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诺和王祺搬家的那天,裕太翘了圣鲁道夫的部活回来送他们。少年眼泪汪汪地目送王祺将网球包背上身,又目送他和王诺坐上低调的黑色轿车。
告别的话说了很多,此刻大家都沉默着。小王祺眼眶有些红,王诺则放下车窗微笑看着他们。
两名保镖跟着坐进去,还有一位管家将姐弟二人的行李放进后面一辆奔驰保姆车的车厢。
车启动了,姐弟俩和不二家人挥手道别,小王祺像是终于想起来要说些什么,急切地晃了晃手机,高声叫道:“一定要保持联系,安全以后我会回来的——”
声音隔了好远仍然能听见。电线杆上的麻雀呼啦全部飞起来,最后黑色轿车和保姆车都走远了,青春台居民区恢复了以往的朴素和平静。
夕阳暖暖地照着小楼,不二周助望了会儿车队开走的方向,然后转过头,轻轻呼吸,轻声对还在望着街口的裕太和由美子说:“我们回去吧。”
“……嗯。”
温馨的小楼好像顿时冷清了不少,也安静了不少。王诺和王祺只带走了他们的私人用品,于是豪华的咖啡机仍然坐在厨房里,浴室还屯着姐弟二人常用的沐浴露品牌,房间内上下铺的床被叠得整整齐齐,窗台上亮着一盏蜡烛灯,好闻的薄荷雪松味的香薰蜡烛被它照得半透明。
不二裕太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地面出神。
“我和小祺还能在球场上碰到。可是,感觉,以后很难再见到阿诺了。”他突然低声说,“……有点像一场梦。”
不二周助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没有回答。
不仅是裕太和不二周助。在球场上和王诺结下各种羁绊的少年们,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见到她。
王诺和王祺的新家位于青春台附近一个低调的别墅区内,一同搬进来的还有一个内务管家,两位保姆,一个厨师,四个保镖,以及确认可靠的全职司机。
新房子是现代日式原木风格,带精致的小花园,自然敞亮,离王诺的办公室开车五分钟,离青学步行十五分钟,实在是风水宝地。
王祺时隔半年回归了大少爷的生活,家务不用自己做了,也有自己独立的卧室书房游戏厅了,别墅区内就有高级网球场——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在空旷的房子里,孤独感铺天盖地笼罩着他。
王诺在搬家的第二天就消失去了韩国和华国的生意场,只留下了弟弟一个人在东京继续参与青学网球部的全国大赛征途。
若非怕再引发绑架给不二添麻烦,小王祺其实不乐意回那个豪宅。他的朋友们也明显感受到了变化,以往部活结束后能同路回家,或者再去街边球场练球,又或者一同去快餐或旋转甜品店,现在王祺只会笑笑拒绝邀请,然后指向便衣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保镖:“带着他们,我就不去扫兴了。你们也不想一直有陌生人站岗吧?”
这才是他在华国时持续了十几年的生活状态,而仅仅过了半年而已,再回归这种生活时,王祺居然完全不适应了。
在没有部活的周日,他一个人外出逛街散步——当然,仍然有保镖隐蔽地跟着。天气愈发炎热起来,王祺额头沁出汗。有些日子没打理,头发变长了,还有碎发落在额头前,他熟练地摸出一枚领带夹,将碎发别在头顶。
没有明确目标,小王祺意识到来日本这么久,他还没好好逛过东京呢,就拿着游客会参考的吃喝玩乐指南,在新宿一家甜品店前停下,准备试试这家据说能和旋转竞争的草莓芭菲。
“喂!”突然有人大声叫出他的名字,发音还很别扭:“王祺!”
听到声音,小王祺的眉毛忍不住跳起来,很想假装没听见直接进店,但是对方速度极快,风风火火跑到他面前。
看着他耀眼的金发,还有含着喜悦发亮的紫色眸子,小王祺无奈打招呼:“凯宾啊,真巧。你还没回美国吗?”
这小子完全不懂东方交流中婉转含蓄那一套:“为了多看到你,我就留下来了。”声音包含真情,眼里闪着恋爱的辉光。
事情要说到日美友谊赛集训时。凯宾去立海大踢馆时,对穿女装给姐姐送U盘的王祺一见钟情,自此念念不忘,发现王祺“女扮男装”呆在日本队后更是确立了目标——必须把妹子追到手!
在凯宾·史密斯的思维中,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该殷勤主动,和她不停的约会,最后再一鼓作气确立关系。至于之后两人分处不同国家该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见王祺站在甜品店前,他当仁不让道:“想喝冷饮吗?我请客。”
王祺丝毫不开心,反而愈发头疼。
友谊赛结束后他受到了凯宾直白又热烈的追求,要不是再三警告,这小子一定会追到青学网球部来。其手段包括在line上不停的夸赞王祺各种找话题聊天,隔三差五发出约会邀请和打网球的邀请,各种托人转交小礼物,以及像现在这样偶遇后撩妹。
可能真的有莫名其妙的缘分作祟,东京这么大,王祺却能经常遇到凯宾。
“再说一遍……我对你不感兴趣。”王祺是个没感情的拒绝机器。
然而凯宾不以为意:“先约会试试看嘛,你也不了解我,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你的type呢?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面对美式的直接和孜孜不倦,小王祺还真没更好的办法。
凯宾追妹子意外的有分寸,殷勤但不惹人反感,刷存在感又不会给当事人造成麻烦。金发的网球天才年纪轻轻已经有过两段恋爱经验了,甩至今说话还会结巴的切原赤也好几条街。
况且他是个精神帅小伙,对别人都冷冰冰的态度恶劣,唯独对王祺散发阳光——如果真是个女孩,说不定在这种攻势下当真会沦陷呢。
老站在甜品店前也不是个事儿,王祺摆手暗示保镖们不要出场,无奈拉开店门:“那就喝些果汁吧。不用你请客。”
他决定,再最后坚定的拒绝一次,如果凯宾还不放弃的话,他就要放大招了——把真实性别告诉这个家伙!反正凯宾很快就要回美国,应该也没机会对外乱说。
想到这儿王祺就十分恼怒。为什么一个个眼瞎的还没看出来他是男生啊!
“你要喝什么?”凯宾问。
王祺的教养让他不会乱发脾气,时刻温和有礼——黑名单上的人比如西乡健太除外。他点了薄荷气泡水和草莓芭菲,还给凯宾推荐了这家店的几个招牌。
端着甜品找座位时,王祺突然瞄到了熟悉的人。对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他,有些呆呆地瞪着眼,勺子还塞在嘴里。
“切原君?”王祺惊讶,“你怎么来东京了?”
说着端着甜品朝他那桌走去,自然而然想拼桌聊一会儿。
切原赤也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桌面空出来:“你,你要坐这里吗?”
“还有个朋友,美国代表队的凯宾。可以吗?”
“可,可以!”切原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耳根迅速飚红。
凯宾见王祺已经坐下了,便从善如流,顺便还挑剔地打量了这个目光躲闪的同龄人:“哟,我叫凯宾·史密斯。”
“切,切原赤也。”小海带刚刚乖巧报完名字,突然意识到不对。眼前这人可是美国队单打一!刚被越前龙马战胜的家伙!于是下一秒,脸色一黑,立刻凶恶起来冷嘲热讽:“哦?都输掉比赛了,怎么没夹起尾巴逃回家?”
然后他意识到了更不对的地方:“喂王祺,这家伙怎么和你在一起啊?!”
面对挑衅,凯宾不是个会忍耐的家伙,还不等王祺说些和稀泥的话,他将托盘重重放在桌上,以很欠揍的不紧不慢地姿势坐下来:“哼,比赛有输有赢,一盘6局的比赛而已,说明不了什么。”说罢还嘲讽的看着切原:“看来你也打网球?日本代表队却没有你,证明你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嘛。”
切原被戳到痛脚,差点跳起来:“我是有特殊情况的!不然拿下首发名额肯定轻而易举!”
“哦?特殊情况?不会是临时怯场拉裤子之类的吧?哈哈哈——”
王祺没想到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吵架,头痛地按着太阳穴:“公共场合,你们适可而止!”
他的声音不大,却意外有效,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突然都噤声了,互相瞪视对方几秒,然后撇过头,切了一声,乖乖吃起甜品。
小王祺松口气:“你们看对方不顺眼的话,等会儿打场比赛就好了,吵什么呀?”
“……你说得对。”凯宾看向切原。
“小心输的太惨!”
“你才是!”
“好了好了……”
有王祺压着引导话题,他们聊到日本队选拔合训时期的趣事,凯宾也说了些西海岸选手选拔的过程,气氛总算好起来。
凯宾习惯性开始追求妹子:“你的那场比赛,怎么说呢,真是太漂亮了!”
王祺摇头:“是我的搭档仁王前辈比较照顾,给我创造了很多进攻的机会。”
“跟那人没关系,是你的走位和挥拍动作很漂亮!流畅?优雅?舒展?灵巧?”凯宾搜肠刮肚翻找自己为数不多的日文词汇。
女神被人夸,小海带开始还傻乎乎的点头,颇有种荣耀感,可听着听着就不对劲了。
“比我第一次见你时还要漂亮。”凯宾总结:“怎么办,王祺,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嘭——”小海带手一抖,打翻了玻璃杯,柠檬水洒了满桌,溢出桌面从边缘一滴滴的流到地面。
“哎!”王祺眼疾手快去扶,却没扶住,溅出的水反而沾湿了他的衣服。
切原赤也却没管自己闯了祸,“腾”地站起来,手指着凯宾,脸涨得通红:“你,你说什么?”
凯宾莫名其妙:“我喜欢王祺啊。正在追她呢。”
小海带耳边如炸雷嗡嗡作响,呼吸困难:“喜,喜欢……”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极度的恼羞感和紧张让大脑一片空白,半晌后蹦出两个字:“不行!”
“凭什么不行?小王祺都没说不行。”
“我说了好多遍你当做没听见而已!”王祺扶额。
“看吧!她都说了不行!她不会喜欢你的!”切原赤也立刻找到了支持自己的论据,紧抓不放,“再说,你早就该回美国去了,不许再这么纠缠她!”
金发少年脾气上来了:“轮不到你来说教!”
“什么?”切原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眼睛瞬时通红,皮肤跟着发热,“轮不到你来追求她才对!我认识她比你早多了,如果真要追求,怎么说,怎么说都应该——”
他的大脑这时突然意识到嘴巴在说什么,后面的话紧急刹车,憋在了喉咙里——怎么说都应该是他、喜欢王祺已经喜欢了很久很久的切原赤也来追求才对!
然而这时候才停下已经太迟。
小王祺脸色极度难看,没有去瞧脸红脖子粗的两个少年,而是不断地搓着手臂,压下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什么玩意儿?凯宾就算了,切原居然也喜欢他?!开玩笑呢吧?
“别吵了!”王祺再也忍受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豁出去了,“你们搞什么啊?都闭嘴睁大眼看清楚行不行!老子是男的!”
声音清晰又响亮,带着不可忽视的怒意。
“嘭——”又是清脆的一声,凯宾手边的玻璃杯也被打翻了。
“……哈?”两个少年同时愣住了,露出极度惊愕的表情,互相瞅瞅对方,又看向王祺。
空气一时十分安静,还十分尴尬。王祺没有去管杯盘狼藉的桌子,他黑着脸,一字一句:“我是男生。”
“不信的话,要不要去男厕所验证一下?”
凯宾和切原赤也张大的嘴收不回去,空气中隐约传来纯情心脏破碎的声音。
终于说出这个秘密,王祺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也稍加舒缓:“是我错了,因为羞耻,没能早些坦白,总以为蒙混下去也没关系。”
“因为特殊缘由,在立海大的时候我假扮成女生。造成了这么多误会和困扰,我向你们道歉。”
他垂下眼睫,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羞耻的热度涌上脸颊,不敢再看诡异的修罗场,更没心情吃芭菲了,转身迅速离开了甜品店,将石化的凯宾和切原赤也扔在了后面。
“呼——”直到走出好远,王祺才猛然呼出一大口气,停下来不住地给自己胸膛顺气,“这,这也太离谱了……”
好不容易接受了事实,他苦恼地扶额:“都怪姐姐!出什么馊主意让我变装啊!这下完了,我没脸见真田和幸村了。”
两个保镖跟在身后,努力憋笑,不敢表露一丝异样,绷着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
王祺到家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外、缓不过劲儿。姐姐不在,他也没有可以倾诉商量的人,想来想去,只能修改好几遍措辞,给不二周助发了条信息。
“周助哥——问个问题,拜托你如实回答!”
“我看上去不像男孩子吗?”
他将手机扔在床上,去穿衣镜前认真看着镜中的自己,烦躁地搓了搓皮肤过分光滑的脸蛋,又伸出胳膊努力憋着肌肉。
手机那儿传来回复。小王祺瞥到周助措辞严谨的短信:“漂亮到一定程度,就跨越性别了。不过,等你长大应该会好很多。”
——也就是说,确实还不够man嘛。
小王祺抱着手机,郁闷地撇嘴。但是想到他的困扰和姐姐“不像女生”的困扰比起来,其实小巫见大巫,只能强行说服自己不要难过不要着急。
长大就好了。
第二天,他从越前龙马那里得知凯宾当晚就回美国。
“他好像受了什么打击,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越前说,“我在球场碰到他,喊了两声他才回神。”
“他……什么都没说?”
越前莫名其妙:“说什么?”
小王祺这下反而觉得过意不去了——没想到凯宾会帮他保秘。希望别给凯宾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才好。
“听不二前辈说,你搬家了。”越前顺口问。
王祺顿了顿:“……我其实不想搬,但是没办法。”
“因为上次大巴车上的事?”当时在大巴车上,越前旁听了王祺用英语给迹部景吾打电话,安排不二家人一起住到迹部宅确保安全。但是没听到详细前因后果,他只当是王诺遇到了点小麻烦,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小王祺没有把糟心事告诉他,云淡风轻地点头:“安全起见,不能给周助哥添麻烦。在稳定下来之前,新住址也必须保密,不然我还想请你们去新家玩呢。”
“……她不在家?”
“不在。世界各地到处飞着开会。”王祺没好气地说。
越前有些困扰地压了压帽檐。他显然有心事想说,却没说出口。
这时小朋友陡然意识到,自己不仅失去了喜欢的女孩子,还失去了最好的朋友,那个永远能倾听他的烦恼,给他建议,帮他解决问题的后桌君。
看着王祺不算宽阔的背影,他犹豫了会儿:“全国大赛,还有一个月开始,对吧。”
“是啊。”
越前没再多言语,只是自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