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回京之时,江关特意与她同车,一路上欲言又止的,这次又摆出了一张臭脸。
江君凝别过头,懒得看他那张臭脸,假装很疲惫的闭上了眼,眼前的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抹杀了她对未来所有的幻想。
回来之后,她韬光养晦,什么都在忍,只是想好好谋条生路,能有她与宋氏的一席之地。
可好像,普天之下,后宅之中,她若不争取,只求一味隐忍,好似并不成。
这一条路,逐渐变的扭曲起来,迎接她的是比上一世还是凄惨的一条。
江关回府后脚步飞快,一句话也不想说了,江君凝也不想宽慰他什么。
江玉沁最先开口:“昨日之事,姐姐也听说了,若是妹妹不想嫁,我会劝劝母亲,看看她有没有法子帮帮妹妹。”
江景逸罕见的也凑上来:“是啊是啊,也不能白白葬送了二姐姐一辈子的幸福吧。”
她这么一说,江君凝用手捂着口鼻,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想不到长姐与阿弟待我这般好。”
江玉沁叹了口气,目光也很是柔和 :“骨肉至亲相互帮衬才是,到时候长姐自然不会做事不理的。”
毕竟她嫁给高家,那她不得嫁给林家了?
嫁给高家即便是为妾也是世家,万一哪日她真得了高云祁的青睐,再清算之前的帐,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江君凝下意识朝她肩头靠了靠,使劲挤出了些泪:“好感动,好难受,好想哭。”
最后姐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独自留下江君凝在那里哭天抹泪了,见两人走远了,江君凝眸中的愁色尽褪。
竟将这母子三人忘了。
敌人用的好,应当也是一把好刀吧。
江君凝觉得江府冷清,人多却没人气,还没有福春园舒坦,回屋内收拾了些东西,无意间发现了桌下的锦盒。
为了怕节外生枝,江君凝都未署名,可里面一张张一笔笔,她知道这些是关于谢煜的。
抱着锦盒,又收拾了一些能卖些银子的东西,实在是不方便再出去外面雇马车,跑到后院让府内的马夫送她一趟。
不算什么大事,可马夫犹疑了一瞬。
江君凝沉默了一会,许久才问:“可有什么为难?”
马夫恭恭敬敬却有些为难道:“前几日,老夫人便交代了,如今马车几个主子周转不开,病的病,急的急,若是大小姐有急用便罢了,若是不急就紧着急些的用。”
这府上人病了都是请郎中入府查看病情,用马车做什么?
想必府上的交代也不只这一条。
江君凝心知是老夫人的交代,并没有迁怒于马夫。
可拖着这么多东西还是不太方便出去雇马车,给了他塞几枚银钱,温和道:“天色不早了,我又带了这么些东西,那能不能帮我寻个马车过来?”
换了大小姐,那可是劈头盖脸一通骂了,自家二小姐眉眼依然温和,却没有半分责备之意,不由心生了些愧疚。
马夫看着四下无人,虽然老夫人交代不给二小姐用马车,没说不能帮忙找,将银钱塞了回去:“二小姐的银子奴才可断断不可收的,这就帮二小姐寻辆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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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苏玲睡的都不慎安稳,想着晚上江玉沁说的那些话,还是觉得心惊肉跳,她反复翻身揣测,最终还是没睡着,顺带将江关也拉了起来。
苏玲顶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老爷怎么能同意这门亲事?不是说好,这君丫头是要提沁儿嫁入林家的吗?”
江关拖着倦眼,按着眉心应了声:“那又如何?逸儿的前途不要了?逸儿可没有半分从武的潜质,若能得了高家这条线,那未来便不用在担忧了,沁儿日后不管嫁给谁也都一样了。”
这怎么会是一样呢,她不嫁,她的沁儿就要嫁给林家了。
到时候寄人篱下的小草就是她的女儿了。
苏玲左思右想,心里越发忐忑起来,她靠在江关的背上,语气也柔和了些:“那几年老爷装聋作哑,视若无睹,如今她又要了私宅,宋晏怕是心如明镜,早便你死了心了,要是君丫头嫁给高云祁,要权有权,要利得利,江府可还能安宁?你还能安生?”
相处这么多年了,苏玲马上看出了江关的犹疑,决定再补上一刀:“到时候君丫头这把刀磨得锋利了,搞不好捅是谁呢?”
江关背过身,假寐不语。
“现在江家不将妾身放在眼里了是吧?老爷可是莫要忘了,你如今的官职仗的是谁?”苏玲看她不拿自己的话当事,面上虽尽量维持着笑意,可嘴上一点情面都不肯留:“若不是当年娶了我,又依仗着我姐姐嫁了个好夫家,你哪有现在的清闲可享?”
“是,我是身份低微,靠着你那做妾的姐姐美言在宰辅那美言,才走到了今日,弃武从文,做到了区区刑部侍郎之位。”江关不耐的翻了个身,神情凝重道:“当年我已有妻室,举案齐眉,不是你费尽心机甘愿做妾也要嫁给我?”
话语锋利,就差引诱二字脱口而出了。
“呵.......”苏玲倏地一笑:“不是你们嫌她一无所出才让我进门的?再者说,那些年的所作所为你不都看在眼里,如今却告诉我你们夫妻二人,举案齐眉?”
他实在有些乏了,也不欲与她继续交锋,便披了个外衫朝门外走去:“我累了,去三房那睡。”
苏玲气的直扔枕头。
从前江关对她百依百顺,她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听什么,她现在也隐隐看清楚这个男人的嘴脸了。
他喜欢三房,江老夫人喜欢椿哥儿。
这母子二人可真是得益忘义呀,全然忘了她这些年对江家的浮出了。
第二天一早,江关满面春光的与三房从院内出来,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虽然三房拿了个轻纱罩住脖颈,可敏锐的苏玲还是发现了透过薄纱的红痕。
想起昨夜江关说他乏累,看着二人,不由嘲弄的扯了扯嘴角。
三房恭敬道:“姐姐。”
院内种着一颗桂花树,微风拂过,芳香馥郁,一地碎落的金黄。
她脖间的薄纱轻晃,里面红痕随着若隐若现,无一不彰显着挑衅。
只是没想到,赶走了一个正房,却又来了一个当年的自己。
三房见她盯着自己脖颈处,心中忐忑,赶紧又缠了几遭:“姐姐。”
出乎意料的,苏玲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迁怒与她,而是问:“妹妹风寒可好些了?”
苏玲没有生气,三房忐忑的石头也落下了一半,一脸的疲惫神态:“多谢姐姐关怀,不过,妹妹体弱,吃了药之后也没见过,想必还要修养几日。”
“病着还要侍候夫君,妹妹真是好雅致。”
江关听她说话阴阳怪气,心里邪火直冒,不知道她又抽的哪门子疯。
苏玲自是也见到了江关那一脸的不愉,也不欲生了间隙,于是柔声道:“过几日我让苏氏药铺的郎中给妹妹瞧瞧身子,那方新来了个郎中,据说医术好的很。”
本来面色沉稳的三房,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了些,甚至带着些无措之意:“不必了姐姐,妾身修养几日便好,劳烦姐姐与婆婆告个假。”
说完,眼神凄凄的看了江关一眼。
江关会色看了苏玲一眼,拂袖道:“走吧。”
到了丁福堂,老夫人正在用早饭,今日穿着也越发隆重,把自己家底的衣服都穿了出来,格外的庄重。
早宴一般都是苏氏在操持,不知怎的没过来,今日江老夫人只吃了些粥对付。
江老夫人原本对这个苏氏也比较满意,这些年扶持江关她也再看眼里,可最近着实敷衍人,现在更是连早饭也不帮着张罗了。
江老夫人脸色并不好看,自顾自喝着粥,吩咐下人也给他们添了碗筷:“我还以为你们不过来请安了,就先对付着吃些。”
这些年都是苏氏在操持,这唯一一次起晚了,还被这般说,心情更不好了些。
最后的耐心让她做了下来,喝了几口粥。
江老夫人左顾右看,瞥了苏氏一眼:“除了椿哥和怀姐儿天还未亮就过来了,这府上其他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苏氏没有说话,埋头吃东西。
见她没说话,江老夫人更是有些不满,朝江关道:“这府上没有正经的夫人还是不行,想起早些年,虽江府没这般荣华,可那宋氏每日天不亮就开始问安伺候,一日未曾松懈过。”
苏氏夹菜的手微微一凝,心里也极不是滋味,可她这婆婆平日里就算对她不满,面上也会留几分薄面,今日是怎么了?
苏氏审视一番,觉得有些不对劲:“婆婆说的极是,儿媳谨记此事。”
吃过早饭后,江老夫人暗暗扯了扯江关的袖子,朝苏氏努了努嘴,他随口找了个借口,让苏氏找人去苏氏药方拿些风寒药过来。
苏氏刚一出丁福堂的大门,江老夫人便起身从桌上拿了三张拜帖给他看。
江关翻了翻,眉头不自觉一蹙:“这三家怎么同时给了拜帖?”
江老夫人抬了抬眼皮:“虽不知镇北侯府是何意,可是林家的拜帖还有高家的拜帖却是显而易见的。”
江关低头看拜帖,微微颔首。
“林家是来商议婚期的.....”江老夫人说起了另一个事:“不过,我瞧着,虽是侧室的位置,这高夫人的意思三书六礼,倒是不差。”
江关看着拜贴,越看越诧异:“这意思,还可能日后抬为平妻?”
“高夫人亲自下的贴,岂能有假?”经没想着能攀上这门亲家,江老夫人越想越高兴,吩咐芸凤:“快去嘱咐府上一众人等,前几日我说的都不作数,府上任何东西都要以嫡女为先。”
日后,他们江家再也不用倚仗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