愿公主今后平安健康，一帆风顺。”

客套之后，柳怜墨走到柳清浅身前，握起她的手：“妹妹，今后姐姐不在宫中帮衬你，你更要谨慎行事，切不可丢了皇家的脸面。”

“清浅谨听姐姐教诲。”柳清浅淡淡点头，算是回应。

将近晌午，永乐公主才离开，一番寒暄客套下来，柳清浅也觉得疲惫，又靠到了榻上歇息。

林春盛坐到她一旁，抿了口茶：“咱们浅浅也要及笄了，想要些什么礼物啊？”

她说话时嘴角淡淡上扬，虽穿的朴素，但胜在气质淡雅，都说潇湘出美人，这位林娘子算一个。

“阿娘，你身子安好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贫嘴。”林春盛笑了，心里暗暗思索着要拿什么送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及笄后你便要换个发髻样式了，阿娘要赶紧去学，好在浅浅及笄那日给你梳个最漂亮的样式。”

柳清浅眉眼弯弯，应了下来。在这宫中，除了思琅和荆千澜，她阿娘便是唯一能带给她温暖的人了。

林春盛说罢便起身回了自己屋中，想来是去学手艺去了，柳清浅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上始终噙着那抹笑。

此刻，思琅走到她身边，行礼后，看了看周遭，又贴近了点，小声道：“公主，上次袭击的人已经查出来了。”柳清浅眼中亮了亮，示意她往下说。

思琅犹豫了一会，说到：“是前朝余孽。”

“什么？！”在门口扯着耳朵偷听的荆千澜一时惊呼，反应过来后，尴尬地笑了笑：“思琅你继续……哈哈……”

“皇宫的人在检查他们尸体的时候，发现他们用了幻术，隐藏了额间的印记。”

对于前朝的事，柳清浅略有耳闻。在柳皇上位前，日月国由北方的游牧民族掌权，传闻他们个个人高马大，骁勇善战。凡是皇室成员，额间都有格桑花印记。因此，以前边境的部落一看到格桑花就浑身打颤。

“前些年父皇不是将他们一网打尽了？怎会还有剩余？”

思琅摇摇头，叹气到：“谁曾想仍有漏网之鱼。”

荆千澜此时开口：“清浅啊，我之前曾听说，其实前朝的人并未消亡，相反，仍有一皇子被囚在宫……”

那个“里”字还未说出口，她的嘴便被思琅一把捂住了，眼神凌厉，示意她谨言慎行。

“让她说完。”柳清浅开口，她抬眸看向荆千澜，饶有兴趣，“这些都是哪听来的？”

“民间话本子里。”某个侍卫说的大言不惭，颇有底气，“思琅你别打断我，那皇子的父母刚怀上他时就国破家亡，此后夫妻二人和前朝的人便带着肚子里的宝宝四处奔波逃亡，最后还是在荒郊野外诞下的他。”

“不过还有个说法，说这位女子诞下的是龙凤胎，不过版本众多，也无法确认真假。之后不多时那波人便被我国士兵发现了，其他人包括那夫妻尽数被斩，士兵看那婴孩可怜，向当时的皇上上报后，便让那孩子做了俘虏，至今还被囚在宫中。”荆千澜一讲起话本子便滔滔不绝神气扬扬，仿佛又回到了那逍遥快活的日子。

柳清浅眼眸转了转，思考片刻后笑着开口：“照你这么说，那位皇女呢？”

荆千澜顿了顿，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下落不明……？”

柳清浅笑了，笑得更加开朗：“这故事甚是有趣，此前我从未听过。”

“清浅若是喜欢，我以后日日讲给你听。”荆千澜狗腿地说到，若是可以化形，此刻她背后肯定有个摇来摇去的狗尾巴。思琅在一边看的直扶额。

窗外风声阵阵，卷起了地上的落叶。这几日的天气愈发冷了，连角落里的小鼠都着急地往家里囤积粮食，思琅也让宫女们添置了些厚衣服。

几日后，夜。

宫中早已宵禁，夜色朦胧，人影寂寂。柳清浅身着夜行衣在宫内屋瓦上穿梭。今夜，她要寻个地方。柳清浅轻功了得，一般的宫中当差侍卫都能躲得过，唯独难逃过夜夜守在自己门口的荆千澜，所以她偷摸摸在荆千澜的饭里下了药，此刻她应该睡的正熟。

飞跃间，柳清浅脑海中回荡起昨日鸩夜的话。

「浅淡湖水旁，密林疏影间。」

前些日子她曾让鸩夜调查过关于那个地方的线索，但真正有用的却屈指可数，唯一可靠点的只有这句野史里记载的话。

要想在偌大的宫中找出一个地方，仅凭两句话无异于海底捞针，更别说这两句话还如此怪异。

“浅淡湖水旁”尚可理解，但“密林”怎么会“疏影”？

无奈，柳清浅只能先去找宫中有水的地方。她伏身蹲在屋檐上，向下俯视着林清池的池水，思索着那两句话。

低头的时间长了，柳清浅想抬头活动活动，无意间瞥到池子后的树林。皎洁月光洒在茂密的树叶上，泛着淡淡华光，风一吹，好似流动的池水。

猛然间，柳清浅顿悟，猛地一点头后，快速向西北角掠去。

耳边风声呼啸，冷冽的风刮得脸生疼，她全然顾不得这些，满心只想着那句话：

密林疏影间……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