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晚部活散后，王祺陪着越前去街头网球场加练。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别扭和沉默，但部活后加练已经成为二人的日常习惯，谁都没打破。

想到接下来的关东大赛小朋友是替补，王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同情心：“……替补一般没机会出场。确实挺惨的，和冰帝的比赛你期待很久了吧？”

越前龙马压了压帽子，“切”了一声当做回答，在高射灯的照耀下狠狠地发球。

天已经黑了，蜻蜓低飞，露天网球场带着预示着大雨的潮湿。

有清脆的击球声和跑动声回响在这里，花坛里紫色的野花颤动着，偷偷抬起头看了看两个喘着气的少年，然后沉默地垂下脑袋。

带着高强度爆发力的黄色小球朝越前的场地内疾驰而来，越前像是为了发泄什么一般大吼着挥拍迎击，汗水甩出在灯光下划出悠长的弧度。

风起。云聚。雨落。漫天的雨水像是为了补偿这个干旱的夏天一样，不要命地倒灌，来势汹汹毫无预兆一会儿就浸湿了少年的衣服少年的鬓角少年的眼睛。

跑动变得沉重，心也变得沉重。

最后一切在大雨中静止，越前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球从身边滑过，手臂一阵酸痛连拿起拍子都变得困难。

“Damn.”

他低低骂了一声，松开球拍。

他的状态很不好。

满心都是对王诺的歉疚还有自责，刚才的比赛简直毫无章法。而王祺就站在他对面，对那些暴躁的回球照单全收，此刻也不催促。

越前龙马干脆闭上眼，任由雨水冲刷，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盘亘。

选项无非就两种。

第一，去道歉，藏起心意，继续和“后桌君”维持朋友的关系。这是最稳妥的方案。可越前本能的拒绝——正是受不了这样的相处模式，才会爆发一系列问题，他不想兜转到原点重蹈覆辙。

第二，去道歉，然后，坦明心意，向他告白。

越前龙马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这时王祺跨过球网来到他面前，也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丝毫不顾及积水。

“累死了！”

“六比二，你赢了。”越前说。

“是你状态太烂，这局不算。”王祺用的肯定句。

越前没有反驳。雨声撞击着耳膜嗡嗡作响，越前龙马能清晰感受到从身边少年身上传来的温暖。他盯着雨水落在脚尖炸开的样子，突然就想起开学那阵子，自家老爸非常无聊地询问他学校的事宜：“交到朋友了么？”

“交到了。”当时他的回答很不耐烦。

“哦？是谁是谁？是不是把笔记本借给你的那个男生？”

他下意识就要点头。但鬼使神差地，心里有一种浓厚的不情愿冒了上来——我偏不把王诺介绍给你。

于是他偏过头去：“不是他。是另一个人。”

“哦？”南次郎极其感兴趣地凑近，“叫什么？”

几乎是没有多思考，一个人影就浮现在脑海里。越前龙马抿唇，然后不轻不重地吐出两个字。

“王祺。”

这个发音对他而言有点别扭，雨声很大淹没了他的声音，但身边的黑发男孩还是立刻意识到了他在喊他的名字。

这还是第一次，越前龙马这么郑重地喊王祺的全名。小男孩微微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同伴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静等后文。

越前龙马深呼吸，明明雨水冰凉地落在身上，他的血管却灼热到像要沸腾。

除了雨水声，他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混杂在一起。呼吸的热度几乎要在空气中呼出白雾。

“王诺他——”问吧，问出来，得到结果，然后决定该怎么做。

“What does he think of gay? ”

小男孩睁大了眼。

他设想了几十种情况，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问题——越前问的是，你哥对同性恋是怎么看的？

聪明如王祺，瞬间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知道了越前真正的心意，以及所有矛盾的关键。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彻底愣住了。

越前居然，喜欢姐姐？

反应过来以后王祺反而有种哭笑不得的落差感。他总不能告诉小伙伴，嘿，你纠结了半天的事情是个乌龙，王诺其实就是个女孩子吧？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越前。

“你——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只是喜欢我哥？”他没好意思大声喊出这句话，只能靠近小朋友耳边，才让他听清楚。

哪怕是在雨幕里，王祺也看清了越前通红的耳根以及被说破心事的局促。

还有要面子死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只喜欢过他。”越前这样告诉王祺。

我天，还真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欢自己最亲的姐姐？！

小王祺顿时觉得天空都晴朗了。他用力拍了拍越前的背，近日来的疲惫担忧都在越前的回答下随雨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身上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格外放松。雨水冰凉，却浇不灭身体的热度。

“原来是这样。”他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根本不是问题！越前，你真是的，不早点跟我说！闹那么僵根本没必要啊！我可以帮你的啊！”

——这小子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上周五，得知姐姐喜欢迹部甚至有念头告白时，他多么斩钉截铁的对王诺说“没人配得上你。”

如果，王祺美滋滋地想，姐姐最后能和小伙伴在一起，而不是和那个猴子山大将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少年眼中都冒出了火花，更加用力地仿佛加油鼓劲拍了拍越前的背。

“你拍的太用力了。”越前龙马扭开头躲开脸上的红色，内心则悄悄松一口气。

“我要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情报。”王祺努力眨了眨眼睛，甩掉睫毛上的雨水。

越前龙马的呼吸一窒：“嗯？”

黑发男孩在他的注视下笑得非常愉悦地靠近了他的耳朵：

“你可别告诉别人。王诺，喜欢男生。”

——Wait, really?

等等，真的吗？

越前眨了眨眼似乎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但王祺相当笃定地朝他点头，并且做出赌咒发誓的样子。

“我绝对绝对绝对没有骗你。”

在这一瞬间越前忘记了雨水，忘记了网球场，忘记了和王诺愚蠢的争吵。周边的声音褪去，他只想起来那日川王祭报名问答比赛时，王诺挽着他的肩膀一脸的理直气壮——“我们就是情侣呀！”

越前觉得就算是在美国夺得青网四连冠的时候都没这么开心过。

这些日子里浮躁易怒的自己就像个傻瓜。

王诺性取向为男。他不会因自己的告白或者追求而感到厌恶。

心底像是有什么地方猛地活了过来然后郁郁葱葱长成一片嫩芽新鲜向上。

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此刻已经停了。

最初的激动过后，越前慢慢冷静了下来。

“谢谢。”他别扭地从池塘一般的地面上爬起来，朝王祺伸出手。

小男孩右手在他手心中不轻不重拍了一下，然后才握住借力站起来。风吹过凉飕飕的，他们哗哗地拧着衣服上的水。

“你要追王诺吗？”王祺趁热打铁，“想知道什么，随时问我。”

越前龙马摇头：“先打完比赛。”

他的目光明亮，宛如炽日升起：“然后我会和阿诺说的。”

网球场恢复了之前的宁静，花坛里紫色的野花抖抖身上的雨水，重新昂扬抬头。湿漉漉的空气里低空掠过一只成功避难的蜻蜓。

两个少年都是从头湿到脚，灯光下这才意识到彼此的狼狈，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一场雨，真是把什么都洗刷干净了。

“不能湿漉漉的回去。”王祺说.

“先去我家换衣服？”越前将帽子拿在手里，“你这样回不二前辈家里，确实不太好。”

王祺一想到由美子担忧的表情就觉得罪孽深重，连忙点头。

他捡起地上的球拍擦了擦：“我干脆留宿你家算了。换衣服会被看出端倪，如果知道我雨天还这样疯，我哥会骂的。”

“你可以睡我房间，有地铺。”

“喂，就让我睡地铺？”

“……切，那你回家去。”

“好吧好吧，地铺也行……我还从来没睡过地铺呢。”

2、

得知弟弟留宿越前家，王诺大笔一挥准了。

她处理了不少工作，部活后还前往她的新晋心腹大将西乡友作家参加茶会，见到了暗中投靠自己的西乡财团骨干们。

最近越前的事情弄得她状态低落，工作也不是太上心，好在小林弘助和她手下的团队准备完善，她基本没怎么动脑子，寒暄几句表达支持就行。

得知她要来，男人们纷纷带上了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或者女儿，期望和迹部家的那位继承人一样和她打好关系。有年纪大的干脆带上了小孙子，心想比不了迹部，那像赤司征臣的儿子一样认个姐姐也行啊！

这群“童子军”隐隐以西乡友作的儿子西乡健太为首，王诺应付完大人还要应付孩子，只觉得脑壳疼。

她很乐意在青学部员面前压抑情绪保持完美工作状态，却不会委屈自己强颜欢笑应付这些套近乎的人。懒得同那些少年少女拆招，面对童子军时就干脆只同西乡健太说话。

西乡健太自然是眉飞色舞，好在听他说立海大的趣事也并非完全无聊，尤其他偶尔会提到王诺认识的人，比如一丝不苟的风纪委员真田，还有风云全校的幸村精市。

等茶会结束时西乡友作将她送到门口，面色讪讪地：“非常抱歉，王诺小姐，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们会得寸进尺带小辈过来。”

心情好的话王诺会如沐春风地表示没关系。但最近她处于低气压，因此面色不虞：“下不为例。”

“……小姐，最近心情不好吗？”

回去的路上秘书也看出了端倪。

王诺按了按太阳穴。

“赶快把西乡的事情收尾，我就能休息一阵了。”她闭上眼，“关东大赛紧接着就是全国大赛，我——没多少时间了。”

小林弘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姐，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祝您……关东大赛，旗开得胜。”

作者有话要说：弟弟值得一个大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