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珏和搭档的探险历程共二十一天。这二十一的经历,在放弃参赛,离开草原后,曾被她通过卫星电话讲述给吴邪。
进入草原的前四天,一切如常。第四天的晚上,她们跟踪老病的队伍,来到起出过堂风尸骨的林子。
在林子里,她们遇到一个企图活埋自己的女人。
从那天开始,那个化名丁火的女人,犹如勾魂鬼魅,纠缠上了她们。
那天晚上,在林子里。
丁火向她们发出邀请,想让她们通过活埋的方式进入天下第二陵。
沈芊珏知道在某些特殊的地方,会有鬼怪诱导人自杀。她不搭理丁火,拉着巫的手,往林子外走去。一直走出树荫覆盖的范围,未被云层遮挡的月光照射下来,她才敢回头看。
丁火没有跟出来,树林里光线朦胧,似乎有黑影行走,又好像只是草在风里动。
沈芊珏心有戚戚,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最终还是睡去。倒是巫觉得很疑惑,盯着树林的方向,磨了一晚上刀。第二天醒来,两个人都挺憔悴,面面相觑,忍不住发笑。
老病让人拿来金属探测器,以树林为圆心,一天的赶路距离为半径,进行地毯式搜索,竟真有发现:地下有许多天铁,分布如河流,往草原深处延伸。
天铁是万里无云时从天上掉下的铁制品,很多可以从雷击坑挖出。部分是陨铁,部分是未完成的工艺品,牧民会把它们和玛瑙绿松石串在一起,变成首饰。
密集的天铁,分布在草原地下,像在指一条看不见的路。
沈芊珏和巫拾掇拾掇,跟在队伍后边动身了。
出发不到两天,沈芊珏就发现,在她们身后一公里开外,还有一个人。那个人骑一匹马牵一匹马,溜溜达达,她们停,她就停,她们走,她也走。
一点也不伪装。
沈芊珏看见她就烦,放下望远镜。一旁的巫顺手接过去,凑在眼睛前。
沈芊珏问:“看见影子没?”
“那么多草,哪里看得见。”
“她有够嚣张的。”
“无所谓,被发现那是她的事,正好帮我们转移那群人的注意力。”
“那群人”指的是老病的队伍。发现天铁路后,老病自认找到窍门,处处提防其他队伍,生怕被抢了先,对营地周围的巡逻也多了。
沈芊珏这趟来就为学习。靠近不了营地,听不了墙角,就等于白来,她挺焦虑的。
巫心生一计:“哎,我把丁火的行踪暴露给老病,让他们那个什么什么蚌相争去,咱们渔翁得利。”
沈芊珏纠结了很久,说,算了,她也没害过我们,我们也不去害她。
“怎么叫害呢,她这么大摇大摆,迟早被老病发现,我们只是助推一把啊。”
巫盯着望远镜,沈芊珏盯着她。
沈芊珏问:“你干嘛了。”
“我怎么啦?”
“总觉得你会先斩后奏。”
“不,没有,没有,”巫懒洋洋地说,“至少这次没有。”
沿着天铁路走了十三天,她们来到珠拉达来的一条老河谷。
珠拉达来是这方圆几百里的统称,意为“黑灯海”。词源突厥时就有,具体含义已不清楚。这个地方,进入之后,立刻能感到异样,马匹也开始抗拒前进。
入夜后,异常更加明显。这里的夜晚很黑,但是闭上眼时,眼前偶尔发亮,光透过眼皮,呈现血红色。
沈芊珏几次出现困意,都被这莫名其妙的亮光打断,戴上眼罩也没有用,但睁眼又是一片黑暗。
丁火仍旧尾随,和她们保持一公里距离,是不是她搞的鬼,沈芊珏不知道,也没心思去想。
进入黑灯海的第三天黄昏,她们到达一处丘陵。
丘陵上有比较茂盛的树林,很适合隐蔽身形。两人选好地方安营,沈芊珏习惯性抬起望远镜找丁火,竟然没找到。让巫去看,巫也没看到人在哪儿。
沈芊珏心说,那家伙大摇大摆赶了那么多天路,突然隐藏行踪,大概率是要干点坏事了。
这个人给她一种很邪门的感觉,具体要说,又说不上来,只觉得不像个人。
正常的人,喜怒哀乐,忧思恐惊,都是健全的。遇到怪事会犯难,吃到好吃的会愉悦,再怎么面无表情、处变不惊,眼神里也能看出一二。
丁火这些情绪都有,但表现得太刻意了。就好像她是个傀儡,有个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在引导她,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
睡到半夜,沈芊珏忽然惊醒了。
这里入夜之后温度很低,马灯的光照在草叶上,都冰冷犹如流水。她哆嗦着从睡袋钻出来,呵着白气问:“怎么没睡?”
她的搭档,巫,背对着她,坐在帐篷口,支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听到她起来,便说:“你过来看。”
沈芊珏披上外套,爬到巫身旁,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
只一眼,她就震惊得无以复加。
天上竟然有三个北斗。
一等地师观星斗,二等地师寻水口,三等地师满山走。
三个北斗,是空气冰晶折射的自然现象。一般这种情况发生在太阳或者月亮上,叫做幻日或幻月。而有一种穴,地气特别,会让星光折射形成双/三北斗现象。
沈芊珏瞠目结舌。巫又把望远镜递给她:“你看对面营地。”
原来琉璃孙的队伍直接在三北斗下打起盗洞,准备连夜下地。
沈芊珏愕然道:“出事了。”双斗藏凶尸,这种穴极度凶险,会下葬显赫之人震慑地气,但绝对不会是帝王。
在三北斗下面的,绝对不会是天下第二陵。
巫却说:“不是天下第二陵也无所谓,有好东西就行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不愿空手回去吧。”
沈芊珏望着营地,有些迟疑。
巫把灯拧亮,帐篷瞬间被光充斥,沈芊珏下意识上前阻止,巫却拦了她一下。
“太亮了,会被发现的!”沈芊珏焦急道。
“等一下,我和你说两件事。”巫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瓶指甲油,“他们现在忙着挖洞,会大量喝水。把毒下在他们的饮用水里,天亮后生效,刚好盗洞挖好,我们可以踩着他们的尸体下去拿东西。”
“我们这趟只为学习,不要搞出人命。”沈芊珏拒绝了她。
她看着巫的眼神,总感觉有事要发生。果然巫下一刻无辜地睁大眼,“哎呀,不知道你不同意,我已经把毒下了。”
沈芊珏懵了。
巫涂着指甲油,慢悠悠地安慰她:“没事的,毒药发作很快,他们没有痛苦的。”
沈芊珏捂住额角。难怪巫把灯拧亮,原来是有恃无恐,知道老病那群人活不过今晚。
那灯照得她很难受,她伸手去调灯,眼前却被另一道光晃了一下。她抬头看去,竟然是丁火,打着手电筒,蹲在帐篷前面。
“哎,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巫笑吟吟地。
“你疯啦!”沈芊珏压着嗓子质问。
巫摆手,顺带朝她展示自己新涂的指甲,“我在下毒的路上碰见了她。”
沈芊珏心说,你最好是有其他打算。一边打量丁火。
有之前的猜想在前,她看丁火总带几分恐怖滤镜,只觉得她那那都诡异,表情很生硬,动作也不协调。
人的表情由面部肌肉控制,受肌肉走向和活动的影响,因此每个人的微表情都不相同。丁火给她的感觉就是,她不习惯使用和这张脸配套的表情。
——面部动过手术,还是……不是原装的了?
“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东西?”丁火问。说话间嘴边冒着白气。
沈芊珏正出神着,被她吓得一激灵,收回目光。
“你其实用不着这么怕我,”丁火半是好笑半是叹息,幽幽道,“我也没想过害你啊,那时候在树林里,我是真的想给你指一条明路。”
“你不是赶时间么,怎么不埋自己了?”
“找到更重要的事了。”
“什么事?”
“别着急,总会知道的。”丁火望着天际,似乎在出神,嘴上敷衍一般地说道。
“喂喂喂,”巫嚷道,“要合作,拿出些诚意来吧?”
“我竟不知,合作要让合作伙伴底裤掏光。”
“倒也没让你说那么多,但是你所掌握的,关于这个草原的事,我们必须知道。”沈芊珏说。
丁火嘴角放平,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
面相很柔和。倘若她是个正常人,相由心生的话,应当是个温柔的姑娘。
“你想知道什么呢。”她问道。
沈芊珏说:“先说你自己。你为什么来草原?”
“倒了不该倒的斗,惹到某位大佬——我就不提是谁了,被一路追杀。刚好听说这边在找什么天下第二陵,来凑个热闹,避避风头,顺便混点小钱。”
“那你为啥活埋自己,想不开了吗。”
“我都说了是捷径,那真的是捷径。”
沈芊珏:“去哪里的捷径?”
丁火:“天下第二陵。”
“是这底下?”
“是哦。”
“你骗人,”沈芊珏冷笑,“这底下根本不是天下第二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