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同?”柳清浅略带玩味地看着她。
荆千澜从上到下认认真真打量了一遍,眉头皱了皱:
“说不清楚,上次见面只觉得你好生可怜,这次,总觉着沉稳了许多,而且,初见时那份慌乱也无影无踪了。”她想了想说到。
柳清浅对于她这一席话不置可否:“是吗?”
荆千澜用力的点了点头。
“许是你想错了,只一面怎能认清一人。”柳清浅边说边熄了盏较大的灯,只留一盏微弱的灯在床头,“我困了。”
“那属下告退,小姐好梦。”荆千澜笑了笑,退出了房间。
待到她退出房间后,柳清浅摊开手掌,已经沁出了薄汗。
……
祭天大典。
清浅父亲和千澜待在场地外,只有两位小姐及其侍女在场内天神的神像前。
那尊神像矗立于场地中央,身上已经有了不少岁月洗礼过的痕迹,但仍旧威严,仍旧高大。在每个深沉夜晚,是这尊神像为那些濒临崩溃的信徒撑伞庇冠,遮风挡雨。雪中送炭,绝渡逢舟,不过如此。它静静屹立于这片大陆,恩泽着这片大地,受着人们的尊敬。
一人成神,万人跪拜。
信仰的力量犹如吹不尽的春风,令点点星火燎原;犹如绝境中的甘露,使枯木逢春。那尊神圣不可触碰的神像令无数人在彷徨无措时有所依靠,而人们的虔诚供奉,也助神登上那庙堂高位,名扬千古。
荆千澜这些年听了不少话本子,其中不乏对天神的描写,写他救乱世于水火,写他除魔破奸,写他一朝坠落,死于非命。可这些荆千澜都无甚兴趣,她倒是好奇那被天神击杀的魔尊是何模样,史书上对于魔尊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
青面獠牙,恢诡谲怪,鸱视狼顾。但存于世,腥风血雨。
荆千澜想着,望向神像后那一整面白玉雕琢的壁画,暗暗思索着。上面刻着的,正是天神击杀魔尊的瞬间。
画上,魔尊额上青筋凸起,眼球以夸张的方式冲出眼眶,胸前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那柄刺穿他胸膛的利器,正是天神的三大神兵之首——玄冥。
场中吟唱声渐起,拉回了荆千澜的思绪。
清浅父亲看着场内人乌泱泱的一片,拧拧眉,淡淡说了句:
“事在人为,何以祭天。”
过了一会,人群趋于安静,只见场内司仪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道:“虔心,祭天!”
清浅父亲看着这景象,而后开口:“你为何不去祭拜?”
此话明显是对荆千澜说的,她朝男人作揖:“如家主所说,事在人为,”荆千澜顿了顿,“何以祭天。”
他似乎对这句话很中听,眉头有所舒展,轻轻点了点头。
那尊神像屹立于众人前,高大威严,岿然不动,静静受着众人的跪拜。
……
持续半月的祭天大典在众人祭拜中进入了尾声。
翌日。柳父清晨将家眷都聚集在客栈门口,那里已备好了马车。
“父亲,要回府了吗?”柳怜墨问到。
柳父点了点头,道:“上车吧。”
小厮为他掀开车帘,上车前,他看了看柳清浅,目光又转向荆千澜,荆千澜被看的发毛,而后他才缓缓撩袍上车。
柳母和柳怜墨上了第二辆车。
“小姐,家主是不是……不太待见我?”荆千澜小声问道。奇怪的是,从今早开始,柳清浅也是一副深沉模样。
柳清浅未搭理她,掀帘上了第三辆马车。
车内逐渐变得颠簸,启程了。
思琅被柳清浅安排在后面那辆马车内,此刻车中只有荆千澜和柳清浅二人。一路上,柳清浅都未曾与她说话,荆千澜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在位子上看着地板发呆。
一刻钟后,柳清浅终于开口:
“荆千澜,我常常想,你如此自由的人,委身于他人,可会不甘?”
荆千澜微微怔愣,缓缓道:“若是可以找到姐姐,便是受胯下之辱,千澜也心甘情愿。”
须臾,对面之人面色凝重:“我接下来的话,你须仔细听着。”她做了个深呼吸,看起来有些艰难地开口:“既你选择跟随我,便是要知晓我全部的。你我相识已有半月,可知我姓为何?”
“属下只知小姐名讳,至于姓,千澜不知。”说罢,略带委屈地看着她。
“柳。”
“属下才疏学浅,不知都城中哪个世家姓……”
“柳皇室。”
!!!
看对面人一脸不可置信,柳清浅又道:“皇宫中危机四伏,是个吃人不见血的地方,你可还愿追随?”
荆千澜还有些没缓过来,但听到那句“可愿追随”,本能地回答道:“属下既随了小姐,便是要以命相护的。”
柳清浅没想到眼前人的回答如此坚定,眼中多了丝欣慰:“好,一言既出……”
“我可不是君子,不过为了小姐,”她眼神变得坚定,“驷马难追。”
一路上,柳清浅为她说了说如今皇宫中的局势,以及自己的处境。荆千澜都仔细听着,看起来已经将这事完全消化了。
从未接触过宫中纷杂之事的荆千澜,最后只记住了柳清浅的一句话:
“我不得父皇宠爱,阿娘也并非宠妃,所以,我们宫中的路并不好走。”
皇城逐渐清晰于眼前,朱墙黄瓦,熠熠生辉;雕梁画栋,栩栩如生;檐牙高啄,错落有致。岁月将这座建筑赋予古朴沧桑的同时,也添了几分威严肃穆。进入皇宫大门前,柳清浅再次开口:
“荆千澜,既你选择与我一起入这龙潭虎穴,那便就不要后悔。”
“属下明白。”
马车缓缓驶入皇城,车中之人明白,过去种种自踏入皇城后便烟消云散。
前路,皆是未知。
……
这日,是荆千澜入宫的第十五日。
自入宫那天起,荆千澜便再没见过柳清浅。下了马车她便被几个侍卫拉到一处废弃柴房中关了几日,虽好吃好喝的都供着,但自由惯了的她突然被限制在这一方土地中,总归是有点憋屈。几日后,许是查清了她的底细,荆千澜被带到了掖庭,跟着掌事姑姑学宫中礼数,大到见不同人物时所行的礼仪,小到不同场合时的服饰规矩。这对于荆千澜这个常年打打杀杀大大咧咧的人简直是头脑风暴,荆千澜要记住见了公主妃子时的不同称呼,要记住宫中不同派别局势,还要记住侍卫每日每月应做的杂事……早知如此,荆千澜说什么也不会踏入这个宫门一步,不,半步!
待到将宫中这些杂七杂八的礼仪学了个大概后,她又被带到侍卫处,说是为了培养荆千澜作为公主近侍的素养,但实际上就是每天被各种“□□老大”虐打。好在荆千澜武功不错,在侍卫处的第三日便可与他们过上几招,到了入宫的第十五日,便已可“出师”。
这日一早,还未睡醒的荆千澜便被宫女急匆匆叫醒,说是要带她去见公主。本来睡意朦胧的她一听到“公主”二字时便来了劲,“噌”一下从床上跃起,急匆匆换好衣服便跟着宫女走了出去。
待走到侍卫处大门时,荆千澜回头望了望这个令她第一次感到“人间险恶”的地方,旋即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了门槛,满心满意都是她那小公主。
她跟在那宫女身后,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红墙黄瓦,恢宏大气,是她未曾见过的景色。正看的入迷时,听到那宫女说:“我叫思琅,是三公主宫中的大宫女,你唤我姑姑便可。”荆千澜听后点点头,又听思琅说到:“三公主居于绮霞宫云芙苑,母亲是林娘娘。你刚入宫,需学得机灵点,看着公主和娘娘们脸色行事,稍有不慎,就是公主出面也保不住你。”
荆千澜此前只在话本子里听到过些宫墙内的事,嚣张跋扈的娘娘,风云诡谲的朝廷,此前她还觉得这些规矩未免夸张,待到真的入了这皇宫,才发现一木一枝皆有规矩,由不得自己心意。
思琅看了看荆千澜的表情,似乎明了她在想着些什么,又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三公主的母亲是个温婉的主子,不比得话本子里那般苛责下人,待我们是极好的。”
被看穿了心思的荆千澜讪讪笑了笑:“还请思琅姑姑今后多多关照。”
一柱香后,绮霞宫门口。
思琅抬脚踏入宫门,荆千澜紧随其后。云芙苑位于绮霞宫东南角,离宫口有些距离。荆千澜四下望了望,其他院子里荒草已长了老高,倒显得有些冷清。她不禁开口问道:“思琅姑姑,整个绮霞宫只有清浅……”看着思琅那眼神,荆千澜立马改口,“只有林娘娘和三公主居住?”
“是。”
“思琅。”柔和的声线引得荆千澜抬眸看向声源处,那是位穿着素色衣裳的女子,个子不高,身材匀称,有股子潇湘烟雨的气质,想来便是那位林娘娘了。
“娘娘,这位便是公主前些日子带回来的侍卫。”
荆千澜上前一步,行礼后道:“见过娘娘。属下名为荆千澜。”
林春盛莞尔一笑,道:“是千澜啊,一大早便走过来,想必饿了吧?快来院里吃些吃食。”说罢,便转身走向院中。
云芙苑的环境倒是齐净,花花草草被打理得井然有序,衬得院子生机盎然。
荆千澜跟着林春盛走进院中,林春盛进屋去拿早已准备好的吃食,荆千澜正欲跟上进屋时,却见一人掀帘。
一双桃花眼蓦然撞入荆千澜眼中,令她怔愣了片刻,随即后退几步,看到那颗眼下痣和熟悉的脸庞,荆千澜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须臾后才缓缓开口:
“清浅……啊不,小姐……不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