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全国大赛延期的消息也传到了立海大网球部。
正选们感叹球场整修的时机不巧,但也仅此而已。常胜立海大的自信和对比赛的平常心可不是青学冰帝那些没拿过冠军的队伍能比的。心态也是他们的武器之一。
在一群稳如老狗的三年级前辈中间,切原赤也的暴躁和不稳定显得格外突出。
“可恶,可恶!”切原将怒气发泄到了挥拍中,仿佛打的不是网球,而是十恶不赦的生死大敌,“居然要推迟比赛,可恶!”
“切原他……不太对劲。”柳生比吕士结束自己的发球训练后,推了下眼镜,走到同伴身边。
“速度和力量都大幅提升,训练态度也很积极不是吗?”幸村参与讨论。
“可他的心态,怎么说呢,很暴躁。”
真田点头:“目前练习或者顺风赛的时候还好,可一旦落后被压制,就会心态失衡,砸球拍之类的,估计他做得出来。”
“这种反常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周前他从东京回来。”柳莲二说。
“那就和大赛延期无关了,是什么其他的事引起他的暴躁。”
切原赤也还不知道自己被充满团队爱的前辈们重点关注着,他虎虎生风的挥拍,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在东京那个甜品店里的画面,王祺生气地拍桌子站起来,说他自己是男生,留下自己和凯宾像被耍的傻瓜一样大眼瞪小眼。
可紧接着,他又想起王祺穿着好看的小裙子时,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庞,还有对自己璀璨的笑容——清晰到连那个笑容的弧度都很清楚。下一秒他又因为自己居然还在联想这种事情,更加的羞愤了,猛地摇头,心中默念“可恶的大骗子”一百遍,手中球拍挥舞更加夸张用力。
隔壁球场的仁王雅治咋舌:“赤也,你轻点,球拍这么挥,脱手了飞出去怎么办。”
“……我知道!”
还真是很暴躁啊。仁王转着小辫:“最近这么努力,是想让王祺酱看到你的表现?”
切原赤也猛然停住了。
像是按到某个糟糕的开关,他垂下头,剧烈的呼吸着,握着球拍的手不断攥紧。
“跟……她没有关系!”舌尖上的音颤了几颤,他最终还是下意识为王祺保守了秘密,称呼“她”而不是“他”。
仁王雅治没想到大小姐的名字居然起了反效果,他不敢再随意撩拨后辈了,悄悄靠到柳生幸村他们身边,压低声音:“我说,切原这个状态,莫非是向王祺酱告白,然后被拒绝了?”
“切原没胆子告白吧。”柳生一针见血。
“一时冲动也是可能的。”
“……我觉得反正和她有关。”仁王觉得这个思路方向总体没错,“提起王祺,他像听到仇家的名字似的,实在不对劲。”
幸村说:“不如打电话直接问问王祺吧。”
“也对。”
等部活结束后,仁王拨通了王祺的号码,小男孩正巧也刚结束青学部活,正看着荒井他们将器材整理归位。他继承了姐姐戴蓝牙耳机的传统,很快接听电话:“你好?”
“小祺,我是仁王雅治,有个事情想问问你。”仁王直切主题,“上周末你见过切原赤也吗?”
一听是仁王的声音,王祺顿时头皮发麻。他估摸着切原赤也应该把真相都和前辈们交待了,仁王此刻是来印证的。诡异的羞耻感和尴尬让他鞋子里的脚趾都微微内扣起来。
他做贼心虚地四下看看,见没人关注自己,连忙跑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小声地咳嗽几声清嗓子,尽量若无其事:“咳,我在甜品店碰到了他。”
“啊……”仁王一声叹息,“果然如此。”
他小心翼翼试探:“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王祺脸都快烧起来了:“当时还有美国代表队的凯宾在场,他和切原发生了口角……切原君就有些冲动。我就把实话告诉了他。”
仁王雅治隔着听筒感受到了对面的不自然,便以为是“大小姐”当真听到了切原冲动下的告白,然后说“实话”拒绝了他。
他自动脑补起来:王祺这样含蓄优雅的大小姐,此刻一定不好意思面对他们了!
“那什么,切原这小子给你添麻烦了。”仁王挠了挠头,试图将话题进行下去,“你不需要感到困扰,直接拒绝他当然是正确的……”
什么玩意儿?
小王祺脑子一愣,意识到事情发展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仁王还在试图给切原挽尊:”这小子好像受了很大打击呢,最近练球状态十分不对,如果他给你造成困扰,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还请你原谅他吧,这小子估计人生中头一次告白……”
小男孩这下总算听明白了他的逻辑,瞪大眼,不敢相信。
好像,似乎,切原并没有把真相说出去!并且立海大诸君再次靠他们强大的脑补能力把故事补圆了!
这都是什么鬼!
在这一刻,王祺几乎就要和前几次一样,顺着仁王的话模糊地承认下去了。
可是陡然间,他记起了甜品店里切原赤也涨红了脸站起身,说到一半紧急刹车不敢再说下去的那个画面,当时少年慌乱又带着无限希翼的看着自己,无数纯粹又炽热的情感从那双眼中一望而知。
——虽然回忆起这个画面时王祺又起了身鸡皮疙瘩,但同时某种愧疚和责任感被点燃了,一开始只有一丁点愧疚冒头,但很快愈来愈剧烈,最后就像烧了滚烫的沸水,终于那足够激烈的蒸汽顶开了封闭的水壶盖喷发了出来。
“对不起。“他突然打断了仁王的话。
深吸几口气,王祺觉得这是自己有史以来最勇敢的时刻。
“其实我知道切原君失常是为了什么,并不是因为告白。”
他一鼓作气:“是因为我欺骗了大家。”
仁王雅治被他这一番抢白弄愣住了:“……哈?”
“我是男孩子。”
他大脑因为升温有些乱,顾不得逻辑,想到啥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姐姐离开青学,恢复了身份,所以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真的对不起。之前穿女装是为了掩护姐姐的身份——其实我是男孩子。”
啪嗒——仁王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王祺说完之后只觉得心情骤然平静下来,大脑也刹那间冷却了。好像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那般。
他没有挂电话,静静等着,果然半晌后,对面窸窸窣窣的又将电话捡了起来。仁王雅治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满眼惊愕地看着球场中仍在加练的切原赤也,又望向等他汇报的幸村几人,最后咽了口唾沫,勉强说到:“……等等,信息量有点大。让我缓缓啊……”
王祺心想,当时姐姐在青学前公布身份的时候,好像差不多也是这个反应吧?
哎,总之——都怪王诺!
他尽力解释了男扮女装的缘由,又让仁王雅治看财经新闻头版那个赤司迹部合照中背景角落里的人——那是他低调的老姐,化了妆能看出女性的模样,又一再道歉,总算对方“缓过来了”。
仁王觉得喉咙干涩,他努力吞咽,艰难问:“你……想要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吗?”
“……麻烦你了。我不想再骗你们。”王祺如是说。
于是仁王挂了电话,对着好奇又关切的幸村等人,脸色僵硬又苍白,声音也发颤:“内啥,我说个消息。不是开玩笑啊……”
立海大众人得知真相后三观破碎暂且不表,也不提丸井听闻后吹破了多少泡泡糖、切原赤也多么羞耻地冒热气。幸村倒是将关注点放在了另一个重要信息上:王祺是男孩子,而王诺是女孩子,其实“董事长大小姐”指的是王诺而不是王祺。
那个谈笑间让风云变色的、厉害到失真的少年,那个子弹擦身而过后也会害怕到做噩梦的普通少年,一下子融合起来,从记忆中走出,变成了真实的少女。
所有他之前觉得违和的地方都顺理成章了。
又过了几天,立海大诸人通过别的渠道再次确认了王祺所说都是真的,也明白了小男孩说的“没必要再隐瞒”是什么意思。
仍然是财经新闻——现在仁王雅治每天都开始刷财经新闻了,就指望着从照片的某些背景里再次捕捉到化女妆的王诺的蛛丝马迹,以说服自己接受真相。
这次王诺没出现在背景,而是高调出现在焦点。
【天仲集团公主与神田财团联合成立摩斯科技公司,拟承接韩国九星手机电声原件生产。】
新闻摘要如是写到。
天仲集团是亚洲响当当的大财团,但是普罗大众不知道它其实是王氏众多资产的一小部分;集团现任董事会主席王仲天是王诺的堂叔,她派系的下属,家族推到人前的旗帜,但是在普罗大众眼中,那是亚洲首富。
“喂,看这个看这个!”紧接着丸井在twitter上也看到了类似的信息,“天仲集团公主诶,说的是王诺吧?我只知道他和小祺是华国财阀,没想到居然是天仲集团的!”
“看这个照片,好像化了妆,这样确实有点像女生了。”桑原辨认。
“twitter上讨论疯了!”
经济版晦涩难懂,倒是娱乐版,群众们关注的重点明显跑偏,有人惊呼原来钻石王老五亚洲首富王仲天是有女儿的(当然这是错误推断),有人惊疑王诺的年龄,有人深扒王诺的穿着打扮来自哪个品牌,当然最后一种也是最多的,那就是纯粹的颜狗,来自各年龄段的女士们,她们集体感慨:这位公主小姐帅成这样简直不给男生活路,长大后必定是个让女孩子芳心破碎的祸水!
这乱糟糟的讨论在王诺的预料之中——全因她取消了新闻控制。
这当然不是心血来潮。
原因要归结于她这阵子忙活的大项目。她和旧三大家中的神田家的两个儿子联合创立了一个做耳机的公司,取名“摩斯科技”,整合了神田家儿子拥有的生产线和王诺这边西乡实业集团的材料和出口运输。
这可真是大项目,以后世界第二大手机品牌韩国九星手机50%的声卡耳机都将由“摩斯科技”制造——不枉她韩国华国日本来回跑,忙到没时间吃饭睡觉,应酬到被灌醉要弟弟去接,去迹部家约会还要惦记钢三角耳机公司的技术。
终于,项目谈成落地了。
“摩斯科技”即将上市,新产品也即将推出,为了一波带动股价,她需要给市场一些正面刺激,也就是所谓的“炒热”市场信心。
所以王诺抛头露面出来引发舆论了,还允许媒体们使用“天仲集团公主”这种夸张又中二、老百姓却喜闻乐见的头衔。
新闻出来当天,王诺躲在自己的新家,像得逞的狐狸一样笑眯着眼,想象着被冲击到的网球界的少年们精彩的表情,又想象着即将一路飙高的“摩斯科技”市值。
她懒洋洋地窝在沙发内,喝着管家端来的咖啡,什么都不干,无所事事地晒太阳。
超人也需要休息,王诺忙起来的时候如拼命三娘,但她也懂得劳逸结合适可而止。没错,忙碌了这么久,她终于可以歇会儿了。
她已经不方便去青学。不仅是保镖跟随前呼后拥的很麻烦,还因为现在太多双眼睛注视着她。所以她最好不要出去乱晃悠。
在没来日本前,王诺为数不多的个人休闲时光一般被用于旅游、度假和晒太阳。偶尔她也会看书和漫画,但很少有看完的。
现在也是如此。
“我想去夏威夷度个假。”她等太阳落山后给迹部景吾打电话,“茂宜岛我有一片海滩。要不你也悄悄过来?好久没约会了。”
迹部景吾当时仍然在部活,居然是不华丽的停下自己的训练,特意回更衣室接电话的。他对于少女主动发来的联络已经愈发重视、珍惜到了超过网球训练的地步,大少爷深感恼怒却无可奈何。
“本大爷还在网球部。”他不满地说,“你这家伙是不是忘了,冰帝还需要迎战全国大赛?”
王诺尴尬地停顿两秒:她真忘了。
然而又是她自己把全国大赛延期的,因此本来还可以等冰帝比赛结束后再二人旅游,可按现在的日程,怕是来不及了。等全国打完,她的假期肯定也已经结束。
她因此讪讪的,半晌没说出话。
迹部景吾深吸口气:“只限今晚一次。你想去哪儿?本大爷早点结束训练去接你。”
王诺反倒通情达理起来:“可还是训练更要紧些。”
“……别废话,说了只限今晚一次。”迹部语气显得不耐烦。
实际上少年自己知道,他是用不耐烦的口吻在极力掩饰那个明晃晃的现实,以期望王诺不要发现——她说错了,对迹部而言,她已经比训练还要重要了。
好在王诺没有坚持,顺从商量起晚上的约会计划。
“必须隐秘,不能去任何公共场所。”她苦恼地说,“最近盯着我的人实在有些多。”
迹部嘲讽:“都是你自找的。”
“……一切为了股价。”她说着忍不住得意炫耀起来:“怎么样,你之前猜到我的计划没?九星电子50%的电声原件生产!是不是很厉害?”
“那也不值得你三天只睡八个小时,或者是被不相干的人灌醉。”迹部景吾很严厉,“你必须照顾好自己——大道理总该知道,嗯?”
“是是是……”她一听就很不诚心的答应着。
最后他们也没商量出什么既能避人耳目又精致浪漫的约会计划,王诺只是来迹部宅和少年一起吃了晚饭,又陪他练了会儿球。
“冰帝和青学的比赛,记得来看。”迹部最后状似无意地又提了一句。这是他第二次要求了。
“好,我会来的!虽然不一定是给你加油。”王诺再次答应。
她最终没去夏威夷,难得的空闲日子,就在家里摸鱼睡觉做SPA度过了,那晚之后甚至也没再和迹部景吾见面。因为她能感觉到,少年全身心都投入进了网球训练和备战中,每天不是在球场就是在去球场的路上。他们的交流不自觉变少,王诺也不愿因自己打扰到他。
与此同时,越前龙马终于要迈出自己美网公开赛的征程。
小王祺义不容辞地要跟着去:“别的不说,你没经纪人,没教练,没团队,没助理,到纽约以后总要有人陪练保持状态吧?总要有人帮你拉伸放松吧?出了紧急情况总要有联络人吧?”他说着指着自己的鼻子,“除了我,你还能找到别人吗?”
还不等越前说话他就跳脚:“别跟我说凯宾·史密斯!那小子怎么可能有我靠谱?”
越前龙马没奈何地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得知王祺愿意随行,他自己也松了口气,并且更加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老爹南次郎一起跟过去的提案。
他甚至动过隐蔽的念头:万一王诺也去看比赛呢?US Open可是值得网球爱好者买飞机票跑现场的国际大赛!
可随即他就听王祺说,自家姐姐万众瞩目此刻不方便出门,只能窝在家里咸鱼。
越前龙马并没有因此沮丧,相反有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现在只是外卡赛而已,当然不值得她去现场。可如果有一天,他进了决赛,甚至捧起了奖杯?
——那么王诺一定会看到的。
小王祺不知道越前心中的念头,他回家收行李的时候充分发挥了贤妻良母的特质,考虑到各种各样的要素,行李装了三个托运箱,还特别严肃地头一次主动跟姐姐要钱。
“给我张银行卡吧,缺什么就用钱解决。”
王诺当然二话不说把自己近乎无限额度的黑卡给了他,还顺便塞了大量现金:“这些也拿着,以防万一。”
同时递交过去的还有王氏在美国的联络点:“这是你王辉堂伯的联系方式,有事找他我提前打过招呼了……什么?不记得王辉了?爷爷七十大寿时他回来过一次……”
小男孩认真将所有东西都揣进包里,被姐姐送上去机场的轿车。
临上车前王诺沉默地看着他,像是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吐出胸中浊气,轻声说:“帮我转达给龙马,加油。”
小男孩扶正黑色的鸭舌帽:“放心吧。”
家里剩下了王诺一个人。她莫名的有些坐立不安,干什么都沉不下心,直到在客厅漫无目的转了三圈,她才意识到自己在紧张。
越前即将面对残酷的职业赛场。她希望他能坚持的久一点,更久一点,因此居然紧张起来。
“呼——”她让保姆泡了杯热茶,捧在手里,尽量让自己平静。
为什么会紧张?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想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