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诺病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总算从难受的重症中解脱出来。她还有些缺水,鼻子时常堵着,但要命的高烧终于全退了,只剩下大病后的虚弱和无力。
迹部景吾也陪了她一个星期。原本属于小林弘助的沙发属于了他,在那张不太舒适的沙发床上,他却睡得无比安稳,仿若身处归宿之地。
他见识了王诺既不优雅也不强大的一面,甚至有些狼狈。大小姐一张又一张消耗着面巾纸,鼻子被擦得红彤彤的,咳起来身子都发颤。她高烧时确实乖巧,但不高烧时就不安分地睡不着,有时翻来覆去会把客厅的迹部都惊动起来。
而他只是带着不耐烦的嫌弃的表情,实则细致又温柔的照顾她,以及陪伴她。
“我觉得我好了。”她捧着热茶对迹部说,“可以回去工作了。”
为了保暖,她穿着一双毛茸茸的袜子,明明是大夏天,却毫无违和感:“小林弘助肯定忙疯了,摩斯科技那件事还没完全收尾,我还要再去拜访受伤工人和家属,几家投行那儿我也要跑一趟,虽然事故的消息没有大面积扩散,但是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啊,还要跟赤司先生和你父亲通个气,集团下属工厂需要全面抽检……”
“不行。”迹部毫不留情打断了她,“你并没有痊愈。至少再等三天。”
王诺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换个角度诱惑他:“我们回日本继续修养也可以啊,全国大赛也要到决赛了吧,你不想去看吗?”
迹部景吾不为所动:“呵,一旦回到日本,你不可能还有机会休息。本大爷已经让部员录像了,就算不看现场也无所谓。”
“……所以决赛到底是哪天?”她想起自己其实答应了小朋友尽量看决赛,这下忍不住心虚气短。很大可能,自己又赶不上了。
“就是今天。”迹部淡然的说。
“什么?”王诺怎么也没想到日程这么快,她晕了这些天毫无准备,“就在今天吗?是青学对立海大吗?”
“是的。”
她懊恼地摇头:“我该多关注些的。”
迹部斜眼看她:“关注也没用,你现在这样,走路都腿软,别想出门。”
“可,可这是决赛,青学肯定在等我,我真的很想去!”
“连王祺都没告诉你比赛信息,就是怕你冲动。说了安心养病,你就躺着吧。”
见他当真不破防,王诺无奈地叹口气,喝完最后一口热茶,重新趟回了被子里。
王诺捧起一本床边的书开始看,这几天她清醒无聊时便看书,这本达洛维夫人快见底了。昏沉时意外的适合看伍尔芙,什么都不用思考,让思绪顺着文字自然飘荡着。
迹部也熟练的开始学习自己的希腊语课程。他本来在学金融管理的基础课,奈何遇到困难时王诺总会热情积极帮他解答问题,这当然并无不可,但考虑到她的精力状态以及不愿意让她动脑子的初衷,迹部还是换成了少女一窍不通的希腊语。
这时迹部的电话响起。
少年看了眼来电人,眉头微皱。是王祺打来的。
“你手机关机了?”他问王诺。
“没有啊?”
“那这小子不打给你,而是打给我?”迹部好奇着按下接听键,“青学这会儿应该在准备入场,他能有什么事?”
没放免提,因而王诺听不见弟弟的声音,只发现对面说了会儿话后,迹部的眉头慢慢皱了起:“哈?失忆?你不是开玩笑吧?”
半晌后他挑起尾音:“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嗯?”
“直飞1小时45分钟,给本大爷等着!”
说着他挂掉电话站起来。
“怎么了?”王诺问。
迹部景吾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突然彻底放弃般自嘲地笑了一下:“越前龙马失忆了。据说是特训时出意外,摔到了头。”
“什么?!”王诺惊得扔掉书猛地坐直身体。她上一世看过的“剧情”里可没这件事!
“王祺说他忘记了所有人,只有生活常识还本能的记得,当然,网球也完全忘记了。”
“这……怎么会?医生怎么说?”
“暂时性记忆丧失,脑淤血自然化开就会好。”迹部从衣柜中拿出一套便装扔给王诺,“但是这个过程至少要半个月。问题是,今天就是全国大赛决赛的最后一天,青学等不及了。”
王诺忙手忙脚地接过衣服,没过脑子就准备当着迹部的面直接脱掉睡衣——关心则乱,她此刻心里乱糟糟的,无数念头疯狂涌现又疯狂落下,下意识就动手解扣子。
迹部景吾一把按住她。
“喂,我说,冷静些,那小子没事。”
在少年冰蓝色的眸子中看到完整的自己,王诺终于稳住情绪,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不能接受青学因为这种理由输掉。”她的眼中燃烧起一片明火,“我答应了他们去看决赛,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爽约了。”
“但是既然现在我决定过去,就不能让青学以这种可笑的方式输掉。”
她握住迹部景吾的手:“小祺有什么方案吗?”
“让越前龙马曾经的对手去和他打球,也许能刺激恢复部分记忆,或者至少恢复对网球的肌肉记忆。”他摇头,“听上去毫无可行性。但王祺说,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期待奇迹发生了。”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等我换个衣服。然后我们出发。”
少年拿起椅背上自己的外套:“最好快些,还有一个多小时比赛就将开始。”
房门被关上,王诺拍了拍自己的脸,踩着地毯来到穿衣镜前。
她将稍长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换上了方才迹部扔给她的最普通不过的白衬衫,将袖子挽起,又换上纯黑色的仿佛校服般看不出任何特点的西装长裤。
她走了两步,一开始脚步有点虚浮,但很快恢复了力气,镜子前的姿态优美又挺拔,永远那样不紧不慢的,却仿佛成竹在胸;她的嘴唇有些干燥,可她的眼睛和以前一样清澈又明亮。
迹部景吾手臂下夹着网球拍在等她。
他们坐上私人飞机,一路风驰电掣,过完日本海关,直接转迹部家的直升机无比拉风的到达了有明网球广场。
体育馆内爆发出一阵阵欢呼的浪潮,全国大赛决赛已经开始了,立海大刚刚先手拿下了双打第一盘的胜利。
王诺走下直升飞机,听到动静的王祺早猜到是他们,已经在接应。
他没想到姐姐也跟了来——但仔细一想,王诺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哪怕拖着病体她肯定也会来。
“越前在那边的练习场。”小男孩飞速地给他们解释情况,“青学的前辈已经过去了,破罐子破摔的效果好像真的有点用,越前在逐步恢复对网球的记忆。”
他说着看了迹部一眼,极其小声地说:“嘛,谢谢你。”
大少爷哼了声权当回答。
当他们赶到场边时,受王祺号召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有王诺见过的,也有王诺没见过的,都是越前一路走来遇到过、也战胜过的对手。
此刻六角中的一个大眼睛少年正与越前对阵,越前龙马戴着白色的fila帽,眼中仍旧有浓重的迷茫,身体笨拙的、本能地追随网球在行动。然而神奇的是,随着肉眼可见的速度,他的动作的确是一点点变得流畅起来。
王诺还看到了真田玄一郎,他居然离开立海大队伍出现在这里。王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真田时神色无比尴尬,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但真田只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和王祺并肩而立。显然是因为王祺的面子,幸村才同意真田出来的。
“太难看了。”迹部景吾看着场中越前龙马笨拙的样子直摇头。六角中的选手退场,他便夹着拍子,仿佛拯救世界的英雄那样张扬又玉树临风地走了进去。
“喂,越前,别再丢人了,快给本大爷想起来!”
这么久以来,王诺又一次见到了越前龙马。
他似乎高了一点,肩膀也宽了些。此刻他满身是汗,但紧紧握着球拍,仿佛生存本能似地跑动、扭转身体、挥拍、将球回击到场对面。逐渐的所有来帮忙的人都下场打过了一轮,越前龙马立在场中央,擦了把头上的汗水,眼中似乎有若隐若现的太阳隐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
“每个人都试过了。”王祺来到姐姐身边,“我觉着越前恢复了一些网球直觉。但他还是谁都不认识。”
“这个状态……能上场吗?”王诺问。
“谁知道,总之试试看。”小男孩叹息。
这时像是某种神秘的感应,场中的戴白帽子的少年转过头,目光穿过球场和所有人,也略过王祺,一眼看到了白衬衫短头发的少女。
越前龙马愣了愣,似乎有那么几秒的困惑,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迈动脚步,缓慢地朝她走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脚步如此熟悉,动作如此自然,以及为何看到这个“少年”时有巨大的喜悦和激动从胸腔中涌起。
当王诺给他递出葡萄芬达的那一刻,他脱口而出:“阿诺。”
随着这个名字,似乎所有黑白的画面都恢复了色彩,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那轮太阳刺破云雾喷薄而出。越前龙马接过那瓶芬达,就那样认真的、直白地看着她。
“你终于来了。”他说。
王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但在越前龙马执着又明亮的目光下,终于她放弃了复杂的思考,缓缓地,展露出一个少年们最熟悉不过的美丽微笑。
“龙马,该上场了。”她这次没有扶正他的帽子,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靠你啦。”
越前龙马冲她重重地点了下头。
王祺喜出望外,手忙脚乱地去推他:“好了好了看来终于奇迹发生了,快上场吧!还好幸村前辈厚道,拖着不入场在等你。”
球场内重新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来帮忙的各校选手也都纷纷回球馆去观战。最后这方练习场就只剩下了王诺和迹部景吾。
少年走到她身后,恰到好处的扶住了她:“还有力气?”
“嗯……”王诺按着太阳穴,“头晕。我想喝点水。”
“记着给那家伙买芬达,就不会顺便给自己买瓶水?”他没好气。
“那瓶葡萄芬达是小祺给我的,赞助道具。”
这次迹部景吾没有将话题糊弄过去:“看得出来,你在越前龙马的心里,十分重要。”
“……我知道。”她声音闷闷的,“我还知道你会吃醋。”
迹部半晌没回话,王诺又说:“但即便如此,今天你还是来了,还带我一起过来。”
“景吾……”说到这里她主动转过身,面对着少年,双手握住他的手:“你真的好耀眼。”
少年迎上她波澜触动的目光,晦暗的情绪就像晨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消散了。他慢慢笑起来,自信无匹,光辉灿烂:“本大爷自然是耀眼的。”
看着那个笑容,王诺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涌动的心绪,便踮起脚,深深吻住了他。
他们后来去看了决赛,王诺回到了青学的看台。在第一排视野最好的位置,那个预留的空缺席位终于补上了。迹部景吾则在后方与自家部员坐在一起。
八卦的冰帝正选们连精彩的比赛都没心思看,眼瞅着迹部心情不错,一个个交头接耳:“哎?好像跟青学的经理和好了?”
“是啊是啊,肯定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