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显然比我受的刺激更大。
他一脚沒站稳差点跌到海里去,我赶紧拉住。
幸好幸好,虽然这里水已经没那么热了,我怕我要是被他拽下去会想泡一会儿火山温泉。
“这……”
该说不说,看他这种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我忍者笑,扯扯他。
“喂,你大惊小怪什么啊?你掌门师伯这是助人为乐,是好事儿。”
长明当然知道清久祺现在是在给那少年渡气,然而他对这种场面仍然有点不敢相信。
我反而凑近了,仗着我们身处幻境可以随便乱搞而近距离看两个美少年亲亲。
清久祺的模样跟我们现在带的小鲛人差不多大,我觉得也就是这两年的岁数,他如今修为只是通窍,所以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救人,只能出此下策。
我看了一会儿小鲛人的乐子,又去看他抱着的少年。
说是少年,也不太对,看着比清久祺大一点,身子也更结实,相比起来清久祺反而像个妹妹。
这少年眉目英朗,虽然没有清久祺精致秀美,但也能看出俊俏来,年龄不到二十,清久祺抱着有点吃力。
我看见他怀中少年因为这一口气而呛咳两声,清久祺神色乍喜,他揽着少年快速游动,我们紧跟其后,约么一两百米外清久祺已经将大块的木板绑在了一处小礁石上,看着像是甲板的残骸。他把少年拖到上面去暂时安置,旋即如离弦之箭投入水中再度向海难地点游去。
看来清久祺是想尽力救人,然而。
这一次我没跟上去,反而跃到安置少年的那木板上仔细勘察,长明则是跟着他掌门师伯前去海难之地了。
我贴近那趴伏的少年身侧,仔细看,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我凝视那少年的两只手,意外发现——那上面并没有痣。
第一次进入玉简幻境,我看到那给地牢中的清久祺送饭的少年右手中指有一颗小痣,那颗痣我苦思冥想,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来这并不是那少年。
清久祺还挺会招蜂引蝶的。
我啧啧出声,谁能想到二百年后声名赫赫的碧海天海主,年幼时还有这么多情债情缘?
就在我幸灾乐祸之际,不远处海面再度掀起狂澜,海底火山爆发所蕴藏的热气在海底凝结成巨大气泡,竞相浮起,海面上登时宛如置身战场,似被投了许多鱼雷般爆裂之声不绝。
清久祺有意再救,然而蓬勃热浪将他拒之门外,我听见惨叫不绝,数息之后再无声响。
看来那片海域的人已经……
清久祺的暂时安置地离那里不远,小鲛人悲悯伤怀之际同时想到这一点,方才的巨浪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这小礁方向来!
我远远看见清久祺立刻掉头,拼尽全力回游,然而我们脚下这木板已经上下摇晃,终于在清久祺赶到之前被浪拍碎,少年身子腾空而起,旋即重重落在海中,我恍然伸手,清久祺同时赶至。
一虚一实,一真一幻,两只手抓住了少年的衣襟。
我讶然,一时失神,清久祺已经揽着少年远走。
长明赶回我身边,也是十分震惊,他看着我:“方才那是……?”
我点点头:“碰到了,他的衣服。”
长明眼中透出喜色,他连忙抓着我回海难现场。
这里对于我们的修为来说也太热了,不过须臾就浑身被汗水海浪打湿,我勉力找寻方才一瞬触碰少年衣领的那种感觉,然而哪怕我想尽办法,当我想要抓住那些落水之人的时候,我的手再度穿过他们的身体。
半晌,我与长明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海域中,沉默无声。
长明浑身也已经湿透,发冠散落,长发被水浸湿,他的口唇发干,手臂因为用力过多有些轻颤,手掌也已经通红。
我能感觉到他很愧疚,也很失落,更在自责,同时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我抿抿唇,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知道了。”
他抬起头,我道。
“我方才能碰到那少年,是因为清久祺想要碰到他。”
长明眼中透出疑惑:“前辈是说,你可以与玉简主人共同行动?”
我摇摇头:“更像是因为某些时候玉简主人的意愿太强烈,由此也把他当时的情形真实地反映出来了。”
我们进入玉简幻境的次数还太少了,我抬手将他沾湿的长发捋到脑后:“不要想了,起码现在清久祺还没有到死人海,这些都没发生,我们可以在现实中挽回一切。”
长明眸光微亮:“你说得对!”
我颇为自得:“那当然了,你以为我比你多吃的盐都拿来腌自己么?好了,快去找你掌门师伯。”
长明下定了决心,带着我往清久祺消失的地方追去,路上,他忽然道:“没想到前辈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一愣:“什么?”
他摇摇头:“我之前说错了。”
我二愣:“什么玩意?”
长明自顾自笑了一声,旋即再不开口。
全力潜游的清久祺不太好追,我们追了半柱香左右,长明的身体再度变得虚幻缥缈,我们都很紧张,恐怕这次玉简幻境又要无功而返,然而终于在长明的身体趋于透明之际,我们远远地看见了清久祺的身影。
飘渺无际,风起云涌的海面上,孤独的鲛人抱着昏厥的少年固执地向前游,他们已经越过了死人海,身后的风暴带将他们与东青乾洲阻隔开来。
他们所去往的方向是——东长离洲。
我回到了云中来的院落里,这一次长明无力再现形出来。
我方才还在波涛怒号的大海上,对比之下万籁俱寂的平安城深夜显得如死亡一般恶寒。
清久祺的玉简跌在桌上,我坐在一旁整理思绪。
之前看到的场景是清久祺在不知名的地牢中受尽折磨。
现在看到的场景是健康的清久祺不知为何出现在死人海,在一场海难中救下了一名少年,最后的景象显示,他们会去东长离洲避难。
清久祺的玉简中写他三百八十六年身负重伤回到碧海天,十余年后他师尊宋汝烟便去了东长离洲。
与我的猜测相对吻合,清久祺身上发生的变故一定与这一场救援,与东长离洲息息相关。
他在地牢里跟那少年说要见逢摇,清久祺是如何与逢摇扯上关系的?
逢摇,会是清久祺救下的少年吗?
还是清久祺在东长离洲与佤寨产生了某种关联,才认识的逢摇?
我不禁想到一百多年后疯狂吸食人血的逢摇,以及申屠敬所说的佤寨残害海族之事,我觉得其中必有关联,却又实在不希望他们真的有关。
——若是真的,清久祺的遭遇未免太残酷了。
我将玉简收好,暂时把纷杂的思绪放下,我们现在还在平安港,一切还没有发生,即便是去问现在的清久祺也得不到任何线索。我准备去探探白贤和赫连白的府邸,从今晚夜宴来看,就算赫连白要陷害白贤,也不至于虚构出佤寨这样一项重罪,我倾向于赫连白确实得到了这样的消息,才会让申屠敬在今晚发难。
但申屠敬所说的到底几分真假,白贤到底有没有出卖海族?
赫连白对这件事已经掌握到什么程度,他为何要去东长离洲?
我步出房屋,在院落设下阵法结界保护其中还在酣眠的小鲛人,旋即足尖一点,提气而越,掠过残月而往城主府方向而去。
城主府不难找,那是平安城靠近西北侧的一处丘陵上建造的豪华院落群。与港口城市格格不入的是,这座靠山而建的府邸景观清丽,引泉为瀑,景色十分精致,反而没什么观海听潮的好处。
我到了山下,摸着下巴正琢磨怎么找赫连白,蓦然看到半山腰一道灰色身影正鬼鬼祟祟欲潜入城主府。
这不就巧了么,打着瞌睡有人送枕头,我十分愉悦,轻飘飘起身,借着月影挂在那人身后不远处,紧紧跟随。
灰衣人带着面具,身手矫捷,有聚力期了,他对城主府十分熟门熟路,闭着眼睛都能走,我见他避过了中心,心中对他的目的地抱有更大的希望了——一定要是赫连白的院子啊,别让我费力制服你再问。
果不其然,在灰衣人落脚之处我看见了夜宴时见过的那个近卫。
如浪。
灰衣人避开如浪,身形一转贴着墙根进入院落当中,我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点寒芒,急射向屋内,只听得内中“扑”地一声,似有暗器入肉,灰衣人疾走。
我没跟上去。
反而换了个方向,从灰衣人刺杀的背面,微微推开木窗,施施然跃到内中。
“赫连公子,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我的神音达到一定境界可以通过低频次的声音将其他声响覆盖,达到悄然无声之效,因此我要潜入,除非当面看见,否则极难发现。
所以当我站在他背后时,赫连白还拿着一个皮袄向外张望,似乎在等什么。
被我开口吓唬了一次,他并没表现出意外和惊惶,唯有握着皮袄的指尖轻颤暴露了他的紧张。
还是个小孩儿啊。
他转过头来,用青渊那张脸道:“看来叔叔是不恼怒于我了,否则怎会见死不救?”
我信步走到他的桌案后,大摇大摆坐在他的椅子上:“哦?谁死了?”
赫连白放下皮袄,没有被戳穿的尴尬:“这一次侥幸逃生,下一次就未必了。”
我哼哼两声:“只怕这次之后,再无下次了。”
果然,就在我们说话的档口,如浪的声音响起:“抓刺客!”
火炬骤燃,脚步齐整,训练有素。
我扶着额头,翻了翻他桌上的信件:“赫连公子好手段,今夜一箭三雕,仇某见识了。”
赫连白站在我对面,对我的冒犯视而不见:“师父教的好。”
他是打定主意要把我绑在他的船上了。
我道:“我们叔侄不过是借道平安港前往东长离洲罢了,赫连公子手下能人辈出,要想出海,何必带我们两个累赘呢?”
赫连白道:“其他人怎能与我各取所需,走一趟路,达成双赢呢?”
我挑起眉梢:“哦?难道我对赫连公子也有所求?”
赫连白道:“先生就不好奇,我与青渊是什么关系吗?”
他果然知道!
娘的,我怎么不好奇,我太好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仇宴:看似挨个嫌弃,实则上赶着当保姆
长明:前辈不止是眼睛不像坏人,前辈堪称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