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消息江家也知会了宋氏,让宋氏不日回江府商议此事,听完芸凤口中的大喜事,江君凝立马回了房内。
她浑身紧绷,躺在软塌上,到晚上也不吃不喝,有时候睁着眼,有时候闭着眼。
没有眼泪,亦没有说话。
甘棠看着自家小姐这个模样,不由心跟着疼,回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她家小姐的心早已硬如磐石,没想到,还能有这般软弱的一面。
“小姐,你别不说话吓奴婢。”
榻上的人依然呆滞无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好似一个行尸走肉般,这个念头上来的时候,她还是将自己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这是自己的新生,却没想到,沦为另一个沉沦中。
这个沉沦让她窒息,喘不上气,在她憋闷的闭上眼,在迎接上一世那般死亡的时候,那股气流又重新回涌。
如此反复,不生不息。
嫁入林家她尚可脱身,嫁入高家,那是绝无可能,她的精神会被生生折辱而死。
江君凝不知是不是睡着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看到澹光劈开云雾,映着一个清隽挺拔的身影,飞彩凝辉间,朝她伸向了手。
宋氏被她下了一跳,摸了摸她额间,并不发热,可神智好像确实不怎么清楚了。
“君君,怎么了?你说句话,别让娘担心。”
江君凝指着天穹虚无的一点,怔然唤了一个名字:“谢煜。”
这是宋氏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狼狈的一面,也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一个男子的名字,心口莫名的一堵,即便是在安州的时候,她性子软,受了欺负也不反抗,但是依然保持着笑意。
虽然不知道她对这门亲事为何抵制至此,但这一次,她不敢再问了。
只是拿出个热帕子,在盆中盥洗过后,为她擦洗了一番,最后紧紧抱住她。
“君君,若是难受便哭出来,若是不想嫁,娘带你走。”
江君凝被这句话怔了很久。
忽然从一些千丝万缕的情绪中剥离出来,她抱着怀里的宋氏坦诚道:“女儿还以为,娘会同旁人一样劝我,那般好的家世,又可能成为明媒正娶的妻室,说女儿不知好歹。”
宋氏眼睫微颤:“不会的,女儿不愿,那便不嫁,林家如此,高家亦如此。”
室内静了一瞬,江君凝听了这席话,一股热泪从眼眶中夺眶而出,她抱着宋氏哽咽出声。
若不是上一世,她最后愿意嫁给林佑,那宋氏想必也会带她走的吧。
江君凝抱着宋氏的手紧了紧:“高家的人何时过来?”
“五日之后。”
算着时候,谢煜应当这两日便去北镇抚司任职了,在想见他一面,怕是难如登天。
清风入窗牖,帐幔轻荡。
她怔忪片刻,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又会办案,又会打仗的男子。
目光突然变得清明了些,好似穿过岑静如水的夜,看到了此时乱作一团的皇城。
宫内人影攒动,太监侍女焦急忙碌,宫内的太医在养心殿和景仁宫分道而行,就连休沐的两个太医也连夜叫了过来。
养心殿内,苦涩的药味充斥着仁宗的鼻尖,他强忍住恶心,又喝了一碗药。
他还在等,直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高叙将两人请进来后,落下了帷幔,屏退了殿内一众人等。
他就躺在那,透过虚掩翻飞的帐幔,忽隐忽现的脸,有种让人不敢逼目的威严。
仁宗问:“可暗访明白了?”
帘外的男子恭敬递给高叙几本奏折,高叙将仁宗扶起,接过奏疏呈上前来。
“与皇上所料不错,这几本帮三皇子求情的奏疏还未进京,就被扣下了,还有一些太子在地方享乐不作为的折子。”
仁宗望着奏疏,出了会神:“高家越来越神通广大了,也越来越放肆了。”
为今之计,只有将他们的羽毛一根根拔出,才能连根拔掉高家。
太子失德,皇后不能再有子嗣了。
仁宗捏紧奏疏,吩咐高叙即刻烧了,朝沈嬷嬷露出了一脸欣慰:“你儿办事妥帖,帮朕半的这两个案子,朕甚为欣慰。”
沈嬷嬷怔然,看了看旁边的男子:“我儿?”
仁宗嗓音沉闷:“朕会对沈觅重用的。”
沈嬷嬷当即明白了仁宗的意思,赶紧示意旁边的沈觅磕头谢恩。
仁宗又问:“皇后宫中如何了?”
高叙答道:“皇后已被太子气的落了红,太医院几位太医都过去了。”
仁宗不语,眸中闪过几丝厉色。
借由太子的事,北镇抚司成立的旨意当夜便下来了,这个部门暂由谢煜接管,沈觅协同,又指派了几名亲信,只一夜,满朝皆是轰动,因为这个部门不单可以监视百官,还有先斩后奏之权。
可众大臣也一下子明白了这个部门的重要性,也就是说,他们所作的任何事,都有可能被监视。
对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沈觅,大家都知道他是皇上乳母沈嬷嬷的儿子,其他一无所知。
本来想煽动这个部门的不妥帖,但是因为是由谢煜接管,又有太子的事在前,他们不敢对太子发火,更不能拿谢煜出气。
是以,满朝大臣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
清晨天刚亮,有不少官员送来了贺礼,镇北侯府大门一敞,众人送上祝福之言,谢煜一言不发,看着门外堆积的贺礼,眼中寒光一闪,撩袍上了马。
少年形容俊朗,眸若星辰,如此沉重的绛色,生生被他衬出了玉树临风,美男如玉之感。
他坐于马上,眸光扫向众人,淡声道:“心意在下收到了,礼不必了,各位请回吧。”
不远处有人清了清嗓子,左张右望后,看到了人群中骑着马的祁有铭,他正一手握着胡饼,一只手朝谢煜招手,还朝他露出了一口白齿。
谢煜坐于马上,心思百转间,最终调转了马头。
祁有铭见他要走,碍了一声,骑马跟上:“小侯爷加官后便翻脸无情,不认人了?”
谢煜盯着他:“你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祁有铭嘿嘿两声。
夏临望着祁有铭,暗暗翻了个白眼。
谢煜道:“最受不了你这弯弯绕绕的毛病。”
祁有铭直接嘞马而来,一直陪同他走到北镇抚司门口,这才嘞停了马,看着气派的北镇抚司,甚至有些瞠目结舌了:“我说沈觅那小子当时拒了我,原来有这出路,难怪,难怪....”
“命硬就算了,运气也这般好,竟然有沈嬷嬷给他撑腰。”
谢煜目光中带着凉意:“你们祁家人只要提出来,皇上不应允的?”
祁有铭有点不高兴:“我就算是进,也要凭实力进的,绝不靠关系。”
“随便。”
谢煜丢下一句话跨入大门,后面祁有铭还不死心:“你告诉那姓沈的,日后可别给我公报私仇啊。”
新成立的部门,确实很多不完善,谢煜安排了一上午着实有些乏累,他觉得再一次被仁宗拿出来挡枪了。
谢煜暗着眉心,公文一丢,这就到了晌午,外头有人送上来一个食盒,夏临赶紧接了过来,在谢煜眼皮子底下掀开了。
栗子糕,还有几碟坊间很出名的小吃,除了栗子糕像亲手做的,别的倒是都像是凑数的,还有一杯桃汁水。
不过凑在一起,还挺别致,像是江二姑娘的饭盒,这次应当也逃不过是她送的了。
人家姑娘这么主动,这小侯爷,不,应该换称呼了,指挥使大人,总得有点表示吧。
谢煜用手一推,看着就发腻:“拿走,扔了。”
“小侯爷。”沈觅忽然走了过来,轻声道:“别扔,下官爱吃。”
谢煜将食盒一收,面色不显:“你还有很多公务要忙,怕是没时间吃了,身领要职,要尽职尽守才是。”
沈觅眉间骤冷,有些不满道:“毕竟是她的心意。”
谢煜却是一笑:“心意也是对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吃又像怎么回事?”
沈觅:“......”
双方又陷入了缄默。
晚上,江君凝也着人去北镇抚司送去了晚饭,她身子好了不少,也不想纠结于几日之后的事,按照上一世的记忆,应当不会出错。
先要征服他的胃,才能慢慢攻下一个男人的心。
这一次,江君凝送的是凉拌芦笋,又斥巨资去菜市买了块猪肉,熬了些粥,再一次让人送了过去。
而她们准备在府中烤肉。
心绪不好的时候,吃些好吃的,总能弥补一下。
送过去之后,谢煜刚忙完一日的事宜,正要回府,看着又一盒的清汤寡水,有些不快。
骑马到那小巷之时,谢煜眉梢拧了冰霜,这姑娘是在示好,可这方法真是别出一格,送他清粥寡水,自己在这烤肉。
故意,绝对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一股炙烤肉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知抹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即惹人回味。
谢煜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夏临看着自家主子吞咽口水的模样,也知道江二姑娘送的并不合他口味,于是问:“小侯爷不进去坐坐?”
“坐什么坐?”谢煜沉静的眼中闪过几丝不耐:“你没瞧出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夏临琢磨了一下,不应该呀,人家姑娘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
而他自己也不说。
别人如何知道他喜欢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