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悲哀眼前这个叫王青阳的男子的感情,而是悲哀这个地方。
“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他心里突然牢骚似的骂了一句。
“狐婆平常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归寒听后倒是没多大动容,趁着机会又问王青阳。
“我长大点的时候听我爹他们说过,狐婆其实是那次村子闹瘟疫后大难不死痊愈的人,”王青阳说着觑了眼归寒,发现他眼前这面容苍白的男人只是静静的听着,竟颇觉得放下了心,继道,“狐婆看守狐娘,老村长挑选狐娘,他们两个人都是拯救过我们性命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必有后福?也要看看是怎么享福的?”兴尧嗤笑了声。
又摆了摆手,道,“哎,没有要诋毁你们这位崇高且伟大的狐婆的意思哈,你继续说。”
大约瞧出了这厮就是个纨绔招摇撞骗的,且深受其害,王青阳瞪了兴尧一眼,但又见兴尧还在那勤勤恳恳的以狐娘的尸体为中心画阵,出口的脏话便没有骂出来。
只是对眼前这两个道士的警惕又松了一截。
起码,这两人能力够强,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是坏人。
不会害他性命。
纵然看起来有点奇葩。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心里对外乡人的芥蒂在这种境况下几乎荡然无存了。
“那,你们老村长和狐婆有矛盾?什么时候开始有矛盾的?”
归寒也端着蜡烛先以兴尧划的保护圈为界,在找什么东西。
王青阳就跟在归寒身后,他这个人厌恶人的劲高,崇拜人的劲也高,见归寒打了几次鬼,便在归寒身边连他那臭脾气都收敛起来了,听见归寒问话,立时便答,“时间不长,是两年前,也就……是那个疯道士进了村的时候……”
两年前,胡家村突然闯进来一个道士,这道士穿过了将村民们困在此地十余年的林子,身上被林中的东西咬得满身的伤,于清晨倒在了胡家村狐娘庙门口。
村子里整日不见山外人,霎时都以为他们找到了离开这儿的法子,而带来这个法子的人,就是这个外来的道士。
狐婆救了这个道士,村民们收留了他。
“日子原本挺好的,可直到有一日,听说这个道士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好像是查出了什么东西……其实,□□是和我们嫁狐娘有关,”王青阳的眉头皱的很深,“他一直说是老村长和狐婆在借寿,最后还嚷嚷着平平她阿娘死的冤枉……反正最后就疯了,还杀了人……”
“他最后被烧死了。”
说这话时,王青阳的神色仿佛瑟缩了下。
“老村长和狐婆?”兴尧和归寒几乎同时一顿。
王青阳点了点头,看着这二人都一副了然的模样,有点不明所以。
这时,兴尧已经给胡念凤画好了阵法。
阵法是保护刚死之人的魂魄不被小鬼吞噬,同时阻止魂魄消散过快的,当然,尸体的肉身也可以护住。
归寒直起了腰身,也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他手上衣袖上都是泥,手里正拿着一块白骨。
白骨上密密的刻着许多咒文。
但也不像是刻上去的,却更像是……在这副骨头的主人还活着时,就被下了诅咒,被虫子一下一下的啃噬而成。
“忒恶毒。”兴尧啧啧道。
“借寿下的咒文,”归寒手里拿着这骨头左右端详,道,“而且是两道咒文。”
“什么什么?!”王青阳也凑过来,却只是看到骨头上被密密啃出的那玩意儿,就飞快的别过脸去。
他好半晌没吱声,大约是被吓到了。
兴尧瞅了一眼他,问道,“平平那小丫头,跟你说的那个道士很熟?”
“不熟!”王青阳不情愿的开口,“……也没有很不熟,她娘跟那个疯子特别熟,呸,都是害人精!”
兴尧就幽幽叹了一口气。
王青阳道,“你叹什么气?!”
兴尧没理他,又幽幽叹了一口气,而后还有空从怀里掏出只帕子递给归寒,“小朋友,擦擦手。”
归寒狐疑的愣了好半晌没接,大约是没想到从兴尧身上还能出现这种东西,兴尧便挑了挑眉,道,“瞧,我都忘了,这物什是贴身物件,不兴随便给别人用的。”
又大言不惭轻佻着道,“依着咱们的风俗,这是两家结亲时交换用的?”
归寒这回终于一把从兴尧手里抢了帕子,耳尖都隐隐热起来。
一旁的王青阳更是听到什么新奇东西过敏了似的,咳得喘不过气来。
归寒:“……你……”
偏偏兴尧这厮好死不死,又幽幽开口,“哎倒还忘了,人家结亲的这物件上都会绣上名字,哎,赶明儿我就让平平给咱也绣上,多漂亮。”
王青阳这回咳嗽得好像得肺痨了。
归寒无语了半晌,终于道,“闭嘴!”
兴尧便依言乖乖的闭嘴了,半天屁都没蹦出一个。
气氛寂静中透着莫名的诡谲。
“哎哎哎哎哎,”最后还是王青阳头一个打破了气氛,“你们没看见那……那有东西么?”
他其实忍了有小一会儿,但看着归寒和兴尧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打算,且似乎还打算等着林子深处正盯着他们那黑影子过来,才终于哆哆嗦嗦的嚎出声来。
“怕什么?”兴尧笑道,“你能一个人跟过来,难道还怕死不成?”
“我怕什么?!”王青阳撇了撇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腰板都直了不少,他道,“我是不怕死,可真他娘……见了鬼了!”
那黑影突然极快的掠了过来。
“看来今个还真得死在这了!”他最后这一声差点将牙咬碎。
兴尧一把拽住他。
“你们村最近有没有跳井自杀的女人?”
“……嗯?啊!”王青阳脑子短路了半天,才回味过来兴尧在问什么,他手里紧攥着一把小刀,刚要亮出刀芒便被兴尧拦住,少年人刚才突然涨起的爆发力被轻轻一干扰就熄了。
凉得只剩下后颈的冷汗。
一股后怕的劲涌上心头,差点没站稳。
这黑影在距离他们有五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有没有啊?”兴尧还在这优哉游哉的问问题。
“……有~有~你大爷!”王青阳颤着嗓子挤在归寒身后,“……不是,那……真的是鬼啊?”
离得近了些,这下能大致的看清这黑影是什么模样了——一个披散着头发浑身正滴滴答答滴着水的女鬼。
最怪异的是,她双手成爪,正在用两只手刺刺的走路。
就是那一日先他们一步杀了谢付生的东西。
原来这只鬼竟然在这儿蛰伏着。
这可就有意思了,兴尧心想,只是奇怪,这玩意儿的实力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
甚至于……还有点弱。
“你觉得怎么样?”这时,归寒开口道。
“大约……”兴尧笑了声,反手将瑟缩在归寒身边的王青阳一把摁向他后边,他手速极快,又以王青阳为圆心飞速画了个圈,低声念了一声什么咒语,这才转回来回到归寒身边,道,“大约……小菜一碟嘛。”
他虽然这样说,但其实还挺棘手的。
身上的水就像活了一样,汩汩的从眼前这个惨白浮肿的怪物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中流出来。
“嘀嗒!嘀嗒!”
水滴下来的声音清晰入耳,一声一下,牵连着人的每一寸神经,滴答滴答的仿佛在敲击人类的骨髓。
五米、三米、一米!
随着鬼影的一步步走近,王青阳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瘫坐在地上下意识的往后去退,手一触,被兴尧设下的保护圈蛰了下。
就是这时——
在女鬼头部突然歪斜了一下,她脖颈上的皮肤一小片一小片,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剥离时,五枚花钱打着转齐齐飞出。
女鬼的脖子宛如活蛇一样灵活的伸长,“蹭!”,花钱贴着她拖在地上的湿发打出。
“瞧瞧,还得亏是摔断了头,”兴尧边偏身躲开攻击边恶趣味的笑嘻嘻道,“开发了新技能……哎,听说这山下镇子里有一个师傅的拉面做的特别好吃,下山了我就去尝鲜。”
“啊呸!要不要这么恶心啊!”
王青阳躲在石头后干呕,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吃拉面了。
再吃拉面断头!
花钱转了个弯,又飞了回来,直接从女鬼的眼睛里穿了出来。
归寒悬空踢了一记石子,又从她另一只眼睛中穿过。
黑色的血一瞬溅出来,冒着怨气。
这回彻底成瞎子了。
可咕噜噜的水声不断,她所行过的地方,极黑极深的爪印深深地嵌进泥里。
有一个带头的这样一闹腾,他们周围的小鬼小妖也都纷纷显出形来。
看来,这场战斗得赶紧点结束了。
两人背对着背,归寒腕上的清心铃一响,兴尧便默念了声咒语,他的眼睛一瞬变得赤红不已,足底后蹬飞窜出去,借着旁边归寒的掩护,指间几张黄符齐齐“啪”的一声,犹如重石一样打在女鬼的几处穴位上。
恶臭腐烂的气息霎然冲开,又慢慢归于平静。
“嘶嘶嘶~”林子深处的各种小东西也都纷纷退开。
“合作愉快啊!”兴尧拍了拍归寒的肩。
归寒似乎勾了勾唇角。
“怎么样?小孩吓傻了?”兴尧又笑吟吟的去看王青阳。
“有病!”王青阳嘟囔了句。
.
他们出洞口时,又大费周章的连带着将狐娘的尸体也拖了出去。
期间受到王青阳这不怕死的家伙几次阻挠,最后兴尧讲了一大段恶鬼挖心掏肺吃人的事,并扬言要将这厮一个人留在洞里,王青阳才勉强屁颠的跟在他俩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