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衡很多年未受过伤，即便受伤，若是灵力顺畅，大可以施个清洁咒。就算是灵力凝滞，若是伤口位置合适，他也可以自己清理伤口，可偏偏伤的是自己无法触及的背部，只能找徒弟帮忙清理。

景黎听后心下一沉，他人聪明，自是猜到了几分，“师尊，您的灵力？”

江书衡也不打算瞒徒弟了，如今尽快处理伤口，打坐调息才是当务之急。

“那只雪狼牙齿上有毒，有一部分毒素已经进入血液，阻碍了灵力运转，你帮为师将伤口处的余毒……吸出来。”

景黎自是明白了师尊的考量，若是任凭伤口处的毒素继续进入体内，只能延长师尊打坐调息的时间，事倍功半，不但不划算，若是狼群折返，更是增加了洞内四人的风险。

若非是万不得已，以师尊冰冷的性子，是绝不会让人触碰的。

“你要小心，别让狼毒进了你体内。”江书衡又补充了一句。

“师尊放心，弟子在九华峰藏书阁看过这类医书，知晓如何清理。”

江书衡的手握住衣襟后顿了顿，又想，反正在徒弟面前露个肩背也没什么。

咬了咬牙，扯开一侧衣襟，外袍顺着消瘦的肩头滑落至肩头之下。

露出一片如同红梅落雪般的后背。

闭上了眸子，示意景黎可以开始了。

寒凉的夜，寒凉的星尘月光下。

合着眸子的江书衡更显睫毛纤长，透出了一丝景黎从未见过的脆弱感。

见如此姿态的师尊景黎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起来。

像是打算做什么坏事一般先是左右看了看。

除了那两具雪狼的尸体外，什么都没有。

随后才屈膝跪在江书衡的身后，定了定心神，俯下身子，双唇贴了上去。

江书衡眉头轻皱很快又隐了去，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肌肤接触。

他本就体寒，一冷一热两相接触，再加上吸允的痒意，令他极为不适应，但也只能忍着想将徒弟一脚踹出去的本能，尽量调整呼吸，稳定情绪。

四周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夜里安静的连风声也没有，只有石壁外慕贤之师徒偶尔的低语声传过来。

江书衡平稳的呼吸声在景黎耳边放大，冰凉的触感加上血液的气味在他口腔中蔓延，景黎觉得心跳有那么点快。

他无法解释。

最后给自己找了个“这种行为属于以下犯上，所以才会紧张心虚”的借口。

景黎怕暴露此刻紧张的心情，在师尊面前丢脸，整个吸允的过程尽全力屏住呼吸，直到吐出来的血变成鲜红色，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迅速起身说了句，“师，师尊，可以了。”

“嗯。”江书衡也终于解脱了，服了秦素素给的疗伤丹药后立马开始打坐调息。

景黎这才绕到石壁外侧，平复了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

扯过刚刚因打斗满是灰土草屑的被子抖了抖，重新躺了回去。

慕贤之师徒在不远处打坐修炼。

大抵是过了困意，景黎直挺挺地躺了半个多时辰也没睡着，又想起被师尊摸了脖子的两只雪狼，那毛皮丰盈厚实，师尊怕冷，不如剥下来给师尊做毯子。

左右是睡不着，景黎窸窸窣窣起身打算剥狼皮。

那两条雪狼的尸体在石壁后方，景黎轻手轻脚绕过去，顺便瞄了一眼他师尊。

景黎这一看心下骇然。

江书衡不知何时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唇上无半点血色，面上头发上以及双手这些裸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冰。

冲到景黎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便是，“糟了！师尊的寒症犯了。”

他几年前见过一次师尊犯寒症，但那时有秦峰主给治疗调养,并未有现下这般严重。

他当时也曾询问过师尊为何会有寒症，但师尊十分抗拒提及此事。

对了，丹药！

治疗寒症的丹药师尊定是带在身上的吧！

景黎赶紧在江书衡衣服上翻找。

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师尊的体温极低，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看上去与死人无异。

奈何翻了个遍也未找到半颗丹药。

定是放进储物玉佩之中了，可是这储物玉佩属于私人之物，想打开不但需要灵力，还必须要本人才能打得开，所以求助慕贤之师徒也是无用。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他可以给师尊暖身子。

而且他之前也听过峰主开玩笑地说过师尊若是犯了寒症可以抱着他这个徒弟。虽然每次师尊都会因为这样的话怒怼秦峰主，但景黎觉得峰主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景黎也知晓这样做对师尊很不敬，可救师尊要紧，也顾不得什么师徒忌讳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地躺在了江书衡身旁，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上了，被子里的手犹豫片刻后松开了拳头，环上了江书衡的后背，帖紧了师尊冰冷的身子。

江书衡像是冻僵之人终于找到了热源，手不受控制地伸进了徒弟的领口。

景黎一个激灵，将他师尊的手从领口中拿了出去。

但此刻的江书衡眉头轻皱，像是做梦，又将手放进了徒弟的领口内。

“师，师尊，你别这样。”

景黎再次将他师尊的手拿出去之后，江书衡眉头皱的更紧了，唇角泄露了像是生气般的“哼哼”梦呓之声。

平时的师尊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现在的师尊却如此软糯粘人，这反差也太大了点。

景黎心头顿时软了下来，又鬼使神差般地将他师尊的手放回了领口中。

石壁外的慕贤之师徒二人虽然在打坐，但为防危险突然降临，也都留了几分清明在，两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修炼之人，自然是听到了这师徒二人的声音，师徒两人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这一番算是知晓江书衡为何收了个没有灵核的凡人做徒弟了，原是看上了这凡人美貌，假借徒弟之名行苟且之事。

不过江书衡境界高，又将“炎龙草”让与他们，二人之间的隐秘之事他们自然不会说出去。

*

江书衡进入了梦魇。

冰冷漆黑的冬夜，他被推入了蚀骨的寒潭。

“你就死在里面好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过这种苦日子，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那人站在寒潭边上，咧着嘴，不知是哭还是笑，黑夜之中露出森白的牙齿，犹如厉鬼般。

幼小的身躯承受着寒毒的侵蚀，像是无数细长的尖针插.进骨血之中。

他不会水，只能不断挣扎着，想求那个人转头，可冰冷从他的口鼻灌入，他一字都说不出来，幼小的男孩儿只能在心里哭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自己很快就会死的吧。

深深的恐惧漫入幼小的心底。

身体渐渐沉入深潭。

*

江书衡睁开眼睛时，天已快破晓，他身上盖着两条被子，怀里还抱着毛绒绒，暖融融的东西。

“师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青年的脸洋溢着笑意，自上而下俯视着他。

江书衡点了点头，掀开被子起了身，这才发现怀里是一张雪狼皮，洁白柔软又温暖，就是因为内皮没干，仍有些腥气。

“师尊昨晚犯了寒症，我便将狼皮拨下来给师尊暖身子了。”

景黎是断不敢说出昨晚实情的，师尊昨晚像是一只猫一样，手伸进了他的衣领取暖。

景黎下意识地看了看胸前，似乎胸口处仍残留着师尊指尖触碰时冰凉的触感。

“要是以后师尊犯了寒症也让自己抱着就好了！”

景黎被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大不敬想法惊到了，在脑海里给了自己一巴掌，真是罪过。

江书衡听后点了点头，他没对景黎产生怀疑。

伸手摸了摸狼皮上的白毛，手感极好，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他昨晚打坐调息一段时间后，大概是因为受了伤，中了狼毒，灵力凝滞，无法动用灵力拿出储物玉佩之中的丹药，更无法开启防寒结界，所以才突然犯了寒症，一下子进入了梦魇。

还好，昨夜狼群没有折返回来。

“若是能猎到那个领头雪狼就好了，那只皮毛比这还要好，师尊昨日为何没杀了它？”

景黎见师尊挺喜欢这狼皮，又想起昨日师尊特意放了那领头雪狼一码，不禁问道。

江书衡听后笑笑摇了摇头，“那领头雪狼的修为已与修士金丹后期相当，若是猎杀了，为师觉得有些可惜。”

景黎听后十分惊讶，没想到一只狼也能修到如此高的境界：“师尊，弟子在书中看到兽类极难修炼，同样的修为要花上人类修士的十倍不止，那只雪狼至少也得有五百岁了吧？”

“嗯，也许上千岁了也不一定。”

景黎不禁有些羡慕，相比之下凡人的寿命真是短的可怜。

不是什么兽类都能修炼成人形，与人一样必须是天生有灵根的灵兽才能修炼成人形。

像江书衡之前在人界除掉的山猪精，就是没有灵根的，走的是另一条路子，通过杀人害命吸收怨念修炼邪魔外道的，所以修炼到最后相貌都极为可怖，这类精怪大都活剥人皮，穿到自己身上以掩盖自己的丑陋。

洞内渐渐染上了霞光，头顶苍穹又是另一番美景。

慕贤之师徒走了过来，站在石壁外侧礼貌地询问道：“江长老，我师徒二人第一次来此地，不知白日那些雪狼是否会出来觅食？雪峰日出定是极为壮美，我们想出去瞧上一瞧。”

江书衡将被子收进储物玉佩，两张狼皮放在平地上晾晒，走出了石壁后方。

“我几番遇上这群雪狼皆是在夜晚，想来他们白日是不出来的。”

随后又对身侧的景黎说道：“你不是惦记着要看雪峰日出吗？”

景黎高兴地点了点头，跟在了负手前行的师尊身后。

四人先后出了山洞。

晨时虽还未起风，但少了日光的雪峰更为寒冷。

身后的景黎见江书衡也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不免有些心疼，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了“雪山顶上他揽着江书衡一起看日出的美好画面，金黄跳动的日光照在两人的身上，眼前是延绵的雪峰，日光映在雪面上，如同洒下破碎的金。”

旋即，两步来到江书衡身侧，鬼使神差地问道：“师尊冷不冷，要不要弟子搂着您？”

话语传到前方慕贤之师徒耳中，两人不禁再次对视，更确定了昨晚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