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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池虞的冲动只迸发了一瞬,理智很快占据上风勒紧了缰绳。祁淼冷静下来:池虞和小鱼再相像,也不可能是他。
停止没有意义的幻想吧。
彻夜未眠,脑袋闷闷地生疼,祁淼揉着额角,等人几乎都走尽了,才起身慢慢离开。
在停车场取好车,祁淼正准备发动,手机响了一声,是周珣发了一个定位过来,附言:【知道你这两天心情不好,与其窝在家醉生梦死,不如来我新开的酒吧捧个场?哥给你全场免单!】
作为三年前那场事故的见证者,周珣对喻若愚忌日这个时间点的敏感程度大概仅次于当事人。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试图把祁淼约出来参加一些热闹的活动,否则他担心不知道哪一年祁淼就悄悄醉死家里了。
酒吧。
周珣给祁淼发完信息点进朋友圈,随意刷了两屏,一众豪车豪宅环游世界的图片中,突然滑过去一张质朴的生日蛋糕。他连忙划回去,看到图片的配字:【池虞,十八岁生日快乐,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
小子,还挺文艺。周珣笑了声,敲了敲那个头像,起身拎起吧台上的车钥匙,对一旁的人说:“我去接个朋友,一会儿祁淼来了直接带他去我那间包厢就行。”
喻若愚接到周珣的电话时正在回省队的地铁上。
“小池,过生日怎么不跟哥说呢?”周珣开门见山,“刚好我的酒吧开张,双喜临门,小寿星来捧个场?”
情绪激动过后,喻若愚有点头昏脑胀。他知道自己这个状态再加上队里的规矩是不应该喝酒的,可心情实在低落压抑,酒精那种可以短暂逃避现实的诱惑难以抵抗。他低低地说了声“好”,问周珣酒吧位置在哪。
周珣向来欣赏他这种干脆的性格,笑道:“你们基地今天训练应该结束了吧?我去接你就成。”
喻若愚抬头看站点,报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和周珣汇合,喻若愚一上车就被塞了一个毛绒大玩偶。周珣道:“之前看你挺喜欢店里的熊猫摆件,就又买了一个,当生日礼物了。”
毛绒玩偶触感温暖熨帖,喻若愚埋头贴脸蹭了蹭,沉郁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周珣余光瞧了他一眼,忍俊不禁:“我还很少见男孩儿喜欢这些东西,你是第二个。”
“第二?”喻若愚沉迷毛茸茸,随口接话到:“第一是谁?”
周珣一下噤声,喻若愚也没有在意,歪过脑袋笑眯眯朝他笑:“谢了老板。”
“客气。”周珣也笑,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既视感。
到了酒吧,服务生走近跟周珣耳语:“祁先生已经到了。”
周珣点点头,道:“派人隔一会儿就在外面看一眼,别进去,留心他有没有喝多就行。”
服务生下意识附和老板的话,随即想到:“祁先生没要酒,进了包厢就休息了。”
“这回这么消停?”周珣诧异地挑眉。
喻若愚从后面跟上来,道:“周哥你有事儿就去忙,我自己没问题。”
周珣开的是家清吧,舞池中央一支民谣乐队唱着自由抒情的歌,朦胧梦幻的灯光下,人群聚落散在卡座各处低声聊天品酒。说是酒吧,倒更像艺术沙龙
——不像什么未成年免进的十八禁场所,喻若愚作为一个生理意义上刚迈进成年门槛的老油条在这里很安全。
周珣原本打算叫上喻若愚一起去祁淼的包厢,但转念一想,万一祁淼等会儿喝多了,作为教练在队员面前失态有损威严就不好了。
“我去去就回。”周珣拍拍喻若愚的肩,转头对酒保道:“给小孩儿调杯无酒精饮料。”
目送周珣离开,喻若愚脸上乖巧的微笑消失,肩膀垮下来,整个人往吧台一趴,蔫蔫道:“一杯大都会,不要低酒精。”
酒保动作一顿,拎起橙子味底酒的手不知道是该拿还是该放:这小子是不是有点过于熟练了?
几秒后,酒保迟疑道:“我们这是正经酒吧。”
喻若愚:“......我也是正经成年人。”
酒保将信将疑,最后选择折中,调了个橙子味大都会推到喻若愚面前,“刚研发的新品,尝尝。”
*
私人包间里,音乐声似有若无的透过门缝钻进来,祁淼垂眸支颐小憩。
门象征性地被敲了两下,周珣推门而入,“我这地方怎么样,这选址、这风格定位,够不够独到?”
祁淼掀开眼皮,客观评价:“目前来看,短时间内很难倒闭。”
周珣在沙发另一头坐下,呸了一声,“得你一句好话怎么就那么难,我都怀疑我之前五个店子是被你咒垮的。”
没有再闲话,周珣正色道:“这次去Q市见到他爸妈了?”周珣一直尽量避免在祁淼面前提起喻若愚的名字,“叔叔阿姨身体还好?”
喻若愚走后,他妈妈的精神承受不住,中年丧子的夫妻二人搬去了当地某寺庙客舍,在那里常住下来寻求皈依。
“不算坏。”祁淼眼神有些放空,似在回忆:“程姨的状态还不太稳定,喻叔一直陪她住在山上。”
喻若愚的母亲向来优雅得体,可在儿子的葬礼上她彻底崩溃难以自持,揪着祁淼的衣服嘶声质问:“你是最后一个和小鱼在一起的人,你们说什么了?为什么那么晚他会一个人去海滩,你告诉我啊!”
即便她清楚的明白,儿子的死是意外,她的孩子在赛场上是为国争光的骄子,在赛场之外是见义勇为的英雄。
可无边的痛苦将她的精神碾碎。造化虚无,她恨不了无常世事,于是在那一瞬间,她将所有的恨意都无端倾向了具体的某个人。
看向祁淼古井无波的脸,周珣心里滋味复杂难言:
从他有记忆以来,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小了几个月的表弟就是家族里最出色的孩子。在他还因为中二叛逆、争做纨绔富二代被抽得嗷嗷叫时,祁淼就已经进入国家队成了头号种子,之后一路鲜花着锦——全国冠军、世界冠军、奥运冠军等等,能拿的荣誉拿了个遍。
彼时的周珣正被亲爹断了生活费,扔在国外声称磨砺心性,实则每天艰难荒野求生。就在他被生活毒打即将低下中二少年那比鸭子嘴还硬的头颅时,祁淼突然给他打了一大笔钱,名目是“帮我买玩偶寄回国,最新款、限量款只要上了都买”。
一开始周珣大为感动,以为到底是兄弟,祁淼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才用这么离谱的借口打钱接济他。结果他发现,这小子是真拿他当代购,东西买齐剩下那点钱简直就是打发跑腿的。至此,周珣主业海外代购,兼职荒野求生。
再后来,周珣发现,祁淼精心挑选的每一只玩偶都是送给十米台之上站在他身侧的那个人。也是从那时起,周珣隐约察觉到,大道坦途的天之骄子或许要踏进世俗意义上的歧途了。
然而周珣没等到直觉被验证的那天,喻若愚死了,祁淼的坦途与歧路,都以一种堪称惨烈的方式被斩断。
......
从心照不宣的回忆中抽身,周珣岔开话题,按铃喊人送酒进来。
敲门声很快响起,却不只是来送酒,吧台的酒保面色焦急:“老板,您带来的那位朋友喝多了,正在前台见人就抱!”
周珣“嚯”地站起身,下意识瞧了瞧祁淼,一阵心虚:这叫什么事儿,人孩子主管教练还在这呢。
“不是叫你给他调饮料吗,怎么喝酒了!”
酒保小声辩解:“果酒,只是果酒而已......”半杯低酒精果饮下去醉得五迷三道,谁敢信那小子一开始张口就要大都会。
周珣拔腿往外走,走到一半顿住,回头看祁淼。
祁淼正倚着沙发小酌,见状不解地看了回去,眸光浅淡。
大概是心虚,周珣莫名从中品出一丝审判的意味。搓了搓手,他讪笑道:“祁指导,要不,劳烦您也跟我一起去一趟?”
祁淼微微坐直了身体:?
周珣:“哈哈,是池虞来着。”
*
喻若愚曾经是队里出名的千杯不倒,只要不在比赛周期内,偶尔有酒局,最后能走直线回家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祁淼。
祁淼滴酒不沾,负责安排所有人的善后工作。除此之外,还为了防止喻若愚微醺上头,过度释放小狗天性,见人就亲亲抱抱。
半杯酒下肚,思维开始飘逸。喻若愚后知后觉,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里,他想:坏了,池虞,好像不会喝酒啊......
祁淼和周珣到的时候,喻若愚正死死箍着店里套着玩偶服准备出门揽客的员工。醉后的人力气奇大,员工挣不开逃不掉被一阵猛挼,只好摘了头套束手就擒,生无可恋地等待救援。
祁淼在几步之外站定,周珣上前,试图上手拉开喻若愚:“好了好了小池,手松开,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话音刚落,喻若愚更不撒手了:“我不!喝酒回队会被罚。”
周珣:“......”这倒是记得清楚。
“你你叫祁淼来。”喻若愚含糊地嘟囔。
周珣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俩师徒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转头去看祁淼,几步之遥的距离,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这边。
下一秒,祁淼大步走过来,握住了喻若愚的手腕。
嗅到熟悉的气息,力大无穷的醉鬼松了手,自然而然地缩进这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他抬手环住祁淼的腰,将脑袋埋进对方颈窝小狗似的一阵嗅闻,随后放松地卸下全身戒备,喃喃低语:“......祁淼,带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周珣:人间鹊桥,正是在下(叼玫瑰.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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