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第二天的晚上，我练完舞，没有立刻回家，应了卓逸的邀约去她家喝酒。自从去年5月搬了家后，和卓逸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虽然在同一座城市，可像隔了天涯海角一样遥远，北京还是太大了。或许不能怪地广，该赖自己，为什么两人没再约见，又不是相隔几千里地，只是相距20公里地而已。

我只是懒了，和陈回在一起的日子里，习惯性的将他排在了第一位，所有时间、心情都随着他走，自然没了多余的心力，也不肯多花一分在别人身上。——真是个傻瓜。

卓逸也是忙的，她是个工作狂。在她心里工作永远第一位，副业第二位，男友第三位，闺蜜第四位...我呢...大约就如这20公里的距离一样，说短也短，说长也能让人赖掉想前往的心。工作狂周末好不容易得了闲，也不愿意动弹的。

仍是好朋友的，虽然两人一直没碰上面，但也在微信上你来我往。

好在，现在我搬了家，回到了没有遇见陈回之前的区域，两人住得又近了起来，住址和卓逸家不过4站地铁之距。

上课的地方离她就更近了，蹬个自行车不过5分钟就到了。

锁了车，特地在楼下门口超市买了两瓶清酒、一大桶锅巴、一袋薯片、鲜辣下酒菜，是她爱吃的牛肉板筋...拎了满满一大袋，着实将卓逸惊了一下。所谓喝酒，不过是听故事，就如那句话“我有酒，你有故事么？”一切尽在杯中。她倒没想到我想喝酒，她记得我酒量不行的。

最终我俩还是没有喝酒，卓逸将家里的豆奶和气泡水翻了出来，左右比划，给我满上一大杯气泡水：“喝这个吧。”

我也不是非喝酒不可的。

她安了心又洗了水果出来，招呼着我在沙发上坐下，吃水果。她手里按着电视遥控器，嘴里念叨着要看些什么好。

“都行啦。”我兀自从零食袋里拆了一罐锅巴啃了起来。我从舞室出来，一个半小时的手舞足蹈，带来了多巴胺的快乐外，也耗尽了所有气力，急需补充些能量。

我一边吃，一边环顾着四周，这是我第一次到卓逸这居所来。

这是个一居室，门口留出了大约1米左右宽的空间，墙面上挂满了她和男友的衣服，脚下的鞋柜装不下两人的鞋，就在一旁垒得起鞋盒，顶上还搁着一双女士鞋。往右边，仍是一个小衣架，再往内一些挨着一个餐桌。来时，卓逸正坐在桌前对着电脑捣鼓她那些副业呢。

客厅里，电视机墙面后是一条窄长厨房，我没到那去，只是在卓逸开关门取水果时，就着门缝瞧了个大概，想来面积不大。坐着的沙发后面是卧室，粗略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你们这屋子多大呀？”我将手里的锅巴咬得嘎嘣脆。

“建筑大约60平吧，实用面积大约也就五十几平。”卓逸仍在茫茫影片里寻找可观一看的戏剧。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老周住的是loft么？你们换了房子？”

“是啊。老周原先住的房子，租期到了，加上换了工作，去年就搬到这小区了。今年三月份又换了一次房子，换了一个楼，还在这小区——最早的房子房东要涨价500元，每月7千块大洋，虽然大是大了点，但性价比实在不行。就和他商量换到这来，一居室我俩也是够用了...”

我看着她，忽得想起，两年前我和卓逸还住在一起时，那时候她和老周刚交往不久。曾经扬言，自己绝对不会和男友同居。

一年后，我们租期到了，卓逸提出来要搬家。又因为工作不稳定，可能要变动，所以暂时性搬到老周家。

这借口，曾经我也用过，懂的，不用解释的。

搬走前，她又说：“就算搬过去和老周住，我也是单独一间房的，也是要交房租的。那样就算两人吵架，也不至于被赶走，因为交了钱，有底气。等工作落定，我肯定要新找房子的...”

我嗯嗯应声，没有当一回事。想来，当初我搬去同住，陈回对这借口也是看得透彻的，难怪那人曾说“你搬来，我就没想着你会再搬。”

“向前...向前...”卓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眨巴着眼望着我，“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没什么。”我讷讷摇头，“你找着电影了？”

“没有，没什么好看的。”她丢下了遥控器，“要不咱两别看了？也不知道看啥好。”

“都行。”

“你最近怎么样？”卓逸问了出来。

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不打算细说，悲剧有什么好说的。

“还好。”

“还哭么？”

她盯着我看，瞳仁里透着洞悉。心里讪然一笑，也是，认识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她自然清楚着呢。

“刚分开的时候每天都哭，每时每刻都在想他，要是能计量的话，大约哭成一条河了...”我轻笑，手脚跟着比划起来，夸张得像是个玩笑，“现在还好，至少不哭了...”

不哭了？

骗你的。

亲爱的朋友啊，请你原谅我说谎，我只是想在你面前做个幸福的人，你别担心。哭泣这事，早晚有一天会停掉的，我只是将未来提前预支给自己了。

“这种男人没什么好哭的。”她一言概之，像是在说一个垃圾一样。

我忍了忍，到底忍不住护短了起来。

“你别这么说他，他人还是很好的。”

就算在心里早将陈回判了个死刑，也知他所有不是，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想靠近他，见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

“不是吧，向前，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帮他说话，你就那么爱他？”

那一瞬有种被戳穿的难堪。

“你到底爱他什么？”她叹息。

我沉默，少倾后，竟然真的低头掰扯着手指，一一细数着那些我念念不忘，不想又不敢忘的回忆。

“他很好，对我真的好，真的很好。——记得年初我中招流感后，他一下班就跑厨房里煮饭烧菜，忙活个不停。我挣扎着要起，他愣是将我按在了床上，又将桌子搬进屋，饭菜端到了床边，哄着我吃饭。见我咳嗽不好，就专门买了梨和冰糖熬了冰糖雪梨给我喝。知道我腰疼，他就立刻给买我腰枕...”说着不知怎的，眼眶就热了起来。

“停停停...我不是来听你回忆那些美好的，OK？！Ok ，就算他是一个对你很好的人，但，他还背叛你呢，这也是对你好？”

我不想谈那些事，固执地下着结论。

“总之，他人很好。”

她瞪眼，又无可辩驳。那事她不知详尽，根本无从说起。

“fine，你还喜欢他什么，索性一道说了吧。”

“他脾气很好，情绪稳定。你知道我脾气暴躁的很，我一直都想成为一个温和，遇事沉着的人...他...”

“好。过！”她毫不留情打断，“还有呢？”

“最关键的是，他很上进，努力又有才华，跟着他，我似乎也变得更好了...”

她翻了个白眼，脸上写满了无语。

“好？你好在哪里了？我没看出来...”就算向前再想佯装无事，嘴上说着过得好，可眼里的哀伤，身上的颓然根本掩藏不掉。

“是真的！”我坐直了腰，急急道。

不是急着给自己辩白，是要为他抗争！

“他很有才华的！他早年间在工地搬砖，一步步走到如今职场高管位置！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又有多努力多上进！他一个专科毕业的学生现在被他面试的都是海外留学回来的硕士...还有那些高学历的人...”我怕她不信，又说“最直观的，他比我们赚得都多。没人能说他不优秀！我现在每天看书就是受他影响的，他教了我很多——”

“是，我没说他不优秀。我也确实很欣赏他...但是向前，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些精神上的东西就没必要一再强调追求了。”

我固执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OK，我承认看书是个好习惯，可是你得到了什么呢？除了得到精神上的满足——在现实中，你没有变现的路径。再说他如今走到职场这个地步，你说他对你很好，他手里的那些资源、人脉有让你进去么？他真的有切实帮助到你么？”

“我们现在这个年纪了，真的现实一点吧。”

她说的没错。

我最在意的点，就是陈回的世界不曾对我开放，我只能存在于他空闲的时间，就像是见不得光的关系一样。

“你要记住，你喜欢的才能，他的好，他的才华，只是他的，不属于你，作用不到你身上，就意味着与你无关。”

我呆住了！醍醐灌顶的事实就这么从她口中吐了出来。

“如果只能带给你精神上的富足，那就如只要爱情不要面包，你已经不小了，人还是实际点。”

“可我从没想要过除陈徊以外的一切，我所求不过一个陈回而已。”

“是，我知道你没想过，可向前，这个社会、现实不是光有爱就行，我们已经不小了！”

她一再提及年纪，又对爱嗤之以鼻。瞧见我发红的眼眶，隐隐有落泪的迹象，又觉自己不该这么咄咄逼人地去逼我看清现实，又柔和了下来。

“就如我前面说的，我承认陈回的优秀，从小人物蜕变成职场精英；我也承认他有才华又努力，赚得比我们谁都多。但向前，比起努力奋斗地赚钱，我更希望轻松赚到钱。两个人在一起，不只是爱情的奔赴，更是生活、商业、资源、人际的拓展，我们的结合一定是能让双方过得更好，这才是变好！”

我怔怔地望着她，听她抒发胸臆。

“小时候常听老一辈说上进、努力才能赚钱，啃老是坚决不能要的。可，明明我能用家里积累的人脉，资源整合，轻松赚到钱，我又为什么要抛弃这些？在爱情里也一样，我要的在一起，我要的我们一起变好，是他的资源我能用得上，我也能帮得上他，因为双方才让彼此过得更好。而不是，他的好，他的上进，与我无关！”

我被她说服了，即将洒落的泪也如海水退潮一样退了回去。我讷讷发问：“那你和老周呢？是你说的那样么？”

“我俩一直就是这样。从在一起开始，我们之间没有节假日互送礼物的习惯，到现在谈久了，也不会在意那些小情小爱，平日里他有他的快乐，我有我的乐趣，更多的是互不打扰。但唯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他的世界、他的人脉、他的资源，在我需要的时候，都会无条件地给予我。就像我一直以来做的一样...”

仔细一想还真是，当初他们两人刚在一起时，那时还是老周是章毅墨导演的后期制片。我们的朋友echo家正巧是影视界的大亨，资源很多。卓逸就专门组了好多次局，将echo介绍给老周认识，也让我介绍了不少电影工作者让老周认识。

“所以你别老揪着陈回的那点才华不放，也别遗憾什么不是你陪着他一起变好——我最近不是想换工作么，老周正动用他的人脉帮我介绍工作...”

似乎在说陈回就算再好，也比不上老周。

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是那涉及陈回，心里着实心不舒服，陈回不比老周差的。

“陈回也有，在我想换工作的时候他也有帮我内推的。”

她捡水果的手就这么顿住。得，说了半天，白说了。

“当然。这是他身为男朋友应该做的。”她略一思索，继续道，“不过我最近，发觉内推当真没什么用，内推不过是让公司HR看到你的简历，面不面试，能不能入职就是另外一回事，重要的还是切实有效的人、脉！”最后两个字她好似磨牙的说。

我便不再反驳。心里却想说那老周也没帮到你，至今为止的工作可都是你自己找的呢。不过一霎，此念就消散了。拿着一个过去的人，和别人男友比对什么呢。两男人有什么好值得去争个高低的，何况陈回早已不是我的了，我没资格也没理由为他说项，亦没有资格去说他人的不是。

谁都护短的，尤其那人是你的爱人。

于是嘿嘿一笑，就此揭过。又问：“那你现在是考虑去上海了？”

“嗯，还在考虑。我上一家公司的领导现在在上海，入职了一家MCN机构做短视频制片人。她很忙，想让我过去帮忙——不过也不确定，毕竟她刚过去没多久，还没转正，一切都是未知，而且她空降过去，很多事情都压在她身上，我过去的话，就和她一起承担了。”

“那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短视频是现在的趋势，我现在这家公司影视项目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没一个成的。真是后悔！——当初以为它和奇异果网站有合作出了一部爆剧，我才跳槽到这。谁知那部悬疑片《那片小巷》根本就不是我们公司主导制作的，我们老板只是参投了一、点！现在公司要开发的剧集，想找上部电视剧的导演，结果老板倒好，直接和导演闹掰了！——他怎么不想想，摆清自己的位置——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我其实没想问这个的。

“嗯，我知道，现在短视频周期短、见效快，比起长视频的不知道能不能立项，立项不知道能不能拍，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播，能播也不知道市场有无水花...太多因素，诸多无奈——我想问的是，你真决定要去上海了？”

我记得卓逸硕士刚毕业回国的时候，就业第一选择不是北京，而是上海。

“看那边情况，如果公司福利情况都比现在要好，我没有理由拒绝。”她叹息。

“那你和老周...？”

“向前你知道么，我公司hr上个月月末来找我聊了...”

“嗯？”我圆睁了眼。

“没什么，我刚入职的时候部门有5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了。”她肩膀一耸，若无其事，“我早有预感的，所以hr来找我，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说让你走？给赔偿么？”

“没那么直白，只是言外之意——HR先说了公司这两年的项目一直没出来，部门可能也不存在了——说连她自己也岌岌可危——我可能就是今年年底吧。——所以我真没想过和老周的以后，生存危机已经逼近我了。我真的没有闲情逸致去想这些情情爱爱，也没法去顾忌他的情绪——他现在每天被家里人催回老家，甚至在我眼前争吵，可这些我都无法插手，也不想插手。”

“他家境不是挺好的么，怎么...还...”

“就是因为家境好，家里寄望又高。可他在北京的工作根本没法得到家里认可，也不够看——话里话外都是既然没有本事留京，那就干脆回老家考个编。他心气又高怎么肯？——其实在我看来，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值得他大动干戈的失声尖叫，只是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唯一吃的苦就是到英国留学的那几年——一身少爷脾气，都是惯出来的。”

“老周工作还可以的吧，还在平台那做剪辑制片么？”去年卓逸和我说过，老周从导演工作室出来了。

“早就换行了，现在在游戏公司。”

“游戏行业也很朝阳啊。”

“可能吧，但他职业瓶颈到了，我也一样。我和他说过上海工作的事——我们都不是以爱为生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如果机会合适，他也支持我去。”

“那如果机会合适，你会去么？”

“会！为什么不会，感情在我这不是第一位——对他来说也不是第一位。我是不婚主义者，他是摆脱不了家里——我如果不去上海，经年之后我也会离开北京，回到长沙；而他，若是工作再没起色，八成会听从家里人安排回重庆老家——我们都不是会为对方妥协的人，对方也不会是我们彼此的第一选择。”她说得举重若轻，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变化，听得人却沉默了。

今年3月份时，我其实收到了份异地offer。在杭州，副总监title，又离家近。我很是心动，毕竟行业不景气，这也是我找了将近9个月才拿到的offer。问了陈回的想法，他当时说“如果机会好，那就去。”我脸上笑着，心里却害怕极了。因为我早已打算好不去的。

那时候两人感情初见端倪，在一起时，我常常无法感知，无法触及他的欢喜，分开两地我怎么敢？我不敢的。

“别害怕，异地就异地，到时候我就周末飞去找你。”他说得斩钉截铁。

我很想相信的。可是啊，当初追陈回时，他说过诸多拒绝的话，诸如“我不接受异地，门当户对很重要...”

这些话，我一直记得清楚，也在意的很...

“就算不去，先接下offer也没关系的。”他鼓励我，让我相信。

我也听了他的话接下了这份offer，因为陈回也有面试杭州的公司，已经进入四面了。我相信他一定能拿到offer——如果两人一起去——嘿嘿，我做梦都能会笑醒的。

后来，陈回果然接到杭州offer了，薪资福利待遇都很不错。可就如预料中的一般，他不去。

他不去，我也不会孤身前往的。

“既然你清楚明白未来两人的走向，为什么还要在一起...？”我在问她，也是在问过去的自己。

其实，陈回的选择，我很早就清楚——我只是...只是舍不得放弃他，固执地想牵着他的手不放而已。

“习惯了吧。至少在工作、商业上，我们是最好的partner，而且我是不婚主义者，一个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婚姻——于我来说只是道枷锁。如果有哪一天，老周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孩，我会放手；如果我遇上一个更爱的男孩，他也会尊重我......”

相爱多年的人，分开会如此淡然么？当初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觉得，为什么到现在还走不出来。

“你们在一起这三年的感情，分开，你不会伤心么？”

“为什么要伤心？”

我以为她会说“我们曾经有过美好，有过幸福也就够了。”可谁知，她说：“我们从相识到相爱到如今一直如此。暧昧时，他就有其他的暧昧对象，我知道，我也有啊...”

我骇住，嘴巴张得大大的望着她。

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平静的？

“我无法接受...如果当初陈回告诉我他有一个深爱的人，有一段无法斩断的过往——”她直直看向我，我心头一慌，改了口，“如果他在和我暧昧时，同样有一个暧昧的女孩，我一定及时截断，绝不让自己爱上他...”

“你的选择也没错。”她循循善诱，“你知道错的是什么么？陈回没有对你坦白——”

她猜出来了！

突然间有些想哭。

“有些人来看这是三观，而于我来说只是行为方式，老周和我是同一种人罢了——”

成年人的感情，是非观，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陈回和你，不是同一种人罢了。”

是啊，我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和陈回不是同一世界的吗。

为什么时间过得如此久，还会在黑夜下泪流，又在遇见行人时，连忙用袖子擦掉。卓逸说的话，很残忍却又很现实。

“你要记住，你喜欢的才能，他的好，他的才华，只是他的，不属于你，作用不到你身上，就意味着与你无关。”

所以，向前，你要学乖，要看清事实。别再念着他的好，他的才华，他的努力——他从来都吝啬将这些带给你，你又何必念着想着折磨着自己，遗憾为何自己不能拥有优秀的人。

本就不是同一种人，不是现在，也会在未来，分道扬镳。

请你，不必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