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这是要去哪?”
一转身,却见正应趴在隔壁睡死的兴尧正饶有兴趣的盯着她,“这刀倒锐。”
兴尧还有心思顺了只果子咬了一口,这人身形看着瘦削,一走近却挺拔悍利起来,老板娘神色狠狠一凛,执刀反手就是一劈。
“啧啧,”兴尧叹了一口气,朝后一避,而后利索的上前一把捏住了老板娘的手腕,“好狠心的大婶。”
那把利刃“咣当”落到地上,被他用脚一踏手柄轻轻松松的落到另一只手上。
刀上寒光铮显,兴尧用掌轻抚光滑的刀刃。
“你到底是谁?!”老板娘瘫坐在地上,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她旁边的老太太还在那瑟缩着喃喃自语,“我们家湘湘啊,我们家湘湘饿啊,湘湘吃,吃饼呦~”
“我是谁?”兴尧扶额,这斗笠戴着忒麻烦,他干脆卸了,一揭面纱抹了把满脸红粉,连眸子里折射的光都是懒懒的,道,“我是你祖宗。”
老板娘:“……”
愣了好半晌突然一顿,认出兴尧来,狠狠的啐了一口,“臭道士还不死心敢回来!呵!左邻右舍,整个镇子里的人都当是你害死了人,你可不知道,那姓葛的屠夫满镇找了你足足三日,你倒不害怕被剁成肉沫子!”
“我不做亏心事,又怎会被剁成肉沫子?”兴尧轻轻笑了一声。
“倒是大婶你,”他一勾唇,“连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一个三岁幼儿都不放过,当真狠心的很。”
他口口声声左一个“狠心”右一个“心狠”,又大婶大婶的叫着,听到邹老板娘心里,便如镇子里那些背后议论邹大婶的妇人们一样,像永远蛰在心口的一根刺。
听到这话时,老板娘神色动了动。
兴尧也不知从哪早找了根麻绳,走近,三下两除二反剪了她的手捆得结实。
不过是抓一个妇人,倒轻松许多。
可是下一秒,兴尧就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女人在兴尧靠近时狠狠地咬在他胳膊上,兴尧“嘶”了一声,捂着胳膊后退,老板娘趁着这时一骨碌爬起就往前屋跑。
事情又未大白,况且她想着,这臭道士纵有泼天能耐,还能把她屋子翻遍找到东西不成?而且兴尧又是一个人来的,也没有时间再去找。
所以只肖这一会,只要她拼出了命跑到前屋,在大街上大喊一通,街上的人多,她又被这样绑着,便很像是被人挟持了不是?
人们总会更愿意相信身边的人,而不是初来乍到的外人,且这臭道士还是个可能杀人的嫌疑犯。
“救命啊——”老板娘撕心裂肺的喊。
兴尧吃了一下,心下一咯噔,转身拔腿就往这院子内里跑。
见归寒还在那仔仔细细的翻东西,“愣着干什么?快跑!”他一把拉过归寒,危急关头,简直比兔子还跑得快,“噌”一下已经不见影了。
墙那头陆续传来“人忒哪儿?”“说是谁,哪个狗道士杀人犯又回来了?”“……”的声音。
归寒道,“你绑人怎么不绑紧?”
兴尧气喘,“我怎么绑紧?还真是小瞧了,这女人牙口能打铁啊,嘶~好疼~”
他撸起袖子,小手臂上的牙印却并非是普通的人类咬痕,两只血窟窿疼的他脑袋都嗡嗡响。
两人背靠着墙,归寒也瞧见了,他拉过兴尧的手臂,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不是人?”他道。
跑得急,兴尧手臂上的青筋突突直冒,连着伤口处的血也被绷得顺着整只手流到地上。
他疼的要命,被归寒这声“不是人”气得心肝都隐疼,“从我兜里掏一把糯米来。”
归寒道,“这人既非人非鬼非精非怪……”
兴尧一手压着胳膊阻止血液流通太快,归寒边从兴尧的上衣口袋掏东西还边叨叨叨不停的自言自语,“哎,那她知不知道自己……”
“小朋友你能不能认真点?”兴尧终于道。
“疼吗?”归寒这才想起来。
兴尧:“……”
你盯着这两血窟窿给我好好说话!
他接过糯米,分外心累的不想再说话,细长的米粒被捂在伤口上,归寒扯下一绺布料紧实的扎在兴尧上手臂上端处止血,这些糯米一接触伤口便“滋滋滋”的冒起白烟来。
“嘶~”兴尧吃痛。
他大爷的,他想,那女人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什么鬼东西了吧。
.
他们只好又沿路回了老婆婆屋子里。
但好在也不算全无收获。
兴尧拖着条伤臂,顶着张抹的血糊糊一样的脸,他旁边跟着的归寒还是一副花红绿柳姹紫嫣红的鬼模样,差点没进的了老婆婆家门。
“汪!”门前的那只长毛狗卯足了劲的叫。
“忒谁啊?”
老婆婆拄着个木棍“当当当”的走出来。
“老婆婆。”兴尧道。
“你是哪个……哪个龟儿子啊?”老婆婆道。
说着,又走近拉起归寒的手,眯着眼睛瞪了归寒好久,“不省心不省心!你怎么带人家小姑娘来家里啊!”
“小姑娘”勉强牵了牵唇,“……”
归寒劝道,“婆婆,要不,咱先进屋。”
老婆婆不仅眼睛有点瞎,耳朵还有点背,年纪大了,忘的东西多,就是死活不让兴尧进门。
还拉过归寒悄咪咪附耳道,“你在外头怎么也不小心呦,你眼睛不好,我老婆子眼睛可嘎好,这人脸上都是血呦,你带他干啥来了?”
闻言归寒又回过头看了兴尧一眼,反正说也说不清楚,他只好抽了个空让兴尧去洗把脸。
老婆婆再次从屋子里取了东西出来时,便见着一个干净清爽个头挺高的青年站在那。
老婆婆凑近了抬头使劲去瞅,“兴尧啊~”
幸亏伤口虽疼,却不是很严重,兴尧进了屋寻了好些艾草嚼烂了敷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等到酉时末,再去胭脂铺一趟。”他道。
“天黑时?”归寒道。
兴尧躺下,拽着腰间的葫芦慢慢把玩,“美人爱美啊,那些妖了怪了,就连祸国殃民的画皮狐妖,哪个不是晚上夜半剥/皮化妆的?”
归寒愣了半晌,回他,“坊间戏谈。”
兴尧道,“这怎么能叫坊间戏谈,这是话本子里写的。”
归寒:“……”
见他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兴尧眉眼都弯了起来,笑吟吟道,“她白日要喊客打理店铺,怎么有时间去细细弄脸上那些东西,必然是晚上。”
且酉时末是夜幕刚降的时候,距现在两个时辰,一来,老板娘在这两个时辰中找不到人必定焦头烂额,阵脚大乱,而二来,兴尧想的是,人在阵脚大乱的时候总会做些蠢事,就比如,查看她还有什么东西被发现了,或者说,这女人不定会再杀一个人来诬陷他们也说不准。
到时他们再釜底抽薪,来个以毒攻毒不正好。
归寒道,“她狗急跳墙,会杀了那个老婆婆?”
兴尧点头,“也许。”
再择别的猎物又麻烦,况这老板娘家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么?
“嗯,”归寒神色清冷,道,“毒已入骨,其实……那位老婆婆大约也已没救了。”
兴尧便撑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日头全然隐于山头,夜幕降得格外快,如一笔一笔描在天上的浓重的墨,渐渐晕开,愈来愈浓。
夜色已浓,整个曲镇在这浓重的墨中逐渐显出许多昏黄的窗来,神秘,寂静,灯火阑珊。
兴尧和归寒扒在老板娘窗户底下捅破了层窗户纸瞧。
仅有的一点点视野中,只依稀看见个着白色中衣的妇人在房中走来走去。
兴尧听着脚步声,笑道,“果真急了。”
房内的脚步声杂乱无章,愈加密集。
墙角旮旯处蜷缩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侧身仿佛害怕到极致,缩的厉害。
兴尧看着这动静,老板娘停下来,头发极长,背对着他们,她力气比白日时大了许多,将老婆婆拖到屋子较敞亮的地方,他们方才都只看见老婆婆侧着身子蜷缩在角落。
一下转过身来,兴尧才看见老人心脏早就被挖走了,胸口却并未流血,老婆婆的皮肤干如枯草,自断掉的动脉血管处密密的钻出许多嫣红的花来,尸体一瞬被花吸足了血肉,却从胸腔开始,身体表层肉眼可见的渐渐化开脓水。
依着这个速度,到不了明日辰起,这尸体恐比吴大娘那具尸身腐烂的更甚。
老板娘将尸体拖拖拽拽的挪到了另一间小房子中,兴尧惊讶的发现,她手上本完美如脂的皮肤突然慢慢的泛起红,刚开始只是一小片一小片,随着时间流逝,她整只手……不,有可能是整个手臂,整个身体,都长出了密密的红斑。
这红斑逐渐充血散开,老板娘的整个皮肤便如凸起的红色鸡皮一样,看得人心中发麻。
“惊不惊喜?”兴尧问身旁的归寒。
“还好。”归寒看得聚精会神。
兴尧闷了声“无趣”,侧眼瞥了归寒一眼,道,“我还有个更大的惊喜?你瞧也不瞧?”
他这句话刚完,再一回头,从眼前这只小小的洞中,却正对上一只充血的乌黑眼珠。
这眼睛因为睁得格外大,整个眼眶都是黑色的眼球,仅有的一点眼白已变成了赤红。
兴尧一惊吓,反应极快,后退一步,山鬼花钱已先身子一步飞了出去。
归寒还在他身后幽幽道,“这个惊喜不错。”
兴尧:“……”不错个屁!
两人一瞬直起身破窗而入,这半人半妖的女人似快要失控了,脑子却还有一丝清明,挣扎了几下,突不管兴尧和归寒了,拖着身子拉开墙上的暗格要找什么东西。
她手颤颤巍巍了半晌,却并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