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他们打斗这一会,老板娘的脸上已经爬满了鸡皮一样凸起的红色麻疹。
这让兴尧想到他们在曲家庄时养子的媳妇阿萤嘴里嘟嘟囔囔说的“红脸怪人”。
兴尧突然觉得,红脸怪人这个词实在形容的太过“无邪”了点,实际情况却更“邪门”。
老板娘没找到东西似魔怔了,嘴里咯咯的笑起来,“在哪?——给我!”忽然扑了过来。
铜钱转了个弯打在她腿弯处,兴尧使了力,虽不大,却也足够将一个人撞倒,可这女人腿弯却突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扭过去,咯吱咯吱的扑过来。
“退后!”
归寒猛拉了兴尧一把,两人同时后退,兴尧的符纸飞速打过去,这女人却似鬼魅一样躲过,归寒窜后了几步,突飞起身往她背后去掠。
两人一前一后,双面夹击。
“你莫不是要找这个?”归寒举起手上的东西。
一只小小的土灰色胭脂盒,很不起眼。
老板娘嘶吼着反过身,脖颈嘎吱一下,骨头铁定已然错位了,她现在这副模样,堆的满脸的红色疙瘩,从嘴里生生冒出两只极尖锐的牙齿,还张牙舞爪涂着大红唇,比归寒这个正牌的更像个僵尸。
趁她分神,兴尧咬破手指低念了句“破!”,指尖鲜血绘成个不知名的符文,幽幽泛起金光,兴尧再一收掌猛拍出去。
“这是什么符咒?”归寒问。
兴尧偏了脑袋将一只掠过他耳边的红花夹在指尖,“呵”了一声,道,“这叫,声东击西。”
归寒甚至思索了一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兴尧一噎,心道你听说过才怪!
他一脚踹在老板娘的心窝上,而后归寒手中的麻绳立马套住女人脖子,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路拖着人利索的打了好几个结拴在床腿上。
兴尧悠闲的走近了,一抬手“喀嚓”,女人的下巴十分体面的脱了。
归寒问他,“……声东击西……符?”
兴尧道,“不错。”
归寒便十分好奇的看着他,“……你没觉得你这符篆方才一点用处都没有么?”
兴尧怀疑他其实是想批判自己“花里胡哨”来着,没说出口。
他笑了一下,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所以叫声东击西。”
归寒便一副苦口婆心的看了他一眼。
大有看没用的废物书生起废物名字的感觉。
但兴尧可不是废物书生,他从归寒手里接过方才那盒胭脂,不用揭开嗅他都知道,这玩意儿是掺了人血和老板娘种在院子里的那东西。
这脂粉的味道有点大,熏着一股子洋洋洒洒的铁锈异香味儿,还莫名有点泛臭。
兴尧忍着把这玩意儿甩了的动作,皱了下眉走到老板娘跟前,蹲下身,晃了晃他手上这玩意儿。
老板娘猛仰起头去抢,兴尧胳膊灵活的伸远,嘴里还吐槽了一句“吸毒呢么?”
老板娘:“……”可不就是吸毒呢么?
归寒道,“你不先给她治治?”
也不知道这女人从哪讨来的这种治病法子,归寒从她家里翻出许多邪门的手抄残本,最要命的,还有她后院里养的那种东西。
杀了人之后专门取出心脏,用人的精血和那些红花熬成浓稠的汤,再在后院冰冷的井水中吊着,直到这些液体冷凝成玫瑰红的血冻子。
老板娘又擅制脂粉,面霜里总掺一些这种东西而后涂在皮肤上,便可以缓解好一阵子这种红疹。
可也如她此时一样,这玩意儿上瘾。
因为下巴脱了,老板娘的口水一直黏腻的挂在嘴边,兴尧有些嫌弃的离她远了点。
再次抬手时,他指间夹了一道符,兴尧嘀咕的念了一句什么,符纸幽幽泛起青光,他腰间挂着的铃铛脆响,糯米沾血指尖翻飞,而后数张符篆“啪”的拍在老板娘脸上,白烟“滋滋”冒起。
屋内呜呜的尖叫声也乍起。
归寒皱了皱眉。
等约莫过了一刻,床上老太太的尸体胸腔的内脏已经化了一半,老板娘才清明过来。
兴尧特意洗了个手,正拿着茶点果子吃,归寒在旁捣鼓着那只老板娘放在盆里才挖出来没多久的心脏。
“茶点挺好吃。”兴尧悠然。
“人醒了?”归寒回头。
老板娘面上的红疹退了不少,眼圈乌青的严重,只这一会,却苍老的不像样。
而且她脖颈歪到一边,连脚脖子都扭成一个奇异的角度,疼得酸酸爽爽。
兴尧拾起一片铜镜碎片正对上老板娘的脸,掰开她的眼皮道,“要不要瞧瞧。”
女人瑟缩着后退,嘴里呜呜出声。
兴尧道,“瞧清了便好,瞧清了你现在这副模样,等会可不要又乱喊。”
木棍探出去稍一使劲,下巴喀嚓接上。
“面……面霜……”女人呜呜叫着。
“还要你这鬼玩意儿?”兴尧轻嗤了声,“教你这鬼东西的是哪位尊驾啊?”
老板娘咯吱咯吱的叫。
兴尧有些耳烦,见她不答话,又道,“许多年前也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邪术——这种红花又名离魂,如名,使用得当,可以将死人变成活尸,但是您这位卖主卖品属实不好,没告诉大婶你,离魂虽可养颜,活人使用过甚,会有反噬的。”
“害人害太多,总有小鬼来找麻烦的不知道?”
“离魂?”归寒皱眉重复念了一遍这名字。
“嗯?”兴尧回头。
“没什么,”归寒道,“略微耳熟。”
兴尧觉得这孩子可能脑子真的被创过,不仅失忆严重,还见啥都略微耳熟。
“养颜花养颜,这是一个……恩公……赠我的。”女人依着床腿身子瘫下来,道,“他们人人都有好生活好日子,而我不过也就想要过正常的日子而已,我没有错!不会有小鬼来找我的!”
兴尧又嗤笑,“养颜花?恩公?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依着长凳坐下,笑了笑,“所以,旁人日子过得顺畅便是错?”
“不是为面容?”归寒嘟囔。
他们来的恰赶上时候,这花种子大概是老板娘一年半前带回来的,应该就是她脸上莫名出现红色麻疹时去什么远房亲戚家的路上碰上了什么人。
现下这鬼玩意儿使用了一年有余,副作用愈显,不出天亮,她就得气血耗尽而死。
兴尧难得不嫌麻烦,还燃了房内的火炉,道,“你用的这东西耗心血,用了别人的命,迟早是要还回去的。”
女人的面容由可怖到苍白,最后变成瘦骨嶙峋苍颜白发,好似一堆砌成人形的白骨。
她乌黑的眼珠慢慢缩小起正常大小。
归寒总比兴尧有良心点,他蹲下身抬起手,银铃随着他手的抬起而脆响,“等一会,”他隔开兴尧要出手给女人最后一击的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女人脑袋清醒少许,抬眼看见眼前青年静的发寒的眸子。
归寒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兴尧倒对他腕上的银铃分外感兴趣,笑吟吟的用手去拨,银铃却在他手里岿然不响,“果真是个好东西。”他道。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老板娘粗粝的声音柔软起来,大约人死之时,总会难得变得柔弱温驯,“那一年初雪的时候,我染上了怪疾,”她的眸子变得狭长悠远起来,“……那是一个极好的日子。”
有多么好呢?
大约是曲茂才早间卖了鸡蛋踏入门槛的时候还和和气气的给她说了声“早”,脸色不是平平可见的腊月寒劣,而是如今日的雪一样,毛绒绒的平和。
她笑着迎上去,“买了什么?”
男人眉目上沾着雪粒,粗布冬衣,从怀里摸出一只油纸包的烤鹅来,“给娘买的。”
她的脸便有些落寞起来。
日子过得不快活,没有富庶祥和,枯燥乏味的像馊掉的饭菜,最主要的是,她的丈夫在他们第一个孩子死后,便从来都不愿碰她。
于是在女人发现自己皮肤异常提出要去她远房亲戚家小住的时候,男人分外平静的答应了。
身上长出这种东西被镇里人发现是会被活活烧死的,邹湘湘在外出的路上撞着个衣衫褴褛的老神棍,这神棍送给她一包种子做礼。
老板娘笑起来,“可以养颜的神花,他们这些人从未知道,这一年半的日子,比我邹湘湘前三十载过得都畅快。”
听话体贴的丈夫,时时关心自己的婆婆……还有事业,尊崇,哪一样都让人格外顺心。
“那为什么又杀了曲茂才?”兴尧问。
女人餍足似的咯咯道,“……太听话了多不有趣……”
可兴尧听镇上的人说过,曲茂才此人,生前宁愿去镇里寡妇家睡觉,都不在他媳妇房里睡觉。
他心下了然,叹了声,“自作孽。”
归寒倒还未听够,问道,“不是还有个孩子呢么?孩子在哪?”
这时女人的眼珠子突然啪的掉下来,最后才终于叹了一句,“我儿子……我后悔……啦……”
归寒说要找到孩子,可这偌大房子连个孩子的影没有,最后只在井里找到一具尸体。
小孩子的尸体苍白冰冷,难得保存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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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终于真相大白。
老婆婆的尸体经过一夜脓水流的可怖,被几个镇上汉子用草席裹了和老板娘还有她儿子的尸体埋在一处。
胭脂铺理所应当的关了门,却从来没人敢在这再开一家店铺。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明天就要完了,大家都不要走啊[挽留挽留],求评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