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姐夫收拾完了猫砂，他又回到了小板凳上继续垃圾分类。

没过一会儿，龟姐又喊了起来：“哎呀，这还有垃圾没有收。”那时刚刚她吃的月饼包装袋正躺桌上。

“要不你来！”

他说得不耐烦，整个空气仿佛都凝住了。龟姐却仿若没有听见，继续捣鼓着手机。一瞬间我尴尬地不知该站还是该坐，只好和格致一样当作什么也瞧不见，躲到他身侧去看鱼缸。

“你这还要捣鼓多久啊？”从进来到现在都2个小时了。

“还有得忙活呢，鱼缸置景可费劲了~”

看得出来，这一盆盆污水往外倒呢。

我又上木栅栏处，看了看辛巴，它瞧见我过来，就扑到栅栏边上，又细又小的爪子伸出了出来抓住了我的裤腿，眼巴巴的望着我。下一秒又站得老高，伸手要去碰开关。显然是想让我将门打开，放它出去。

我摇了摇头：“不行，你刚刚太淘气，惹龟姐和姐夫生气了，要罚你的。”

我狠心离开，它失落地退回远处，趴着了。不一会儿，我又来看它，实在是不知该做些什么，往日来龟姐家分明很是欢乐，忙得不行呀。它见我过来，又扑了过来，还是想让我给它开门，我再次摇头离开。第三次，等我再去找它时，它就懒得动了，也不搭理我，就连逗猫棒也无用。

哪有这样消遣人的，难怪辛巴不理人。时钟也走到了10点，我挨不住饥饿，也熬不住这空气里蠢蠢欲动的不安，提了辞令。

“龟姐，我先回去好了...我饿得不行了...”不是谎话，肚子又叽里咕噜叫了。

“别介啊，来都来了，他们弄完这些活就去弄饭了。”她从沙发上坐起，喊道：“老张！快去弄吃的吧，我们都饿了。”

吓！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你不吃我也得吃的啊~”她笑眯眯的说。

叹息，她是真瞧不出姐夫的不高兴啊。

格致也在一旁附和：“别走啊，等会有大闸蟹呢，这时候走什么？！”

“不用了。”我推辞。

格致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弄饭——姐夫，咱们走起呗。”

“行。”姐夫当先走向厨房，格致跟在后头，“等会再弄个咖喱鸡翅？”

“家里有食材，你看着整就行。”

“姐夫，明儿钓鱼去么？好久没垂钓了...”

“好啊！”这是两人共同的爱好。

我瞥见姐夫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心安了下来。回转头看龟姐，她仍旧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手指飞快的敲着键盘，丝毫没觉得有半点不妥。

心可真大，姐夫也真是个好脾性的人。

换了我，早该毛了的。

忽想起，有一日坐豆姐车回家，说起这对领导夫妻。豆姐认识龟姐最是长久，又年长我们十多岁，在婚姻里沉浮过的人，带着比别人多一层的透彻与参悟。“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天天被命令，尤其你龟姐控制不好情绪，一有气就撒，身边人不得遭殃——如果不是她年薪百万，如果不是他没有赚钱的能力，他会如此容忍么？——他开得车，住的房子，哪一样不是你龟姐挣得？离了你龟姐，他啊，啥也不是。”

“我还以为姐夫和龟姐感情很好的——结婚七年了，依旧每日接送龟姐上下班——前两年公司忙的时候，姐夫都在公司楼下等到过深夜的。”

“哪里有，不过是别人眼中幸福而已。”曾经卓逸也曾羡慕过我，说我和陈回一直很和谐肯定会走入婚姻的殿堂不像她和老周总会大吵大闹，那时我心里的复杂不曾言明过，反而羡慕吵架的他们。

“他们两人已经一年没有过那个了——更别说两人都有闹过离婚的地步，老张还曾扬言要净身出户，什么也不要！他说得倒是硬气，呵——男人。”

没有了爱情的婚姻还有继续的必要么？

“那龟姐为什么不离？”她有最好的工作，有最大的金钱底气，根本不用怕的。

“你龟姐那性子离不了人的——她早习惯了颐指气使，受不了别人反驳、挑战，也就老张了——她爸妈也希望有人陪着她，害怕离了这男人她会孤独终老。”

......

只能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

十月里的某一天，思思和曹钧沛从广州市中心搬到了郊区的公寓里。在远离闹市的自然新鲜空气下，一起为新家添置新家具，一出手就是大几千的床垫、北欧沙发、扫地机器人、木质橱柜——虽然失了业，没了收入来源，但物质享受上绝不亏待自己。

我劝她：“何必买如此贵的家具，反正是租来的房子，又不是自己的。”

她说：“房子是别人的，但生活是自己的。”

及时行乐是他们的信条。于是他们又一起办了健身卡，请了私教；一起带着宠物狗去旅行...生活过得和以前一般模样，又似乎更好了些——两人在一起总是想让对方好过的。

我和说她该去找工作了，哪能坐吃山空。

她又说：“今年内是不准备工作了，我连续工作了三年，休息个一年半载的不过分吧~”紧接着半个月后，直接告诉我：“我今后不打算找工作了，曹和我都不喜欢公司里的氛围，精神内耗太严重了！”

吓！

谁喜欢工作！可不工作，用什么吃喝？

“你还是...”我想劝她，她却已经打算好了未来：“我想开一家宠物店。”

“我是不想找工作——但还是要生活赚钱的呀——”她嘻嘻笑着，平白害人瞎担心，“我都想好，先加盟宠物自助洗浴品牌店。养宠物的人，都有洗浴需求的——我分析了下来我选的这个小浴场比较接地气，加盟费也主要是装修费...”

也好，宠物行业很朝阳，她又喜欢，只是...如今的市场环境——线下店还是艰难的。何况两人都失业，积蓄应该用得也差不多了，启动资金够么？这话我不敢直说，只问：“曹呢，他怎么看？”

“他当然支持我啊。”

群里的婉婷也担心：“你要不要先找个类似的店打工看看，了解了解？”

“打工太慢了，成长性太低——宠物店打工无非就是做一些琐碎的东西，太浪费时间了。——我都上了5年班了，有些人刚毕业就出来开店，我快30了，我难道就不能主动拼一把？不想太保守，畏手畏脚，做好了最坏打算的——人家东拼西凑钱付首付买房，我只是投资做生意而已，大不了从头再来。”

娇娇冒了头，被说服得改了口：“有道理，我支持你。”

“最重要的是，也没让我背30年债，我做这个顶多就是赚得少，但是我获得的是做生意的一次真真实实的经历——而且我算过了，启动资金20w就行，熬过前期吧。”

她打定了主意的。

我们也不再说什么，只希望她顺利。

三天后，她看好了店铺，也去银行贷了20万，和品牌、店家签了约，就开始装修门店。

装修开始的半个月后，突然在群里又宣告说要买车。

我着实惊了一跳。

这钱刚投资到店里，店还没开呢，怎么又要买车。

不用我问，娇娇已经着急脱口而出了：“你怎么要买车了？”

“因为我开店要跑，而且还要接送毛娃子——”她说是两只布偶猫和一只边牧犬。“我考察了下附近的宠物店了，基本上都有接送宠物服务——等有车之后想在车上帖广告，给店做个宣传——当然我也要接送，每日坐地铁坐够了，每趟地铁1小时以上，太难了。”

她惯常不会委屈自己。

“我和曹看好车了，比亚迪，荣pro——没想到办个车贷，竟然还要工作证明。”

我以为她会放弃，可她仍旧和车行签了约。也是，这世上没有是下不决心又做不到的，尤其是花钱这件事。

问她价格，她说：“原价裸车159800元——现在车+包保险+包上牌，146000元——顶配版。”

嘶！

好贵。

婉婷：“等会男票回来了，我让他看看~”他们去年也是买了车，好似没花这么多钱。

“不用麻烦啦——曹管这个，他说已经问过了。这是最划算的方式，而且首付最低，只需要7000多块钱[破涕为笑]——其实首付是13000元，减免了第一年利息5000元——如果是2年内还清——我们选这种方式。”

“你现在刚开始装修，还有房租啥的，现在买车，经济压力不大么。”娇娇说。

“没有利息——如果1年内不能提前还，就继续月供2000多。”她解释。

我还是不懂。

压力还是太大了啊。

后来，他们门店的装修没能如期在一个月内完工，思思自嘲似的在群里开起玩笑：“失业创业，我背了两个20万的小额贷。”

我讷讷不语。

随即她发来一个视频，视频里全是她开心的说话声，画面却是曹深夜愁得在客厅疯狂抽烟的镜头，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瞧见模糊又浓浓的愁绪。那是一种恐惧，没了收入来源的他们竟然负债了40万——装修工期也延了后，要多付一个月房租，也要着手开始雇店员——心里怕得失去了安全感，深怕哪一日就山穷水尽。而，思思在一旁笑声灿烂得调侃“你看，曹郁闷的疯狂抽烟”她丝毫没有一点担忧。

我想这迟早是要出事的。

提前预支的未来生活，稍有不慎，稍有人绷不住，那恐惧会将人吞噬干净。

果然，在提车前一天晚上，两人爆发了。思思哭着在群里发了视频聊天，说她和曹吵架了，她讲得断断续续，毫不连贯，却也不难想象那画面。

连日来的压力，曹终于憋不住了，情绪低落又疲惫得不成样：“我们别提车了，让车行转卖吧。”

她原本以为打哈哈也就过去了，谁知曹打定了主意不想要车。她讲道理，曹的固执劲也上来了，难听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非提不可！你说你压力大，你大哪了，你告诉我——宠物店是我贷款开的，车是我贷款买的，所有的贷款都在我名下！”

“你什么意思！说我吃软饭？别忘了这是婚内贷款，夫妻双方共同承担！”

后来他摔门而去，她关门哭泣。

她说她心疼他，不愿将贷款放他名下，也懂曹钧沛的心思，知道他是担心她，不忍她承受太多——明明两人是关心在乎，怎么成了这副局面。

我们细细听着，轻声宽慰总归是那一句“曹只是压力太大一时间受不住而已，就像一个皮筋拉得长了也会被弹回来，没准一会就好。”然，蹩脚的安慰没有一点作用，她的脸上仍旧在淌眼泪。

大约5分钟后，视频屋里的房门被人打开，曹奔向她，下一秒镜头黑了下来，只能听见曹焦灼又痛心又悔恨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随后，视频掉了线。

大约半小时钟后，我在手机里又看到了欢欢喜喜，将彼此搂得紧紧的新婚夫妻，眼里满满对彼此的疼惜，只是两人眼睛都有些肿。

***

婉婷也和男友合资买房了。

思思迫不及待在群里发起了视频通话当面恭喜她，说这是要喜结连理的节奏。我也挂起微笑，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最为艳羡。

可他们并没有打算要领证结婚的意思。准确的说是，近两年不打算，以后还是要结婚的，男方这么说。

“为什么？”娇娇问。

“结婚成本太高了。”婉婷叹息。

“婚礼确实太费钱，但可以先领证啊——婚礼等有钱的时候办，或者旅行结婚也成啊，不是一定要办婚礼。”我莫名忧心，总有一种恐惧，是怕自己的悲剧也在别人身上发生？

“不是这个意思...”婉婷踌躇地说道。

“我我我，这我知道，”思思冒出了头，举着手发言，“他男友是潮汕人，他们那结婚，是要给周边好友发婚礼红包的，不熟同事也得发——我没记错吧，婉婷？”

“嗯，不止他们那，我老家一旦结婚了，就是大人了，逢年过节就不能收压岁钱，要给小辈发红包啦——我们现在哪有这钱——钱都买房了。”

“啊？同事不就发喜糖就行了么，还得发红包？一个人得发多少啊？”娇娇震惊，以为红包面额很大，却不想她说：“看个人实力，一般一个红包2块钱吧。”

Emm，这很难评。邓巴定律说一个人维持紧密关系的人数上线只有150人，因为人的精力生而有限，因此朋友不能无限制拓张。而，就算公司有千人规模，这预算又能大到哪里去——我不懂！

我相信真爱不需要一张结婚证、一场婚礼来证明。

可为什么两人能准备出120万首付买房，却连婚礼红包的上千块都舍不得出。为躲避这婚俗，为躲避发压岁钱，就暂时不领证，不结婚？

我相信，他们之间有爱情，可为什么心里总觉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算计和搭伙过日子的错觉？

吓！

为什么总拿自己过去那套失败的爱情观，去看待别人感情。这世间，人千奇百怪，爱情又何止一种。

有卓逸般爱得清醒的，有龟姐般相爱两厌却依旧凑合的，有思思般纯爱又不得不和金钱、现实做斗争的，有婉婷般爱如搭伙的...那么多我一个爱而不得的，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们这些人的故事，不过都是芸芸众生里常常被搬上舞台的剧目，只是人不同，情节却都大同小异。

台下的观众，等哭过，也就忘了。等过了一段时间，又在看又流了泪。——爱和哀总是同音，只是雾里看花的我们时常看不清，又健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