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睡得很差，不知怎的半夜特冷，可能跟不熟的人一起睡闹的，还不敢蛄蛹翻身，不到七点就醒了，借晨光悄摸把衣服晾出来，看看那个面朝墙脑袋埋得深的，把窗帘儿拉上了，收拾收拾垃圾，九点多套件半干衣服去外面吃了东西，也带回来些，关门把人吵醒了，正好叫起来吃饭，又他妈被问为什么！为什么！烦死了！

“我，没什么家教，但我有礼貌，”黎臣一把拉开帘子，雾气砸了一身，“无论床上躺那个谁是，我都会这么干，不是只他妈对你这样！”

秦终南揉眼睛的时候眉头已经皱起来了：“我不吃。”

“不吃就放着，又没逼你吃，”黎臣顺带开了窗透气，活动肩膀伸懒腰，“只是提供给你个选择，可以正好饿了可以正好有热饭，仅此。”

秦终南下去找裤子，一摸全湿的，回头看了眼，黎臣表示自己T恤就是湿的，还贴肉呢，不信摸摸。

然后听他说要出去，那感情好，说可以去帮买条……一套吧，想提前走了，这个倒是同意了，于是就来到了二百米外一个小服装店，这个店里的货吧，怎么说呢，一半像沙僧会爱的另半像沙僧妈妈会爱的，灵机一动之下动了下，长长长不就行了吗。

回去给看，眼见眉头越皱越深自己也开始皱，有本事自己去他妈买，这地儿能有个服装店卖个能看的衣服不错了，事儿逼。

秦终南被烦得还是穿了，黎臣看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个扣都系不上，啧……上去帮他把脖子上的系好了，退远看看白色丝绸带花纹的长袖高领短衫长宽松裤子，白皮白衣简直个大号反光板，看笑了，真是半点儿不搭，人种不对。

“我不是笑你……好看的，就是跟你人种不搭，”黎臣笑得下垂眼角弯起来，浅棕暖得很，泪痣都没了死犟感，“你不穿黑色不也行吗，坚持什么呢，短袖短裤也行，热不热……这个袖子可以翻上去，有痕儿，雾大得很，没人看你。”

秦终南别开了头，好烦。

“你不是要出去？”黎臣又活动肩膀，酸胀疼。

“你不出么，”秦终南下意识摸兜，转头找了找，心里突然有异样感，“你要去哪。”

“大哥，先说好，我没打算回去，”黎臣一眼看穿他意思，同时也知道自己被看穿了，“我不知道你干嘛非得把我弄回去，也不想知道，你玩儿够了就回去，没玩儿够是你的事儿，我什么时候走，去哪，也是我的事儿，知道吗。”

秦终南垂眼抖袖子，脸变得还真快，果然对谁都这样：“吃饭么，有话跟你说。”

“不吃，”黎臣挑眉毛，“不饿。”

……还是去吃了，这人烦起来挺烦，不过一楼餐馆，近就无所谓了。

经过二楼的时候挺吵嚷，有人说什么有个姑娘跳下去了，又说不是跳是翻，和个谁抓什么人呢，一个下堵一个上跳，听得玄乎也伸脑袋往里看，小胡子也趴栏杆那，好像挺有意思。

老板娘今天白色银花纹短旗袍，头发盘起来温婉清雅，和另个也中式风的一比，真……买的时候就想到了但看着是真更不搭，一楼遇到了前两天喝酒聊过天的仨姑娘，打了个招呼，被问身边这人是谁，感觉她们要跟他打招呼会被不理，弄得尴尬，就说这人不会中文，啊也不会英文，他是印……俄罗斯人，对，嗯，是混血，但打小生活在俄罗斯，是的。

然后秦终南问你说什么，然后黎臣生气了，吃饭时话回得有一搭没一搭，这要是熟人，不大不小的脾气……翻下去，似乎可以，怎么想到的，聪明呢……操，二楼五六米，三楼得小十米，再者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朗朗乾坤之下，怎么才能不烦且全然脱身呢。

菜单是由心情和应季食材决定的，固定没得选，端上来之后又介绍产地来源，什么蘑菇什么鱼什么鹅什么野菜，特别野菜那块VCR直接放空，对面偶尔说的话也是。

吃完莫名其妙被拐上街溜达，雾气包裹缠绕，白茫茫身边飘过去了什么，能见度略低，转眼看前方背影，高瘦头发墨黑一身悠白，河边雾中没什么违和感还挺诗情画意，转头就是不搭，真不搭，好可怕。

雾中，不见日光。

黎臣随便逛着逛着又闻到了不对的味儿，想想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就有意无意间带他往另条路走，手机偷偷导航，终于到了目的地，不过他好像一直在愣神，亦或心事重重，又带着往里走了段，才拍拍他，示意往对面看。

秦终南是在想东西，抬眼一看，那是棵像从湖里长出来的大树，枝丫盘扭着，都在向天，再看脚突然就踩在了某个公园湖边的草地上，附近雾气较淡，淡云薄天微光现，几眼都望不到尽头的翠绿深绿浅绿郁郁葱葱，水珠叶片草尖坠，静谧嫩花丛生，转身参天古树，再远无数凉亭，凉亭间薄雾后是生在天边的山峰，白丝绸融进青山绿树湖影。

黎臣被微风吹得心里轻快了些，眸子被满世界绿映成神秘颜色：“好看吧？”

“……嗯，”秦终南确实被惊艳了下，空气都有绿色的味道，转身去看他，“怎么来了这。”

“我总觉得你不开心，每天都不舒服，”黎臣说着走近他，伸手把他袖子给卷起来拍好，又蹲下给把裤腿卷到膝盖上方，在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站起来拍拍手，拉他胳膊去感受风，“试到了吗，风，草的味道，树的味道，湖也有味儿，交织在一起，才是你现在闻到的，所有。”

秦终南些许茫然地看了看他，风扬起衣摆发丝，轻飘飘晃晃。

“来，你把手给我，”黎臣伸手等着，直到他把手搭住，示意他闭上眼睛，拉着往前走，“你闻一下，深呼吸，我带你走，什么都不会撞上，就慢慢走……你踩在草上，经过树下，这是湖边，里面儿有鸭子，你放心走，我会拉你，你身边刚经过了个人，他遛着狗，闻到了吗，大金毛，味儿重，它闻过你，被拽走了，那边儿有只野猫在看鱼……也可能是鸭子，感受到风了吗，还有雾气，很轻，但你闭上眼的时候，就只有它们。”

秦终南拽住他给拽停，睁开眼眨了眨，环顾四周，身处于片空寂的绿，根本什么都没有，连湖都在身后远处，手上传来结实的温度，眼前有点花：“……你真的对谁，都这样么。”

“不尽然，”黎臣这句出来实落落感觉自己被小胡子传染了，松了手转身，又转回来冲他笑笑，“你真要论个度，我真说不清，是真心希望你能好点儿，但我也……真心不想回去了，无关于任何人，特别是你，好吗。”

“我听到你打电话，”秦终南按过指尖，“有人骚扰你，是么。”

“……我不想聊这个，”黎臣转身垂眼走，草不嫩，墨绿了，“走走吧，我也要走了。”

公园大到似乎无边际，风不停吹皱湖水雾丝，看鸭子拨清波悠然游，下午从公园出来就分开了，逛到傍晚吃了点东西，再看雾下得满城苍茫，回房间挂上小胡子给的吸湿包等待干燥，带着空空的大脑疲惫的双腿去冲了个澡，热水顺脊柱流，洗完又下楼去喝了茉莉酒，新泡第二天的也很香甜，靠在熟悉的位置里，伴着无尽迷茫，喝了一盅又一盅。

怎么走的呢，突然前后就都是会一脚踩空的悬崖了，走了真的不烦了，但学也真的不上了吗，连登微信的勇气都没有，电话短信只没屏蔽大儿的，现在也是，窝在栏杆边跟他聊，其实都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不过那只是现在正确的，再要了壶茉莉酒，喝着喝着眼睛有点湿，软趴趴靠着，河景都绵软了。

白天那仨姑娘来了，互相说了几句什么，不太记得了，只是摆摆手说下次再一起喝酒，深吸好几口气又喝了一壶，再再要了壶，是趴在桌上喝的，顺带扒拉中国地图，去哪儿呢，冬天会想往很南方走，可惜现在是夏天，又让把酒装到个小瓶里，扶着把手往出走，门口撞到张熟悉的脸，只是感觉熟悉，没理，跌撞着走向对面的河，差点滚倒在小楼梯上，终于安全到了河堤，往斜坡上一躺，使劲仰起脸去看天，看星星月亮，熟悉过头的毛绒。

“滚你妈的！”黎臣总算是在聚不了焦头晕到下秒就要过去中认出了这张死脸，他妈不知道昨天还前天那个蟑螂还蚂蚁还什么，大肚子顶上天那玩意儿，也不管对方说了什么，只感觉手已经上脸了，翻起来抬脚就踹，踹是踹中了脚一滑也是一滑，往后什么都抓不到，稳半天才努力稳住跌坐在河边间的距离，虽说两条腿已经进水大半了。

……水里怎么有什么在咕嘟翻腾呢，掉下去了？

“呀！！！”一声可爱尖叫，“梁哥！快救梁哥！谁来救救梁哥！！”

黎臣撑在岸边，腿划拉划拉水，抬眼是有个扑腾的东西，太晕了，看不清……嗯？怎么好像被谁踹下水了呢，水瞬间代替空气被吸进肺，眼睛大睁，不会游泳挣扎都没法挣扎，越沉越深，很快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