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个城市的重点是,没有重点,喝多了的票买都买了,跟新的景逛了会,就近找了个小旅馆躺着了。
这么一躺,突然想起来个略带点尴尬的事儿,就跟河有关的那天,隐约记得最后架自己的人是秦终南,这个没问题,湿透了被扒光了也没问题,毕竟人家做到这步已经仁至义尽了,没再给穿衣服的义务,更何况连内裤都给……对,这就是点,这人有病啊,虽说俩男的不用那么注意,但你把我扒光了把自己扒光百分之九十,然后一块儿睡,我他妈还甩着个玩意儿胳膊腿乱搭,我不要面子的啊,个十万块随便转的,再开个房能死啊!
不过他那烫伤真的很严重,感觉事发当时内脏都能试到热度,大腿上的痕迹也是,皮应该植了好几块,正面全化了,全,也不能怪人家阴恻恻的,这生理心理上的打击可不轻,得多疼多煎熬啊,怪可怜的。
朋友啊……不能只是认识的人么,会轻松得多。
踏上回程是三天后了,有天看他哥微信上絮叨那通真太太太烦了,又喝得有点儿找不到北,于是路边有条河……只是蹲河边看,回忆,有很多,一喝多就想哭的。
到家放下包换了身衣服,找来个盆一扔泡好,把地上的玻璃杯尸体扫干净,上床躺了会,敲了敲墙,翻个身玩手机去了。
在快要睡着的半小时后,被门外一嗓子两嗓子一拍门两拍门吓得一大激灵,分辨了会这个礼貌又粗犷的声音从何而来意图何去,猫眼里有个灵活又僵硬的胖□□来回晃,愣了会才意识到是谁,开了条门缝。
“阿臣!”宋煜霖单腿半个健步,一把给门全拽开,满脸堆笑蜜蜂小狗惊喜,抬手大力抓住肩膀激动摇,“你终于回来了!我操!我可想死你啦!”
“……谁?”黎臣拍不开他手,眉心麻花使劲拽开。
“阿臣,以前那狗屎不如的态度都他娘俺的不对!”宋煜霖梆梆拍胸口,拍……对方的,“以后咱就亲兄弟!有事儿随时找俺随时说!赴汤蹈火义不容辞脑浆子泼他!”
“泼谁……”黎臣往后闪,捂胸口咳嗽,“你喝多了?”
“害!咱一会儿一块喝!喝他娘个大的,给你接风!”宋煜霖单腿健步冲隔壁拍门,拍了几下迅速闪到另一边,“终南!终南!终南!终……”
黎臣看了胖兔子眼,默默关门。
“阿臣!阿臣!阿臣!阿臣!阿……”宋煜霖蹦跶回来一把给门拽开,一揽他肩往外走,手拍胳膊拍拍拍,“咱是不说好了!你是不答应了!就说是不是!哎,是就对咯,咱一块儿吃饭饭去咯!”
“我跟你说过,不用客气了,”黎臣瞥眼缓缓开的门,想往回走了,“你们玩儿吧,我就算了,没睡醒。”
“那简单,你放心睡,俺们等你,睡起来咱上海边儿吃饭去,”宋煜霖大力把他揽回来,龇着蜜蜂牙,“终南!阿臣要睡会儿,咱晚点儿去?”
秦终南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看他勉强扯起来的嘴角,也不行。
“不,我的意思是,”黎臣半吸气,“我不饿,就不麻烦你们了,你腿……”
“哦对对,你裤子还在我那儿!”宋煜霖揽着他肩膀一拍巴掌,“俺娘给洗了是给洗了,不过那个灰吧,实在太他娘浅了,怎么洗都还哇哇的,用八四都拔不出来,俺买条新的给你,两条,成不?”
“我有裤子,很多,谢谢你,”黎臣耳膜一鼓,从这个软叽叽又坚硬,俗称脂包肌的胳膊下钻了出来,“……那什么,你们吃吧,我就算了。”
“你!是不还搁这记恨俺呢?你说!要咋的才能不记恨俺,”宋煜霖又一手把他抓了回来,搂肩勾脖子,“是俺有眼无珠,没成想你这么讲义气,要不是你我他娘得被捅两刀,为了这刀!这饭你不吃也得吃!好不和也得和!听见没!”
黎臣被他吆喝得脑瓜子嗡嗡的,用鼻子深吸了口长达十秒的气:“……好。”
“哎!这就对了!你要还气俺给俺两锤!俺眼皮都他娘不翻一下!”宋煜霖说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挥拳咣咣往胸口……这次是自己的,上锤,“来!朝这儿打!”
“我说好!好!”黎臣脑子切实是疼了,“好!”
“俺听见了!不用说那么多遍!”宋煜霖搂着他又试图去摸秦终南,“终南啊……”
秦终南转身往外走,兜里的手很凉,在冒冷汗。
说是不远的海边,声音要掀出租车顶盖,后视镜里的司机师傅摇头叹气,劝阻的话被挥舞的花臂生憋回去,窗降下风吹过脸颊,海的味道。
“阿臣!”宋煜霖很有兴致很兴奋,“你不热啊!”
“晕车。”黎臣倚车门吹风。
“哦!”宋煜霖恍然大悟。
短暂安静,迎接和平时光。
“晕车啊!我操,这他妈可真……”宋煜霖又扭头,呱唧一拍手,“哎!阿臣,我认识个医生……”
黎臣嘴角紧绷,把刚松的那口气深吸回来,妥协了但被呛到。
“哎操,终南!”宋煜霖脸又转向另边,从缝缝里露出只小眼睛,“碰啥好事了?跟俺说说呗……”
黎臣眨眨眼睛闭上了,从再踏上这片土地起,突然就很奇怪很奇怪地心灵不大对,也可能是从前天秦终南给他发了句两天了开始,特别特别不对,就一下不能跟他说话了,但又找不出理由,特想躲着他,紧往车门那缩。
经过火车站拐两个弯,兜兜转转又回来,在师傅松的很大一口气中,关上车门对大海伸了个懒腰,又是片新海,很浅地笑了下,不是真的笑,弧度染进浅棕,柔软认真,渐消逝。
有艘很大的船,虽然船都挺大但船是饭店就在眼前感觉更大,应该是荒废了停靠岸边改造过的真船……其实也不怎么用改造,通体红白色船体,木头破败楼梯很新,印着什么什么看不清号,铁楼梯斜高长,每层都有挺大个缝。
二楼甲板靠栏杆一溜桌椅,栏杆对面是船舱,透过玻璃看是一间间包间,收拾挺干净但一个活人影子没有,怪……楼梯噔噔噔不起来骂骂咧咧的哎哟哎哟和另一个微弱虚虚的哎哟哎哟您慢点,不知道谁的单腿蹦跶蹦跶,窜出蹦跶扑到眼前。
“黎臣!我他妈飞过来的!”杨泽没拄拐,顺着栏杆哎哟到旁边,一屁股砸上椅子,伸胳膊就抱,“你去哪儿了啊?这么多天不见人,我加你微信来着,你他妈也不理我!”
黎臣被抱了个懵,只能拍拍他肩膀,顺势推开:“出去了趟,没怎么看手机……你好。”
“你这人是就爱客气还咋的,咋这么客气呢,”杨泽大手一挥,“俺们北方人就这样,都自家兄弟,你该咋咋,客套个啥犊子!”
黎臣吸气:“我不是南方人。”
“这话说的,”杨泽大手继续挥,“从我们这儿往南……”
黎臣知道台词并听腻了,接过根杨泽递来的烟并道了谢。
“九个菜!”宋煜霖扶船舱门扯嗓子喊,声音能震到海对面,“够不!阿臣!够不够!”
“肯定够了!”杨泽也扯嗓子,“猪都没他妈这么能吃!”
黎臣缓缓抬头缓缓瞥了杨泽眼。
杨泽反应过来,嘿嘿讪笑尝试无事发生。
所谓吃饭,可以喝点酒,心情很差或挺好可以多喝点,多数是习以为常的平静,但在看宋煜霖用中气指挥服务员抱两箱啤酒往地上一放时有了涟漪,波纹剧烈荡开……夏天就是好,折腾一顿六点多刚暗一点,仰头治颈椎。
“郭哥又他妈跟老婆出去玩儿?操,瞎拐俺来,”杨泽连抽两根烟以表惆怅,“我他妈就让这个破腿弄住了……哎终南,前天斯容姐生日喊吃饭,你咋电话都不接呢?”
黎臣想翻白眼,白斯容是真爱跟帮小男生一块玩儿,生日吃饭都他妈搞。
宋煜霖叼着烟弯腰撕酒箱:“终南就这样,你还不了解个他?瞎问个屁!”
“操,我意思是斯容姐还挺……”杨泽扒拉脑子忆当天,“谈不上伤心,挺失落……哎黎臣,你咋挑斯容姐生日出去呢,还是有啥事儿啊,听说你受伤了,头被砸破了,严不严重?是不上医院了?”
“小口子,不严重,”黎臣把那根烟点上了,“我不知道她生日,我跟她关系……一般。”
杨泽这声嘶得龇牙咧嘴,龇牙咧嘴又收不回来,宋煜霖跟上菜的服务员小哥提出换大杯子再大杯子的意见。
再仰头治颈椎的时候天微微黑了,海风凉了点,船在岸上水泥地,转头看又像在海上飘,没目的地,随心向远,讳莫如深。
“这顿饭!……操!都在酒里!不多说了!”宋煜霖拿大菠萝杯比划了下往桌上一砸,举瓶一示意,“为咱今后多个兄弟!一杯成他妈鸡儿样!我炫儿一个,杨泽你跟上!”
“煜霖哥哥!”杨泽哀嚎,“主角在我旁边呢,别老盯我!”
黎臣扭脸冲他笑,靠秦终南那半边怎么怎么都不舒服呢:“你加油。”
“我加个……我操,我他妈好像第一次看你笑,没想到你属于个幸灾乐祸的昂,”杨泽给了他肩膀一巴掌,笑得眯了眼,“黎臣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不笑比笑好看,就咱烧烤那天,特他妈酷,给梦瑶迷死了都。”
“那我不笑了,”黎臣眼神示意,“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