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倒是不认生,多半也是我长得年轻又孱弱,很好教训的样子。
我拢着袖子听他说,间或低咳两声作为应和。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东长离洲有意打造一条稳定的通往东青乾洲的海路,因此在招募厉害的渔民,尤其是海族的能人异士,越多越好。
这个我听说过的,望西极手下就有这样一只很厉害的队伍,尽揽东洲海上好手,在佤寨当中地位超然,被称为海龙伍。
但是我倒是不清楚其中是不是海族居多。
按照长明的说法,海族因为有鲛人血统所以多天赋异禀,那么海龙伍当中海族多些也是可能的。
难道这支队伍的前身就是从现在开始筹备的?
不过,为何要现在就从东青乾洲招人?
虽然已经通明三百八十多年,但实际上十法盘的通路依旧不太稳定,跨洲的交流往来至少也要五十名聚力或者两名神汇强者才能确保无虞,多年来不止佤寨有心稳定通路,十法盘的主理,只要能讲明道理,脑子正常的,都会定期安排人手处理这件事。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佤寨要招人,也应该先在东长离洲招募才对。
我这么想的,就这么问了船老大。
船老大神神秘秘道:“这可是我们内部消息,好叫你知道,我一年之内怎么也得去两次东长离洲,素日里东长离洲做生意也是找我,这才能打听到这等好事,据说只要是海族过去,月例至少也有二两。”
我搭船要五两,实际是给高了,普通渔民来说一个月能有二两,已经是富户。
我有了点兴趣,便问他这明路怎么走。
船老大故作为难,我猜他是认定我二人没什么能力,但是敢于出海的兄嫂给我们留下了些财产,所以才能如此挥霍。
我暗自腹诽,装弱真无趣啊。
可我若是用极意境的身份到处趴趴走,恐怕一进入东长离洲就会被重点关照,想调查想做事都难于登天了。
我万分为难地又拿出了五两银子:“大哥,我兄嫂离去,家里东西都变卖了才得这么点银子,只要大哥能帮我们到东长离洲谋那好差事,我叔侄二人必定感恩戴德,记……记大哥一辈子!”
我一段话说得吞吞吐吐颠来倒去,也不妨碍船老大拿着银子掂量斤两,看出他纵然不太满足,但好歹也开口了。
“你算是问对人了,我这船上珍宝不少,还有新鲜的青乾草,都急等着出手,到了平安港,稍做休息,等平安城的两位贵人准备好了,咱们就要去东长离洲了,带上你跟你侄子也不是不成,只是你二人又不是水手,又没什么本事,这船资嘛……”
我心领神会,现在给他钱也没什么,不过人设还是要维持,于是我万分为难地跟船老大说我们叔侄回去商议商议,三步一回头,惆怅地走了。
等回到船舱,恰好清久祺去取晚饭,就只有我在内中。
我摸着下巴倚着床头,原本打算的是到了平安港换个好点的船,长明现在修炼进度很快,到时候说不定能变大点帮帮我,我俩带一个清久祺足以穿过风暴带了。
不过先在既然有船,而且还是一艘经验丰富的与东长离洲往来的商船,并且对佤寨的了解也很深刻,那我的计划也可以改一改。
他说的在平安城要等的两位贵客应该是两个神汇期的高手,有他们一路上出力,我乐得轻松。只不过就是船舱的问题可不能这么糊弄过去了。
我对此比较担忧,这种地方睡半个月我还能打打坐,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前往东长离洲怎么也得一个多月起步,那我这还没怎么开过封的老腰可就要废在苦海上了。
我自己琢磨着,赶上清久祺回来了,这孩子以为我要游历十洲,并不知道我去东长离洲肩负着找到谷小葱和望西极的使命,他听我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可行。
我明显看他意动,但他眼珠一转却道:“前辈虽然武力高强,自己穿越风暴带也无不可。”
……
还是在试探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觉得十分好笑,这条鱼还真挺不好养熟的,先在还跟我玩试探和话术。
我也懒得跟胡思乱想的小鲛人扯淡,反正现在我是前辈,我说怎么去就怎么去,于是定下来了跟船老大继续走,船费倒是好说,到时候若住宿条件还这么差,我就照旧——随机打晕一名幸运水手抢他的屋子。
事情说定,接下来的十几天倒是风平浪静,连船老大都感慨若最近海上都保持这种状态,那么穿越风暴带前往东青乾洲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我深以为然。
虽然根据墨菲定律以及主角定律来说,我们这种穿越者是不可能过得顺风顺水的,但我抱持着美好的愿望。
半个月后,我们抵达了平安港。
此处我之前……不对,之后……?算了,反正我来过,那时平安港依旧是东青乾洲三大港之一,此处不仅以造船闻名,来往的水手和客商同时把这一城的赌场行业一手抬了起来。
上岸之后但见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来客云云,宝货海海。船影幢幢,楼阁耸立,名妓舞于市,豪客竞相掷,珠翠见于凡女,走卒着锦靴。满城繁华,异彩纷呈,灯花未必黄昏后,白日旌幡更胜霞。
平安港之艳色,远非其姓名一般平庸。
饶是我已经见过平安城之繁华,此时此刻站在人群之中,也依旧被晃了眼睛。
我是如此,我们家祺祺也是如此。
我估计这孩子说自己第一次坐船是假的,但第一次出海这么远,见到平安城肯定是真的。
虽然毗邻碧海天,作为其地上中枢的观澜城也很富饶,但比之平安城的穷奢极欲可是差别天壤。
船老大看我二人模样,笑道:“没见过吧!这就是咱东洲第一大港!”
我咂咂嘴:“可真热闹啊。”
船老大道:“也不是日日都这么热闹,过几天是赫连公子的赠剑礼,城主万分重视,木前辈与火前辈也是要参加赠剑礼才推迟行咱的行程,不过这辈子能看见这种盛会,也是无憾咯。”
赠剑礼,东洲人以剑为祭祀之器,男子长到二十岁,若能突破通窍期便可接受长者增剑,象征已然成人,可以执剑求道。
“赫连公子是何人,得城主如此器重?”
我问。
“你乡野小民,不认识也正常,这赫连公子乃是城主于海上寻得的遗珠,难得的返祖海族,虽然不能化出鱼尾,但也是天赋异禀了,年纪轻轻就已经到达聚力期,准备冲击神汇!城主当初一看他那就开心得不行不行了,直接收为养子,接下来肯定要接城主的班,咱们都说啊,城主膝下亲子没一个比得上赫连公子,大家私下都叫他少城主。”
好家伙,这剧本有点耳熟。
船老大忙着卸货,也不跟我多啰嗦,只约定了一个月之后再来港口汇合,我一拱手,见那一船人远去,施施然带着清久祺在人群中辗转腾挪,不一会儿也隐于街市。
我背着手,我来时平安城的城主名为赫连阙,不过听说那是前任城主的大儿子,想必不是这位养子。
不过二十岁的聚力期,看样必然也是中后期,这种天才百十年间去闯生死关出了什么意外也是常见的。
少年天才,天不假年,能有机会一睹风采也确实不错。
我带着清久祺找客栈,不用装模作样,自然找贵的,然而我刚想回头看小崽子,却见他神色怏怏。
我挑眉:“怎么?听见人家二十岁聚力,你酸了?”
清久祺虽然不知道酸是什么意思,但大致知道可能和嫉妒有关,他摇摇头:“晚辈未料到平安城如此繁华,有些……迷了眼。”
我嗤一声,伸手揉了一把他脑袋。隔着布巾沒碰见那柔顺的银蓝色长发,有点遗憾。
“之前不都叫叔叔吗?接着这么叫吧,之后还得跟他们一起出海数月,省得你叫习惯了露馅。”
清久祺乖巧地点点头:“叔叔,你之前来过这里?”
我是之后来过这里。
不过平安港最大最繁华的客栈已经开了三百多年,想必此时也应该是有的,于是我轻车熟路,还能抽空教育小孩儿。
“你会觉得平安城繁华惑人,无非是见识短浅。此处虽然人民富足,看着热闹,花花绿绿的,实际上你住的海宫随便搬出来点摆件都能盘这里一条街。你若是觉得人家穷奢极欲,就想想你们海宫的做派。”
清久祺瞪大眼睛:“什么?!”
我耸耸肩:“你师尊没跟你说过海宫的价值吗?海宫的材料来自南洲冰湖深处的万年寒玉,也只有这种玉石能够伫立深海而不朽,收购价就逾百万之数,遑论从南洲千里迢迢运过来,找神汇期的高手设计建造,这么贵的宫殿,里面摆的更不能差,就连刚入门的弟子住的弟子居摆的盆景,用的盆也得往上倒五百年。”
我的话确实给清久祺带来了莫大的冲击,我想了想还是补充:“不过也不是说你们碧海天就是一群穷奢极欲之辈,毕竟海宫建造是为了庇护鲛人,镇压海眼,花点钱也是值得的。至于古董宝藏,一般默认落在苦海里没主的宝贝谁捡到就是谁的,你们捡的太多了。要说变卖还之于民,十法盘里还真没人能接手你们那些东西,所以你就安心用着吧。平安港这才哪到哪,别说跟碧海天比,你日后见到了唐宫和巨木殿,那才叫人间仙境,都是钱堆出来的。”
我安抚小鲛人:“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闭门造车是不可行的,你跟着叔叔走遍十法盘,对于世界上很多事都会有新的看法。”
小鲛人没问我那句话哪个古人说的,只是低头自己琢磨,我怕他走丢了索性牵着他的手,像一对真叔侄般来到了平安城最大的客栈门口——云中来。
取客似云来之意,也暗示此地美轮美奂,恍若云中楼阁。
确实。
此地玉二百年后没什么差别,一样的白玉为堂金做马,我撩袍正欲拾阶,忽听内中一阵喧嚣欢呼,脚步一顿,便见绣球从堂中飞来,我下意识一个闪躲,避过了绣球,却正被一名青年撞入怀中。
我一低头,艹,怎么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无奖竞猜,又是谁对我们仇大救世主投怀送抱呢?
仇宴:谢谢,宁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