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祭对这石龟很抗拒,只是见那龟背上是有字的,还是决定把这碎的没之前人像那么彻底的石龟拼起来。但当他拼了几块后,他冷的没有知觉的身体上再一次涌过一股寒流。
他盯着那用枭国文字写的“阮祭”,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疼,但除了疼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没等头疼缓过来,他动作飞快的拼起剩下的部分,很快,那整句话就出现了,阮祭抿着唇,手有些颤抖。
“亡国者,十四王阮祭。”
诺大的龟背上只有这一行字,比之前的字都要大,而且与之前都是一样字体的字不同,刻在这上面的字就如同写上去一样,很有风骨。
阮祭的注意力全被这八个字吸引了,这句话虽然只有八个字,但信息量太大了,然而他依旧想不起来任何东西,这很不正常,一般来说,失忆后受到刺激,不说全部记起来吧,只是一两个片段还是可以的,除非他的记忆清除的连渣渣都不剩,可这样又与之前能想起来一些东西的情况不符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阮祭盯着石龟,有些懵了。他推测,这些石龟上的事全是栖泽占卜预测到的天意,全都改写了,刻上了“判”,而这一只碎了的石龟显然是肖枭国灭亡的命数,旁边没有“判”,这事怕是未能改写成功,他,是枭国最后一任王,是个亡国之君。
但,这怎么可能呢?阮祭觉得这句亡国者不太适合他,若是已知灭亡的命运,他怕是把天捅个大洞,也绝不会服输,是绝无可能让这所谓的天命成功的。
看着勉强拼好的石龟,他举着拳头比了比,发觉这石龟是被一拳砸碎的,而且好像还是他自己的手笔,说不定是过去的自己见到这句话,一气之下给砸了。阮祭现在也挺想砸了的,但他没有,他只是把拼好的石龟推散了,然后也懒得再盖上盖子,直接观察起墓室来。
在水面上时看不清底下的样子,但在下面却看周围看的还算清楚,向顶上看时,还能看到北斗七星的七个模糊的小白点。
这是一个前室,圆柱形,顶上是半球形,除了石棺,人鱼像和石龟以外,这里没有其他的大型器物了,周围的墙角是深挖的灯渠,一米深,里面摆着众多身体狭长似蛇非蛇的游鱼,全都呈现一种水中向前游动之姿,方向并不一致,活灵活现,雕工可见一斑。
阮祭上上下下又换了几次气,并没有看到什么地方有门,他飘在水面上,苦恼的拍击水面,玩闹似的撩水乱泼,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孩童。
“怎么都这么喜欢藏门?万一老祖宗都找不到门呢?”阮祭冻的时间长了,这会儿倒是感到身上暖和和的,而这水温却像是在渐渐变冷,再冻下去,怕是要全身冻伤了。
他漂在水面上,放空似的看着顶上的星象图,手不时挥一下,身体便打个转。突然,他发现这个星象图竟然少了一颗北极星,古人占星观天最少不了的就是北极星,更别提观星技术最发达成熟的枭国了,怎么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呢。
阮祭双手滑动漂到北极星位置那儿,将光照过去,仔细一看,发现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真是太奇怪了,他自信这里一定有机关。
“我又不笨,他们怎么会蠢呢。”
阮祭一个翻身从北极星位置直直的向下潜,到底后却依旧什么发现都没有。难道又有机关,他琢磨着应该往简单点方向想,这是个陵墓,又不是机关城,哪里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于是他在水里翻了个身,一拳砸在了地砖上,砰的一声后,地砖裂了,凹了下去,掀起了一阵水流。
他把碎石块扒开,底下有一个空间,方方正正的,里面又是一个石龟,玉雕的,它头朝着石棺,身子也有一米长,双头六足,龟背上没有雕字,而是驮着一条似蛇非蛇的鱼,白玉的鱼圈成一个圈,咬着自己的尾巴,圈成的圈中间是一个占卜观星的阵盘。而他扒着碎石块的时候也发现了,这块地砖是以中间为轴旋转的,只要他踩下去就可以了,用不着砸碎,平白浪费了力气。
阮祭有了下去凑近看,发现鱼是可以转动的,对照正盘,应当是要转到特定的位置,至于是哪个位置,他想了想,随手转了个方向,恰好是朝着石棺的,鱼刚刚转完,周围的水就剧烈的动荡起来,随后这个放置玉石龟的方形空间中玉石龟尾部所对应的墙,缓缓地降了下去,露出了一条原本就蓄着水的墓道。阮祭打着手电向里照了照,没急着进去,而是先浮上去换气。
进了墓道,首先注意到的是两边的壁画,并非颜料绘制,而是纯线条勾勒,在墙上凿出凹槽,然后注入白银,颜料泡一段时间就看不到了,但金银泡在水中,千年不变。
壁画是纯线条的,就像小孩子的简笔画。阮祭一路游过去,发现壁画画的应该是一场远行,远行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阮祀。一开始是举国欢庆的画面,随后所有人跪伏,一个大概是国师的人高举着手臂指向远方,然后阮祀一个人便向着那个方向出发了。之后就是一路上的见闻,在接近出口的地方,画的是旅游的终点,大概是一片汪洋,阮祀到了之后便跪在旁边,双手伸入水中,从水中牵出了一只人鱼——国兽栖泽。
这些壁画是国君寻找国兽的过程。
他游过墓道,便到了一个有之前墓室两倍大的墓室,他匆匆看了眼环境,就向水面游去,到底是之前看壁画费了不少时间,这会儿氧气有些不够了,眼前已经发花,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嗡嗡响,像是有一堆蜜蜂在飞。
“呼……”阮祭浮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气,手抵着额头歇了会儿,等视野清明了,才观察起周围来。
这个墓室比之前的一个大了一倍,最顶上是十五颗夜明珠,照亮整个墓室,周围的墙上,整齐地排列着一个又一个棺材,垂直嵌了一半在墙中,微微向下倾斜。阮祭潜下去一看,底下也是如此。
“陪葬?”阮祭靠近一个棺材,发现是石棺,并无装饰,然而奇怪的是,盖子是严丝合密的,但朝外的侧底却可以横着推开,有些像是停尸房的焚尸炉。真是奇怪的棺材,在脚底板上开门。
阮祭忽然觉得,这并非陪葬,而是防盗措施,粽子会不会游泳他不知道,但他好歹还是知道禁婆和海猴子的。他游远了些,发现右边的墙上有一个门洞,琢磨一下位置,他确定那条墓道通向的是另一个耳室,与他之前进来的耳室差不多,并非一定要去看看,他也就懒得去了,这间墓室的后面应该就是主墓室了,他心中很平静。
“我最讨厌下水墓了。”阮祭抱怨了一句,继续向下潜。
这一次,墓并没有藏门,一个两米高宽的拱门直接开在墙上,而这间墓室的地面上修砌了一个水池,占了2/3的面积,半米深,里面是之前看到的似蛇非蛇的鱼,十分灵动,池底铺了一层细小的白金玉石,波光粼粼。
阮祭看了一眼就进了拱门,之后的墓道两边没有了壁画,但却每隔半米有一个造型很奇怪的壁灯,怎么说呢,像是一把倒垂着的海藻,颜色有些偏向钟乳石。
墓道不长,阮祭很快游到了尽头,进了主墓室,一眼就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黑沉沉的颜色,上面刻了一段话,他游过去,看完后一愣。
上面是这样写的:
吾祖宽宥栖泽之过,唯祀恶行,惩于身,罪已诏,弟祭幼,栖泽无心,悔矣,然灾已成,莫能易,望祖佑祭,安康无憾,勿复天命。
阮祭有些愣神的看着这段话,心中闪出一幅画面,一个面容不清的男子站在他的面前,看不清脸,但却能感受到他温柔的目光,对方张嘴说了些什么,然后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最后抢走了自己手中的糖,还顺便泼了他一身泥水,然后哈哈大笑的走了。
阮祭面无表情的吐了个泡泡,好样的,你个阮祀,他扫过脑中想起的各种小片段,面容越发冷峻,想把对方拖出来鞭尸,突然,他的脑中飘出了一段阮祀说过的话,十分清晰。
“阿祭,我们从来不信命,命运不公。”阮祀的脸第一次清晰了,他与阮祭七分像,眉眼很锋利,笑得很张扬,“杀了便是。”
阮祭听着那句有些中二,但确实做到了话,虽然内心掀起波澜,但依旧灭不了想把对方鞭尸的念头,他赶紧浮了上去,不仅仅是为了换气,免得毙溺,也是为了防止自己真的做出这种大逆不道挖祖坟的事儿来。
“不对呀,我这不是已经挖了吗。”阮祭恍然,心里酸酸麻麻的,真是太惭愧了。
找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阮祭也不想再呆在这里,扰祖辈安生,但关于自己为什么失忆还没有思绪,不过他并不焦急,就像他之前说的,该来的总会来,记忆这种东西,顺其自然就好。
阮祭放开了心思,看到自己手上的皮肤已经泡得发白发皱,立马想要离开。年纪大也就算了,好歹看不出来,再毁容成浮尸的样子,三省绝对要嫌弃我的。
阮祭内心欢脱地想着,然而神情却苦涩落寞。
“走了走了,想这么多干嘛,你可是阮祭啊。”他拍拍自己的脸,露出了个与平常无差的笑容,随后又叹了口气,“有我在都不是问题,对吧?”
“你回来了。”一个很冷很清的声音在阮祭身后响起。
阮祭一下子绷紧了身体,心里警铃直作响,他猛地转过身后退游了好几米,手中的灯光照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