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夏天的火烧云最明亮绚烂的时候,日本网球界的少年们进行了全国大赛抽签分组。青学在最后一轮才需面对立海大,可挡在最终boss前的任何一个对手也都不是善茬。
青学少年们不知道,全国大赛延期是王诺为了成全越前龙马才搞出来的,因此都在祈祷比赛延期能久一点,等到越前回来时再开始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后如他们所愿,在那个下午,风尘仆仆的越前龙马和王祺回到了日本。
越前打出了以他的年龄和经验来说相当不错的成绩,赢了两轮,在第三轮时以3:2输给了对手。小王子对这个战绩不够满意,可他仍然被美国的体育媒体注意到,还在某一个小角落里拥有了一篇个人报道:
来自日本的年轻武士,报道标题是这么说的。
“明明你在美国呆的时间比日本多多了好吗!”小王祺不满,“怎么算你都是来自美国而不是来自日本,媒体真是为了噱头不要真相。”
越前对此不置可否。
按照外卡赛一天一场比赛的速度,他在赛场也只用了三天而已,扣除往返和办手续的时间,他并没有缺席太久。
而全国大赛也恰到好处的在延期一周后顺利开始了。
青学孩子们看到越前和王祺回归时都一窝蜂地跑上去欢迎他,他们可是每天都等着王祺在line里汇报进展呢,宛如看着现场直播。连手冢都夸了一句:“干得不错。”
小朋友撇过脸:“还差得远呢。”
王祺小朋友这趟旅行也涨了见识,还加了不少职业选手的ins好友。不过他和越前一样,也颇为牵挂青学队伍的情况。如今他代替姐姐当经理,有那么几天没盯着正选的数据,总感觉空落落的。
下飞机后他将行李递给司机,就跟着越前来了学校,二话不说拾掇起经理的工作,查训练进度更新身体数据研究乾搞来的比嘉中比赛录像,忙得不亦乐乎。
到晚上王祺终于回家,等着姐姐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
然而到家后只有保姆和管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给他接风洗尘,王诺却不见踪影。
他顿时沉下脸:“姐姐呢?早上还发短信说会在家等我的。”
“小姐晚饭前紧急出门了,说生意上出了点事儿,可能这几天都不回来。”
看着灯火通明却仍然冷寂的房间,王祺持续数日的兴奋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他还等着将这次旅程中的见闻和故事全部分享给姐姐听呢,她却突然消失——和过去无数次一样。
难过和失望翻涌而至。然而作为王诺最亲密的人,王祺只有深呼吸几次,压下那点酸楚,选择原谅和理解她。
他撇了撇嘴,勉强扒了几口吃的,又泡了个热水澡,实在有些压不住情绪,便去问仍在房门口站岗的保镖队长:“绑架事件过去那么久,警戒期已经过了对吧?不用再像前阵子那样绷着了?”
“是的少爷,但仍然不能大意……”?“我要出去。今晚不在家睡。”他点点头,打断保镖,“护卫仍然按照你们的标准来,但是不要打扰到我。”
保镖们眼观鼻鼻观心——如果他们拒绝的话,眼前这位漂亮的小男孩可能就要哭出来了。
还是自己排岗辛苦些吧。
这么想着,他立刻招呼起夜班的同伴,开始执行主人外宿的保卫任务。
司机也感受到小男孩心情不好,连忙按指示送他去青春台。那满溢着温暖灯光的小房子打开门的瞬间,王祺差点鼻子一酸,终于孤寂的感觉被灯光从他身上剥离出去。
不二裕太跑到院子外来接他:“你电话打得急,姐姐还在帮你铺床呢。这次回来住几天?绑架没关系了吗?哎你怎么都没带行李?手柄带了吗,上次那个妹子约我们打排位呢!”
王祺没好气地锤了他一下:“光想着带妹子?我刚从美国回来,都累死了!”
“好吧好吧。”
裕太这时注意到了一同下车的保镖们:“那个,他们……”
“哦,不用管,这是夜班的人,在我家他们也是不睡觉站岗的。”
裕太心里嘀咕着原来保镖这么辛苦,将王祺接进屋里。
小男孩靠着在日本的家人治愈了自己,明明在家已经吃过了东西,但回到熟悉的不二家小楼,面对由美子特意做的他最喜欢的炸虾,他还是全部都吃了下去。
裕太期待着能继续游戏大杀四方。圣鲁道夫已经放暑假,加上全国大赛无望,裕太最近在家常住,沉迷射击游戏,连练球都有些荒废了。
王祺小朋友却还是尽职的网球部经理,并没有理会他殷切的组队邀请,雷打不动早睡早起。
不二周助问他:“阿诺最近还好吗?她能来看比赛么?”
提起这件事,王祺怏怏地垂下头:“谁知道。好像是公司出了意外,她又失踪了。”
栗发少年不再追问,贴心的换了话题,试图逗小王祺开心。
时间过得很快,青学和比嘉中的比赛到来了,然而王诺没有回来。
青学赢得胜利,即将面对老对手冰帝学院。比赛前夜,王诺还是没有回来。
小男孩终于忍不住了给姐姐打电话:“你连这场比赛也赶不回来?冰帝那边也希望你到场吧?明明答应会看着我们打全国的!”
王诺显然是匆忙接听,估计刚从会议室之类的地方出来,地点也很可能不是东京。她的声音沙哑又低沉:“我知道……我会尽力的。明天争取回东京一趟。”
“哎,行吧,但如果实在走不开,那,那就算了,不要勉强。”说着说着小男孩语气一软,忍不住开始体谅她了。
挂掉弟弟的电话,王诺站在原地,闭上眼,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她身处一处洁净的写字楼走廊内,白炽灯照得瓷砖地面一尘不染,身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小林弘助走出来,悄声招呼:“小姐,他们讨论结束了。”
王诺握了握拳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他估计要怪我了。”
“什么?”小秘书没听清。
“没什么。”王诺转身,朝会议室走去,“九星电子的人后天就要结论,辛苦大家加班了,帮我给大家订夜宵和咖啡。”
2、
这是个极好的天气,青学斗志昂扬,对手是熟悉的冰帝学园,这让少年们对山呼海啸的啦啦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甚至想象出了那个迹部景吾自恋摆pose的样子。
然而走进赛场,冰帝的部长却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的脸色十分阴沉,目光在青学队伍中来回扫视了两遍,像是在最后确认一般。直到手冢国光上前与他握手,他才吐出一口气:“这次不会给青学机会了。”
连最粗枝大叶的桃城都感受到了不对劲。
“他……没说什么,沉醉在本大爷的美技中,之类的?”
“嘶,不太对劲。”
“我感觉他有点生气喵,眼神冷冰冰的。”
青学都感受到了异样,冰帝那边就更别提了。桦地动作格外小心地接过迹部脱下来的外套,部员们不敢轻易与他搭话,联想能力丰富的忍足则瞥了眼观战台。他注意到冰帝观战台这里,视野最好的地方被特意空出一个位置,而青学那边也是一样。毫无疑问,这都是给那个女人留的。
“喂喂……”忍足对迹部摇头,“你不至于沮丧成这样吧?”
骄傲的国王扫了他一眼:“呵?沮丧?别开玩笑了。”
他声音中有着压抑到极致的怒气,最终这些怒气全部转化成了战意和斗志:“本大爷现在只想让青学一败涂地,哭着回家找他们的经理大人撒娇。”
蓝发少年松了口气。
看来不影响竞技状态,或者说,迹部的状态此刻好得出奇。
“好吧好吧,哎,你还要不要冰帝call了?后援会女生们已经等很久了。”
迹部景吾站到了场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就在今早,冰帝整队出发前,他收到了王诺发来的短信——“对不起,突发急事,我赶不回来了。比赛加油。”
没有任何详细解释,就这样匆忙又敷衍的一句话,就试图道歉。
明明他要求了两次,而她承诺了两次。
他高高举起右手,眼中酝酿着危险的风暴。
他现在很生气、很生气。
他不会轻易原谅她的。他会让她为了轻率的缺席而后悔。
“啪——”他清脆的打了个响指
全场的冰帝啦啦队立刻齐齐噤声,注视着他。
迹部景吾扬起头,一如既往华丽又张扬地声音响彻全场:“胜利,属于冰帝!”
“哦!!!!”?“胜利,冰帝!胜利,冰帝!”观众席疯狂地欢呼吼叫起来。
迹部景吾收回了手。他看着自己的部员们,每一个人,哪怕是最爱偷懒的慈郎,这些日子都经历了非人的训练,在从早到晚的部活之后,他们仍然会自己增加练习。他看到凤的虎口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穴户亮的鞋底整个被磨秃了,桦地的拍子重绷了好几次线,向日每天都在衣服下面藏着负重,日吉若的手臂鼓起一层坚实的肌肉,忍足嗓子哑了一个八度。
“赢下来。”他以最理所当然的语气对他们说。
不再有犹疑,两方以燃烧到极致的清澈斗志碰撞到一起。
青学真的很强,在手冢赢下桦地后,迹部景吾就意识到,仿佛宿命般,最终还是需要自己和越前龙马做出了断。
越前和日美选拔时那个会因为场外因素失常的毛躁小子截然不同了。经过美网公开赛的历练,他面对比赛的气质几乎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王祺无比紧张地在最前排盯着二人,本心里他当然无比希望越前赢下比赛,可又有一个念头让他觉得,如果迹部输了——那也太残酷、太可惜了。
他低头看了眼握在手心的手机。
十分钟前他给姐姐发了短信,汇报了最新战况,并且问她能不能赶来看这场最后一战。
然而王诺始终没有回信。
在离赛场一百多公里的地方,一个小镇的医院病房里,王诺正亲自面对数十位或破口大骂或低泣抹泪的老人家。
他们全都是摩斯科技下属工厂的员工家属。而在周边的十间病房里,躺着二十来位受伤程度不一的生产线工人。
“你赔我儿子的眼睛,赔我儿子的眼睛啊!!”一个哭得声嘶力竭的老妇人扑了上去,用力捶打着王诺,她的老伴试图安抚她,可看着王诺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悲伤和仇恨。
小林弘助试图上前拦住她,可王诺轻微摇了摇头。
面对敌人微小的折辱也会极力反击的王诺,此刻却如同一尊雕塑,任由那些员工家属们责骂、捶打、发泄。
半晌后,终于他们稍微冷静了些。王诺精致的衣服已经全是褶皱污秽,短发也乱了。她却毫无所觉,对着这些人深深地弯下腰,语气悲痛:“真的……对不起。”
“没有任何补偿能抵得上你们蒙受的损失。”王诺对他们说,“但请仍旧允许我,尽我所能地补偿你们。”
“你想用钱堵住我们的嘴吗!”其中一位六十多岁老人颤抖着质问。
王诺没办法反驳。这确实是她亲自到场尝试安抚受伤者家属的终极意图。
“工厂出了事故,这绝不是公司愿意看到的。公司初创,我的监管出了疏漏,导致发生这样惨痛的事情,我难辞其咎。”她看着那位老者的眼睛,“但如果这时候事情大面积曝光,会发生严重的后果,我个人的损失还是小事,可如果公司破产,工厂全部关停,依附着我的一万多名工人全部会失业,他们和他们的家庭将遭受沉重打击;日本和韩国有望签订的新贸易协定也可能告吹;因为市场对摩斯科技的关注,公司发生的事情如果被有心人抹黑恶化甚至会引发股灾,比今年春天的股灾还要严重——”
“不要说这些大道理!”很快她就被再次激动起来的人群给打断。一个老妇人抹着泪:“我的儿子瞎了眼,以后可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他正准备明年结婚,就因为你们,毁了,全毁了!”
她带头之后,人群嗡嗡嗡地都开始哭诉起来。
王诺用自己最大的耐心和善意听完他们哭诉,重新陈述了赔偿的允诺,不仅有大量现金赔偿,所有失明工人将得到最好的治疗,同时摩斯科技不会辞退他们,而是会帮助他们转移到盲人也能胜任的岗位,并承诺终身待遇等等。
一次又一次,她被人打断,被人咒骂,又一次又一次低声下气的道歉,重复赔偿条款,同时将那些大道理掰开揉碎了一遍遍重复。
从上午一直谈到夕阳西垂,终于王诺离开了病房。
她的精力被掏空了,口干舌燥几乎说不出话,喉咙肿痛,向来挺直的脊背甚至有些弯曲。
她坐进车后座,将头完全靠在座椅上,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虚空中的点。
小林弘助将两瓶矿泉水放在她手边。
“小姐,真是辛苦你了……”他心疼地说。
王诺闭上眼,无力地点点头。
几天前,新并入摩斯科技的一处材料制造工厂发生了严重的化学泄露事故,这是一座原属于西乡实业集团的老旧工厂,它还没有完成设备更新,原有的管理层忽视安全条例多年,纵然王诺接手后三令五申下达过安全管理条例,然而从厂长到高层都没真正将其当回事,应付完几次领导检查后,累赘的防护服和安全操作条规就被扔进了仓库。
摩斯科技成立后,工厂开始为电声原件生产材料,因为订单量巨大,以工厂现在的设备根本无法全额完成。本是打个报告就能解决的事,工厂领导层却不愿影响到自己的绩效和评价,硬是让工人们超载加班开工,以至于设备终于在一次操作失误中不堪重负,在车间内的二十多名员工没穿任何防具的情况下被化学气体侵袭。他们反应很快,迅速逃离并封锁了车间,然而暴露在外的眼睛却受了轻重不一的刺激,严重的四人将面临永久失明。
这是一次可悲的灾难,工厂领导层本该为此负全责。可是工人和家属们从媒体口中知道,“天仲集团公主”以及神田财团才是摩斯科技最大的老板,他们坚持要见大老板讨个说法。情势汹汹,神田兄弟二人还在犹豫,王诺却已经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面对他们。
为了不让媒体追踪,她又是绕路又是变装,很废了番功夫。最初探听到工厂有人被送进医院的几个记者更是已经被看管起来,每人都塞了厚厚的封口费。
“明明不是小姐的责任。”小林弘助还有些愤愤的。
“当然有我的责任。”王诺仍旧闭着眼,“是资本产生的利益才让工厂领导层胡来的。推动资本,或者说被资本推动着走的,正是我呀。”
小林弘助觉得太沉重了,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件事的影响终于被最小化了。经过王诺一整天软硬兼施的软磨硬泡,工人及家属们终于接受了丰厚的补偿,答应不宣扬这件事,也不进行公众爆料。这样事故将不会变成黑料新闻,对摩斯科技的冲击也将变得最小。
拼着良心受谴责,王诺也必须这样做,不然新上市的摩斯科技就完了。这是她作为成熟资本家必备的觉悟。
“对下属工厂要展开全面检查,绝对不能再出现这种事了。”她对小林说,“发给每个工厂的订单任务也应该根据实际生产能力调整,供应链优化必须尽快进行。对了,明天让CEO带着数据报告跟我一起去韩国见九星电子的人,必须证明我们的生产力仍然跟得上他们的需求。”
小林弘助点头记下。这几天王诺疯狂忙碌正是在处理这些事,而显然事故的后续收尾还远远没结束。
确定没有遗漏掉任何东西,王诺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犹豫了会儿,还是作出决定,对小林弘助道:“晚上的汇报我就不去了,你代我听着就行。”
“小姐要回去休息吗?”
“……我要回东京。”
小林弘助短暂的惊讶了会儿,实在想不出东京有什么紧急要务值得王诺在关键时刻回去,但他还是服从点头:“我叫司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