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陆思握着手机正襟危坐踌躇满志,等待喻若愚的摇人电话。结果喻若愚的电话没等到,等来了总教练的。
“十分钟内到我办公室,跑着来!”隔着电波都能听出刘恒勇的咬牙切齿。
坏了!不会是喻若愚他们打起来被发现了吧?
陆思匆忙蹬上球鞋,心里揣着八百只乱蹦的兔子,以测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总教练办公室。办公室外的走廊不少人假装路过倒水、送文件、上厕所,实际上都是探头探脑的想看热闹。
敲开门,陆思发现室内已经是一派对簿公堂的形势了——刘恒勇脸黑脑门红,环臂站在最前面,喻若愚和王辰分立两侧,中间一位疑似目击证人的老大爷正绘声绘色地高分贝还原斗殴现场画面。
“——那个大个子的,看到我带着人来了还不停手咧,凶蛮得要命。”
陆思一进来就听见这句:!
他努力降低存在感,佝着腰顺着墙边溜到喻若愚身侧,扯了扯对方的手臂。他嘴巴不动,试图用腹语跟喻若愚交流:“……说好的打起来就call我呢?”
喻若愚小声道:“没打。”
陆思不信:“你脸上——”
刘恒勇“唰”地看过来,把桌子拍得山响,血压和脑门变红的程度成正比:“你们俩在嗡嗡什么东西!以为我听不见?原来还预备打群架是不是?!”
喻若愚茫然无辜:“冤枉啊教练,我没打架。”他皮肤白,原本脸上的淤青就很显眼了,几抹血迹被他自己蹭在脸上,雪上加霜,显得尤为可怜。
刘恒勇的怒气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憋得血压噌噌涨。
陆思连忙道:“是的教练,我可以作证,是王辰约池虞出去的。”
老场馆的门房大爷也开口道:“叮呤哐啷搞出那么大动静,我还以为又有贼来偷破铜烂铁去卖。结果一去就看到这个娃娃摔在地上起不来,哎呦,脸上还有血,造孽哦。”
从两人被门房大爷带着人扭送到总教练面前,直至此刻,王辰始终保持着揣兜的姿势,浑身上下写满了有恃无恐。
“可以啊池虞,这都是你早算计好的吧?”王辰阴阳怪气:“那就拭目以待,有什么花招你尽管用。”
喻若愚平静地与他对视,不置一词。
啪——是总教练怒气爆表的声音。
“还不闭嘴!”刘恒勇一脚踹出去,王辰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倒在了地上。他向来嚣张跋扈的脸上出现一丝错愕:“舅舅?”
喻若愚心里咯噔一声,手心瞬间浸出冷汗。
什么情况?刘恒勇居然是王辰的舅舅?这就不太好办了,幸好录音还没有交出去。
陆思也瞪大了眼睛,双手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句“卧槽”憋不住顺嘴溜出来。
方才义愤填膺的门房大爷眼神在刘恒勇和王辰二人之间来回,最后投向喻若愚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老舅偏疼大外甥,民间老话不是没有根据的。
办公室的气氛在那声“舅舅”之后变得尴尬凝滞。
刘恒勇被亲外甥的操作气得眼前发黑,全基地也找不出比他这个大外甥还蠢的东西了!
两人之间的亲戚关系如果没暴露,他或许还能略施惩处把这件事翻篇,可这声“舅舅”一喊,要是不按照队里的规则严惩,到头来可就变成他作为总教练徇私枉法了。
扛不住家里的压力把不成器的后辈收进省队已经让他每每想起都心烦,没想到收进来以后还不断地惹出麻烦事,刘恒勇悔不当初。
“殴打队友不知悔改,王辰记大过,留队察看,停训三个月!”
陆思把嘴捂得更紧了,谨防漏出一句“哇哦”。
听到这个处分,王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急道:“舅舅,我下个月还有比赛,我——”
“我不是谁的舅舅,我是你们的总教练!”刘恒勇厉声喝止。
喻若愚垂眸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教练——”
他话还没说完,王辰突然大喊:“查监控!监控可以证明我没有打他!”
喻若愚差点没笑出声,他花了好几天把基地考察了个遍才敲定的会面地点,怎么可能给这个蠢材留下把柄。低头轻咳一声掩去脸上笑意,喻若愚说:“教练,那就查监控吧。”
王辰死死地盯住喻若愚,察觉到对方眼里微妙的笑,背后莫名一凉。
刘恒勇问门房大爷:“陈师傅,老馆那边监控开着吗?”
大爷拍胸脯点头:“上回被偷了一次,之后就一直开着咧!”
一行人来到监控室,调出老场馆周围的画面,其中一个摄像头正好对着喻若愚和王辰当时站的地方。
在发现两人的站位刚好可以被那个摄像头完整记录时,王辰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池虞根本不是对所谓的“老地方”有阴影才不想去,这个地方根本就是他故意选的!
时间轴被往回拉,监控画面里光线不足,但仔细看的话仍能看清人的轮廓。
视频里,王辰背对着摄像头,身体几乎完全将喻若愚挡住,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王辰步步逼近,喻若愚往后退避,之后王辰扬起了手。又过了十几秒,场馆边的灯亮起,不远处可以看到门房大爷带人往这边赶,明亮的灯光下在场众人清楚地看到喻若愚形容狼狈地倒在地上。
刘恒勇脸色铁青:“要再看一遍吗?”
“我没有动手,我只是……”王辰讷讷,脸色煞白。他向来很有分寸,由于跳水项目的特殊性,平时训练需要裸露的皮肤面积很大,所以他从来不会在身体上对池虞造成什么伤害,而且他也不屑于那种低级的取乐手段,他更享受的是只需要通过言语就让对方惊惧惶然的感觉。像猫抓到一只老鼠却并不吃,而是在反复的恐吓戏弄中,让老鼠自己慢慢失去生机。
“不、不对,是池虞,是他故意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陆思立马开口:“明明是你来宿舍约池虞去什么‘老地方’!”
喻若愚垂着眼一言不发,监控室的几个保安,以及门房大爷看向他的眼神都透着怜悯。
一个保安小哥抽了几张面巾纸递给他,示意他擦擦手掌和脸上的血。
刘恒勇一把揪住王辰的后领往外走,咬牙切齿低声道:“再敢喊一声舅舅,你就滚出省队,不用再回来了。”
对于王辰的处分从当晚开始执行,刘恒勇亲自拟的处分通报,次日就会张贴在基地的宣传栏上。
停训三个月,禁赛半年,一天都不能少。
一通折腾完,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喻若愚和陆思一起往宿舍走,路上,陆思又兴奋又惊叹:“老刘头当真铁面无私,你看到王辰的表情了吗?爽死我了哈哈哈哈!”
喻若愚笑了一声,兜里揣着的手机里存着那段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录音。主教练大义灭亲或许不假,但爱惜自己的羽毛却的确是真,但凡今天没有那么多人围观,王辰说不定会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不过也幸亏这位总教练爱惜羽毛,喻若愚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了几下,他原本是打算拿着录音直接报警的。
“这么一来,王辰就没有机会参加国家队选拔了。”陆思说完,想了想,“爽!”
月色清朗,暂时解决掉一个麻烦,接下来可以安心训练,喻若愚的心情如徐徐晚风般闲适。他搭着陆思的肩膀,道:“王辰本来就没有机会。你觉得你尊敬的祁指导会允许队伍里存在这种害群之马?”
陆思想了想,嘿嘿笑着说:“也是,那可是祁指导~”
喻若愚实在不太懂这孩子一提起祁淼就盲目崇拜的不值钱样儿,更不太懂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有点与有荣焉。
“对了。”喻若愚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不知道老刘头和王辰的关系?”他只听陆思提过一嘴,王辰家里是做体育器材生意的,基地就有不少器材是由他们家提供。
也是因为王辰的家庭背景,喻若愚才彻底确认,他以视频威胁池虞要钱的最终目的并不在于钱,而是为了戏弄取乐。
“完全不知道啊。”说起这个,陆思也非常诧异:“都说外甥像舅,王辰也不秃头啊。”
不得不承认,这个证据很有说服力。
喻若愚和陆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大笑。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喻若愚拿着合格的体检报告和心理测评结果正式投入训练。
递交心理报告的时候,刘恒勇的神情复杂难言。他原来以为池虞这孩子是天生性格比较内向,家里又突逢剧变,年纪小承受不住,思想才逐渐走偏变得消极。可现在看来,进队时好好的孩子走到在宿舍自杀的地步,自己那扶不上墙的外甥在这中间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好事。
执教近二十年尽心尽力,培养人才无数,刘恒勇少有的在队员面前感到脸上无光。将报告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他微不可察叹出一口气,问到:“除了那天在老场馆,王辰有没有约你去别的地方实施暴力?”最后几个字他停顿了几秒才说出口。
手臂上的伤疤又隐隐泛起疼痛。喻若愚微垂着眼睫,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池虞承受的暴力肯定远不止如此,但他现在不确定是否能把事情对刘恒勇和盘托出。
没有人会永远逆来顺受,池虞或许曾经尝试过向外界寻求帮助,喻若愚不知道池虞求助的对象是谁,但结果显然是失败的。因此,他最初的打算是直接将事情闹大捅到主教练面前,可如今看来这个计划风险很大。
有时沉默似乎比语言更有力度。刘恒勇见喻若愚久久不出声,愁闷地猛摸了一把光亮的脑袋,道:“这事儿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偏袒谁。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以后要是想说可以直接来找我。”
喻若愚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刘教练。”
……
正式复训的第三天,喻若愚起了个大早。洗漱好去操场跑完五千米提着早餐回宿舍时,陆思才刚醒。
五点就爬起来把自己收拾得妥妥贴贴的喻若愚,“来吃早餐。”
陆思半闭着眼顺着食物的香味飘过去,半梦半醒的往嘴里塞鸡蛋:“今天什么日子?你怎么一大早就这么精神。”
喻若愚神采奕奕:“有吗,我不是一直这样?”
陆思努力睁大双眼,老神在在地摇头,“NO NO NO,你今天很不一样。”
一顿早餐结束,陆思才彻底从睡梦中清醒,猛地一击掌:“我去!祁指导今天正式上任来基地啊!”他站起身,拽着喻若愚旋风似的刮向训练馆,“快快快!咱们提前到了去训练,给祁指导留个好印象。”
喻若愚但笑不语,看起来似乎是被拖着往前跑,但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显拖沓。
训练馆。
等所有队员都到齐,刘恒勇和一众教练站在最前面。队列里不少人难掩激动,忍不住四下张望。
“祁教练呢?怎么没看见他。”
“是啊,不是说祁指导今天正式上任吗?”
队员们左右交流,窃窃私语。
喻若愚的目光早就在场馆里逡巡了好几圈,没有看见祁淼的影子。
刘恒勇用力拍了拍手上的记录板示意安静,开口解释到:“祁淼教练由于个人原因暂缓入队,这几天大家保持正常训练,不要议论其他。”
“啊……”队伍里发出好一阵失望的叹息。
日常的晨间训话完毕后,队员们被各自的主管教练带开训练。
喻若愚疾跑几步追上刘恒勇,问到:“刘教练,祁淼他怎么了?”
刘恒勇先是被喻若愚直呼祁淼的大名惊了一下,见他面色焦急,以为他是担心分组赛取消没有教练愿意接手自己,于是开口安抚:“祁指导只是身体有些不适,恢复了就会来基地。分组赛会正常进行,别担心太多。”
“他病了?”听到刘恒勇的话,喻若愚拼命回想在食堂的那匆匆一面,祁淼好像是瘦了些,但那时心神震荡,再多的细节就没注意了。
好几个队员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刘恒勇有些好笑,平时没见这些兔崽子这么关心教练。
“没病。”刘恒勇道:“祁指导初来乍到,水土不服,需要调养几天,都散了吧。”
S省饮食重油重辣,上次来基地食堂吃饭,祁淼说自己可以吃辣,可真吃起来,看他那架势明明是在硬逼自己往下咽。
作者有话要说:-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让霸凌者混过去了,他的报应在后头
-谁家主角两万字了还没正经说上一句话?噢,原来是我家的呀!
-收到小天使一条超超超级走心的评论!呜呜呜我好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