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门前,净出现些妖魔鬼怪了。
张臣上前就握他手,掀帽子哎哟哎哟:“小臣呐,上次怎么爸爸回来你就不见了啊,病房也换了,不会是在躲爸爸吧?”
黎臣一巴掌推开他,呼吸开始不畅,压下帽檐顺便压下不受控制的抖:“你想干什么?”
“爸爸电话里说了,就想见见你,看你过得怎么样,结果……”张臣老泪要纵横,“孩子,怎么回事,你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伤成那副样子啊?”
眼前那张全黄牙的嘴一开一合,唾沫星子横飞,看见听不见,像被人扔在雪地里浇上凉水冻得梆硬,拖进温暖室内敲得粉碎,从骨子里冒出的寒意把人带入冰窟。
“三点,”黎臣用帽檐阴影遮住眼睛,揣在兜里的手紧捏烟盒,“一,我没爹,早死了,二,如果你是我那个死了的爹,拿出证据,三,然后我会起诉你,要这些年来的抚养费。”
张臣沉默了会连连点头:“孩子啊,钱好说,爸爸拼了命都筹给你,只要你别再躲着爸爸,和爸爸说说……”
“我说你妈!”黎臣手里的烟盒已经被捏烂了,忍着反胃发冷颤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不恐惧,“给你三秒,不滚,后果自负。”
“小臣,你先冷静,”张臣稍显局促,“有很多话……”
黎臣半个音节不想听,抓出被捏烂的烟盒砸到他脸上,趁人哎哟声捂眼睛的时候飞快掏出钥匙,力气被彻底抽干了,抖得对不准锁眼,最后一丝力气用来把门砸得震天响。
锤门,狡辩……好闷,似乎被浸在水牢里任蚊虫鱼虾叮咬撕扯,窒息恶心贯穿,胸口被巨石压死的同时又被尖刀不断捅穿,差点一口气没倒过来。
扶着墙几乎是蹭到的厨房,关上门拉开冰箱拿出瓶烧酒,拧开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冰凉液体滚进胃变成炙热返上来,骨子里的寒意驱散不掉,头晕想吐眼前发黑。
思考不了,应激……
声音渐渐传进耳膜敲打神经,仰头把剩下半瓶烧酒喝得只剩了个底,瓶子扔回冰箱,想撕开大脑忘掉那张脸,从前不知道的永远也不要记起来。
把自己塞进角落蜷起膝盖,感觉要彻底晕……气大口喘得要吐。
秦终南早在电梯间听了个清楚,听似乎要放弃敲门,才走过去问了是谁,然后漫不经心地说,我有钥匙。
黎臣耳畔只有嗡鸣尖叫,门锁响动,脚步声在屋里转了圈,最后才推开厨房门,这些也听不见看不到,直到面前传来微微震动,那张脸又突然出现在眼前,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又去看厨房门口站那人,难说头晕是因为酒还是低血糖应激,舔到了嘴角一丝咸。
秦终南就那么看着那张煞白嘴唇淡紫,眼圈发青黑深凹的脸,和蹲下不断说着话要拉他的人,模样毫不知情,眉头微蹙起:“你怎么了?”
黎臣根本发不出声音,手慢慢移到心脏的位置死按住,随即忍着头晕目眩站起身,推开张臣挤过他,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冲进楼梯往上跑,两层后的一扇门撞出去又绕到另边楼梯,再向上跑两层,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脏兮兮的角落里,把脑袋抱了个严实,抽着气任凭眼泪流。
他为什么要把张臣放进来,张臣又想干什么,怎么知道自己在这的……这座城市,好像个巨大的狼窝,不该回来的,是吧。
梦说,你终于知道了,可惜晚了,来不及了。
狼崽子,爱慢慢撕咬人。
秦终南就在家里等着,不时看眼手机,夕阳到天黑,天黑到凌晨,没有电话,信息,连开关门的声音都没,终于把电话打了出去,两遍才被接起,声音迷糊着,问在哪也不知道,后面像突然反应过来,直接给挂了。
你说我透彻,漂亮啊……
黎臣脑袋完全一团浆糊,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楼梯间角落睡着了,也可能喝多了应激过头晕了,不过这么一来也冷静下来了,拖着软乎的手脚爬起来,转出去上了电梯,家门口有人在等着,看看四周,天怎么又黑又亮的……
“你去哪了,”秦终南把他拉过来,开了自家门,里面开着灯,白炽亮堂得很,“进来么。”
黎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没表情,心里也没有:“钥匙,还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人是谁,”秦终南拉着门叹了口气,“他一直在敲门,我以为你晕倒了,才开的。”
“您说话可真有意思,”黎臣冷笑出声,“敲门就得开么,你敲我有时候也不开啊。”
秦终南一瞬垂眼:“我受到的教育是,不管门外站着的是谁……对不起啊,你伤没好全,我真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跑没了就不怕出事了?”黎臣眯缝了下眼睛,这态度语气,这变长的句子,怎么看怎么不对。
秦终南把他拉进了屋,看着一背墙灰皱眉:“我去物业看了监控,你根本没离开,去哪了?”
“找人方式挺新颖啊你,”黎臣拍开他要掀自己帽子的手,“不打电话看监控,玩儿他妈谍战呢?”
秦终南偏了下头:“你接了么。”
黎臣掏出手机看了眼,下午……哦,好吧,睡过去得还真早。
秦终南趁机拿掉他帽子,上面有蜘蛛网,直接扔一边了,狗。
黎臣看见了他眼里赤裸裸半点不掩饰的嫌弃,啧了声,拿回帽子伸出手:“钥匙。”
“不能放我这一把么,”秦终南垂眼看他手掌,“不乱开门了。”
“我钥匙放你那儿干什么,再说什么叫乱开门,不给别人开但你想进就进呗,”黎臣为自己现在才想起来找人要钥匙而感慨,心真他妈大得可以了,“我跟你说,我不想开门的时候很多,所以不想让谁拿我把钥匙,房东也不行……几点了,你怎么不睡觉?”
秦终南直白:“等你。”
“等我干什么,跟……”黎臣下意识往后退了步,手也垂了下去,白斯容那天说过的话突然撞进脑海,张张嘴把话题拉了回来,“钥匙!”
“跟?”秦终南抬眼。
“跟他妈长颈鹿倒立似的,”黎臣烦了,“钥匙,给不给,不给我换锁了,咱俩也别说话了。”
秦终南看了他会,突然叹了口气:“白斯容那天说的话,不问么。”
“问什么,”黎臣在心里嘶了声,是很容易被看穿吗,“那是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就像我的钥匙,归属跟你也没关系。”
“我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秦终南靠近他,直视着眼睛,“是么。”
“我说的是隐私,我尊重所有人的隐私,”黎臣心里愈发奇怪,干嘛啊这是,“大半夜您在这跟我辩论呢,我现在需要回家洗个澡……你笑什么?”
秦终南是笑了,笑得还挺开心:“你没拿钥匙,是吧。”
黎臣哑巴了,妈的……
“你头需要处理下,回来都没看吧,”秦终南再拿下他手里的帽子,“在这睡吧,洗个澡,我帮你弄。”
黎臣这步往后退得挺大,背直接撞门上了,略慌:“我他妈就住隔壁,在你家睡什么……”
秦终南再抬起的眼里情绪不大好,眉眼逐渐压起来:“前一阵你会,白斯容说那话当天你也会,这么介意么。”
“我不是介……行吧行吧,”黎臣主要是心脏乱蹦,在偷偷深吸气,看他眼神愈发暗掉越只能装不在意,说着给我找衣服往卫生间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回过头,“等等,你……你把我扒光那天,干没干什么奇怪的事儿?”
秦终南也回了头,只留下个很不屑,很不屑的打量,这个眼神让黎臣想起,把人挤到墙上睡一滩的似乎是自己……操,怎么好意思问的,多大脸啊。
第二次来他家,第一次参观并使用卫生间,很干净得有点儿过头了,目不斜视飞速略过镜子,架子挺大,洗漱用品全英文,花洒……啧,总有种异样感,不对的味儿,从哪来的呢。
随便洗完开始尴尬了,敲敲门喊衣服,没动静,门扒拉开条小缝,吓一大跳,揪过衣服钻回去了,门反锁得迅……反应好像太过度了,但真不是因为那啥,是他妈自己那啥啊!
……竟然还有新内裤,好吧,最近是瘦得太过厉害了,穿他短裤都得系一大块绳,顶一脑袋湿头发出来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还不困,完蛋了这时差。
秦终南已经把棉签碘酒什么的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上沙发,看毛还是湿的皱眉但没说什么,好烦,要不是……
黎臣知道可能有点血痂什么的,不过没想到和他妈头发沾一起了,还有刚长出来的发茬,闭着眼的感觉更明显,冰凉棉签一碰肌肉就一抽一碰就一抽,下意识抓了把抓到他腿,立马甩开……操,自己在干他妈嘛啊,服了啊。
秦终南瞥眼窗外,目光又回到他脑袋上:“这么讨厌么。”
“不是,我纯紧张,”黎臣脊梁汗都出来了,睁开眼眨眨舒了口气,“我对很多东西都没看法,你喜欢电冰箱也无所谓,别问了。”
“是么,”秦终南垂眼盯着他看,忽然伸手捏住了他脸,俯身吻在了嘴上,停留几秒缓缓离开,嘴角起了轻微弧度,“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