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明去看的时候,我的耳鸣稍微好了些。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推理现在的境况,这些似是而非的幻境,伏九通对我的杀意,还有那神秘的公爵和规则,桩桩件件都好想要暗示我什么,可我并不想被牵着鼻子走——或者说,我迫切地只想离开这个游戏,然后和长明腻腻歪歪在我们的大床上,挑一个我身体好的日子盖上棉被纯聊天。
所以我其实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小姑娘可能会有一条项链,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刻我为这种直觉而深深地抗拒在剧情中起任何作用了。
然而长明已经回来,他说并没看见小姑娘带着项链。
我竟然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那两人的谈话声也渐渐入耳。
“若当真如你所说,你只是一个聚力的少女,又如何能够逃离佤寨重重包围,穿过大海,准确找到碧海天的位置?”
那少女好像被问住了,却又立刻神态坚定起来:“我虽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当然有可能我也被利用了,可我既然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就代表一切并不是不可挽回的。宋海主,刘庆林和那个巨木殿的祭司之前拿来做实验的鲛核,您难道不想知道是哪里来的吗?”
被称作宋海主的女子神色未变,那少女便从怀中取出一只木匣,宋海主一抬手,木匣飘然而起。
少女道:“他是最后一个鲛人,据说因为刘庆林早先不明就里,把其他的鲛人都害死了,最后不得不一直留着他吊着命,直到去年刘庆林忽然走火入魔,才将他的鲛核也挖了出来。当时大哥已经掌握了佤寨大半,故而是我去收殓的那人尸骨,这木匣就藏在他藏起来的储物戒中,被他取出,让我一定要送回碧海天。”
我看见宋海主的手有些颤抖,她一看见那木匣就似乎想起了什么,甚至没在少女面前打开木匣,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嚣,宋海主抬手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少女,让她躲藏起来,然而此时此刻,那扇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推门而入的,竟然是刚才还奄奄一息的清久祺。
宋海主大惊,然而清久祺的双眼死死锁定少女身形,他重重粗喘,蓦然双手抱住头颅不受控制地弓起身子难耐低吼。
宋海主道了一声不好,登时收起那木匣冲向清久祺,然而已经来不及,他心口迸发出一股强悍的力量,吸引着周遭的水汽都向他流去,即便是我和长明没有实体,也感觉到了那种完全无法抵抗的吸引力,不得不躲在一处盆景之后艰难对峙。
少女惊叫了一声:“鲛核重塑,竟然真的有这种事!?”
宋海主的声音却更加急迫了:“鲛核重塑乃是禁术,用之则彻底抛弃人脉徒留鲛脉!纵然可以保存记忆,也彻底不能再有人形,这孩子竟……小葱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那姑娘叫小葱,她惊得大叫:“什么?我能帮什么忙?!”
宋海主急道:“鲛核可驭水元,他体内鲛核已失,可你体内还有部分,只有你能催动鲛核与他一爭,我会助你广纳海元,你只要离他近些!”
我冒险探头去看,清久祺心口豁出一个拳头般大的洞,像是他自己剜的,正如宋海主所说,清久祺的双腿已经消失化为鱼尾,而那些鳞片正以恐怖的速度自他小腹向上攀升,大有将他整个人覆盖为一条鱼的架势。而小葱站在不远处,宋海主在少女身后提供雄浑功力,一时间还真的止住了清久祺吸纳水元的势头。
然而宋海主却道:“不行,此处水元流向有异,你还得更近些。”
小葱咬了咬唇,努力尝试靠近清久祺,然而除却那些水元,清久祺身上似乎还有另一种力量在□□,小葱苦着脸道:“不行呀!”
这时我却见长明低声道了一句:“我去试试。”
我一挑眉:“他的规则?”
清久祺的第一条规则,家庭和睦最重要。
此时此刻,宋海主是他的师父,契合家人身份,而且长明身体结实,能够稍微抵抗影响,我点了点头。
长明冒险靠近□□中的清久祺,我看到他贴近少年的耳朵说了一句什么,清久祺竟睁开了眼,一瞬迷茫,已经足够少女穿过那减弱少许的漩涡来到清久祺身边,宋海主抓住机会,不消片刻,清久祺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而少女也捂着心口,冷汗簌簌。
宋海主率先抱起那少女:“你吸纳太多水元,我会助你全部吸收,届时你有望突破。”
名为小葱的少女却扯着嘴角,在痛到扭曲的五官上露出几分笑意:“宋……海主,如果这都没让你看清他对我大哥的执着,那我的些微功劳,能換您去救我大哥吗?”
清久祺胸口几乎流不出血,我听见他喃喃着一个名字。
“阿望。”
这一次幻境结束得很快,我和长明并没有停留太久,再睁开眼便是穿着侍者服的清久祺跪在地上,一时间与那几乎自绝的鲛人重合,让我有些恍惚。
而他口中的祷词仿佛也暗示着什么。
“……为您献上我的一切,我的骨,我的血。”
“将在世界的尽头追寻您的足迹”
“为您接引新世界的光明与虔敬……”
结束词之后,他的手在胸前交叠,那是,巨木殿的礼仪。
我眉心紧蹙,然而清久祺在催促了:“柯西少爷,道格子爵?”
我和长明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将圣杯搁下,原本以为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圣母像竟然在黑暗中闪出冰蓝色的银光,在场众人无不大惊。
而圣母手中的玉瓶中,竟然真的簌簌流淌下来,宛若一条银色的小蛇,缓慢爬下,最终流淌入长明的圣杯中,又在长明的圣杯满溢之后,又流淌入我的圣杯。
果真是一场神圣的祭祀,连神迹的显现都精美绝伦。
直到我的圣杯也被填满,圣母身上的蓝色光晕消散,方才一切恍若幻梦,只有两杯澄澈的圣水作为神迹的佐证,静静地呈现出无波镜面,倒映我们四人表情各异的脸。
然而圣杯中的水面还未能彻底显映,庄园中蓦然响起一阵枪声。
穿透暴雨,穿过惊雷,足足响了十二发才停止。
十二点到了。
我第一反应是伏九通破罐子破摔了。
但转念一想,他在暗,我们在明,我们不可能在小教堂待到天亮,虽然有青渊的规则,但规则也说了窃贼是可以进入室外建筑的,他们刚才一直追到小教堂外,已经确定我们的位置,就算我们不出,他们也可以强攻。
所以,伏九通没必要打草惊蛇,用枪声恐吓我们。
那么,能够开枪的就只有一个人,花匠。
他或许是遭遇了危险,或许是迫切想要找到我们,所以才会如此大张旗鼓。
长明跟我心有灵犀,他站在门口窗边倾耳去听。
“是库房方向。”
这实在是巧了。
清久祺站起来:“既然已经十二点,会不会他看到了库房大门打开,想和我们合作?”
花匠之前跟清久祺打过照面,阻止了他打开装着子弹的餐盘,清久祺对花匠的感觉很不差,现在有些想要出去找花匠。
十二点是十二点,但我们不能真十二点就过去。
我把一个餐盘交给长明,在清久祺和逢摇不解的目光中,长明冒险将门打开一条缝,等到下一道刺眼的紫雷落下,餐盘光芒反射出去,足够作为一个信号了。
逢摇对此十分抗拒:“还不知道枪是谁放的,万一引来那些白衣窃贼呢?”
我一指圣杯:“咱们现在不是有圣水了吗?”
清久祺坐在一边好奇看着:“但是圣杯有点不便携带,我们应该怎么保存圣水呢?”
我轻笑,把那两张桌布展开:“两位弟弟,听说过水气球吗?”
在等待花匠来的时间里,我带着清久祺,清久祺拉着根本不情愿的逢摇将那两张桌布拆了,剪成一个个小块,清久祺则是从兜里拿出了几根丝带,桌布虽然没有弹性,但好在是防水材料,而且很是轻薄,扎口也还算牢靠,我一边往里装水,一边安慰逢摇小弟弟。
“你别怕,一会儿谁来敲门,咱们就一袋圣水扔过去,这东西对付窃贼肯定有效的,至于花匠么,怎么也能让他原本就不干的衣服雪上加霜吧?”
逢摇气得:“那又有什么用啊,他有枪!”
我一摊手:“是啊,万一枪就进水了呢!”
清久祺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逢摇则是气得把东西往地下一甩撂挑子不干了。
我和清久祺扎第十个圣水袋的时候,小教堂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脚步声,那就多半是人。
我们本以为是花匠,长明一手拿着园艺剪,一手拿着圣水袋,开门的一刻,清久祺豁然站起,连手里的圣杯都差点打翻了,幸好我眼疾手快。
来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竟然是伯爵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等仇宴知道花匠的名字:“就这?就这?说好的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