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额。”
熊纪舒明显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同寻常,迈进来的腿又迈了回去,今儿算是撞了两次枪口了,还能活着真是万幸。
“进来。”白澈说。
“能,能进?”熊纪舒不信,白澈一脸土匪相不说,谢老师已经快要揍他了。
没人理他。
“我好像又没事了,告辞。”熊纪舒不由自主地往后撤。
“站住,回来。”白澈坐了回去,面一软也不想吃了,“到底有事没事,没事就去把那个蜡像给我搬来。”
“好嘞。”
熊纪舒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磨叽了好久才把那死沉死沉的蜡像拖进来,进来发现那两个人一个在桌子那,一个在书架那,隔的特别远,而谢老师在看书,白澈在看谢老师。
熊纪舒扎到白澈耳边:“领导,你做错事惹着谢老师了?”
白澈勇于承认:“应该是。”
熊纪舒说:“可我觉得你是不是把他惹毛了?”
白澈说:“不惹毛了,怎么掩盖我做错事。”
“嘿,这招不错啊。”熊纪舒没想到还能这样,“用我给你把他叫过来吗,他看着挺生气的,得跪榴莲才能好的那种。”
白澈瞄了一眼谢烬,他靠着书架低头看着那本书,乍一看是挺岁月静好,仔细看连头发丝都是冷冰冰的,一点友善的光环都没有:“去,笔墨伺候。”
熊纪舒左右看了看,跑过去拿过纸笔,白澈展开,看向他:“转过去。”
熊纪舒一撇嘴,嫌弃道:“写什么悄悄话呢,还非礼勿视。领导就你那样儿,你要不是妻管严,你就是个小媳妇儿。”
白澈拿笔杆子捅了捅他胳肢窝,他乖乖转过去,摆了个守点球的姿势,片刻后白澈又捅了捅他:“送过去。”
熊纪舒捏着那个叠得规规整整的纸条直乐:“有封口费么?”
白澈兜了他一脚:“明儿给你们把冰箱填满。”
熊纪舒颠颠地跑去递给谢烬,谢烬接过来之后背过身去了,白澈有点遗憾看不见他的表情,转着笔等了一会儿,他偏头跟熊纪舒说了一句话。
熊纪舒回来学舌:“他说,你自己过去说。”
白澈说:“你告他别后悔。”
这一句他故意老大声,谢烬回头看了他一眼,白澈嬉皮笑脸地看着他走过来,沉着脸一丝不苟地把书扣在桌子上。熊纪舒还以为能看大型家暴现场了,没想到谢烬开口只是正题。
“□□用‘海珠花’这三个字去找东西,证明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谢烬说。
“是不是就他逼得宋文悦连夜搬空了地下室?”熊纪舒问。
“是藤妖搬空了地下室。”白澈摸着下巴,“你以为程元的魂魄在那是巧合吗,他是拿程元当趟雷的,他要的恐怕就是程元拿去复活……”
“张槐。”熊纪舒有眼力见地接上。
“复活张槐的那个特效药。”白澈说完。
熊纪舒坐在桌子上,挡住了白澈看美人儿的视线,被他一巴掌拍了下去,熊纪舒捂着屁股说:“等等等,我有点乱,领导你再给学渣捋一遍。”
白澈把一次性筷子一掰四瓣,并排摆开:“程齐是棋子,程元是小白鼠,□□应该只是个打下手的,藤妖是上线。□□应该是利用程齐杀人,藤妖利用程元试特效药。”
他把“程家兄弟”挪下来:“这俩,哥哥想救弟弟,弟弟想救赵槐。”
熊纪舒说:“张。”
“啊。”白澈应了声,“所以,其他先放一边,重要的是那个特效药,□□找顾采问的是‘海珠花’,并且在他口中,这是个东西。我们从这本书里知道了海珠花的真名是赫竺华,不管是什么音译,至少它是个物种而不是物品。”
他顿了顿,接着说:“如果它是物种,我最先怀疑宋文悦就是赫竺华。”
熊纪舒听得入了迷:“还有呢,领导你快接着说。”
白澈说:“记不记得视频里听到的那声‘走’,像个女声,但肯定不是小霍盈。”
熊纪舒点头:“记得记得。”
白澈点点那蜡像又把书翻过来,指着那段话说:“如果宋文悦是赫竺华,这衣服就是她所化。”
熊纪舒一下就精神了:“这……衣服?!哥你太牛逼了,真敢猜啊,谢老师他是逗我呢吗?”
谢烬摇摇头。
“我的妈,那我这又抱又掀的……多不合适是吧,得罪得罪。”熊纪舒冲着蜡像拜了拜,鸡皮疙瘩长了一身,“哎,我们现在说话她能听见吗?”
“听着呢,不过估计妖力所剩无几,一时半会儿是变不回人了,那天就是因为她太孱弱,所以你也没感觉到。”白澈对谢烬说,谢烬微微点头。
熊纪舒似懂非懂:“那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变回来,得知道那特效药是啥,要是她都存在地下室里,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我也想。”白澈对这方面一无所知,“而且那唯一的一瓶药被项昀山抢走了,没有摄像头拍下来,那家伙打死也不会承认。”
“项昀山?!”熊纪舒再一次懵了,已经忍不住开始脑补反派的人设了,“他要那个干什么?”
“呵。”白澈懒洋洋地托着头,八成是交给三叔那个老鸡贼了,难办。
“我有办法。”谢烬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等谁都不说了他才开口,两个人齐齐看向他,他只看着熊纪舒说,“我去接个人过来。”
白澈几乎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一偏头对熊纪舒臭着脸说:“都几点了,不是让你去睡觉吗,明天我累了谁干活?去去去,滚去睡觉,别等我踹你。”
“得令,谢主隆恩。”熊纪舒做个揖跑着就走了。
白澈一副老父亲的表情看着他跑远,谢烬低头笑了笑,白澈看见他笑了便伸长胳膊牵住他的手,把笑容僵住的他拉过来坐下:“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明天一早去接莫扬。”
谢烬摇摇头:“你去休息。”
白澈听出他话软:“那咱俩一起。”
谢烬不知道他说的是“一起休息”还是“一起去接莫扬”,支吾了一会儿,索性一如既往不回答了:“你对他们很有耐心。”
“嗯啊。”
白澈把方便面推远,脑袋埋在胳膊里面,打了个哈欠:“这几个孩子没爹没娘,孤儿院那种地方虽说都是天涯沦落人,一个个却孤独得像落单的小野兽。都是祖国的花朵儿,总要有人对他们耐心,不然他们怎么会对自己有耐心。”
谢烬看着他,目光深远:“你对自己还不是没有耐心。”
“我又不是花儿,白家的孩子从小就不是呵护大的,不摸爬滚打,怎么养成参天大树给别人庇护。”
他不想再提了:“听说你是捡来的,是二叔吧?我就知道他有收集癖,专捡漂亮石头,还头回听说连漂亮小孩都捡。”
谢烬被他夸得不知所措:“……嗯,五岁。”
白澈眼皮沉重,困意上来了笑容也跟着懒散了:“那么小啊,你那会儿肯定不是这种性格,现在被磨得棱角都没了。”
谢烬说:“你倒是有棱角。”
白澈爱听这个:“我什么样?”
谢烬又笑了笑:“不乖,爱惹是生非,整天追着人跑,像个傻子。”
白澈大笑:“那我是追着你跑呗,追你那不是应该的嘛。我跟二叔不一样,我不捡漂亮石头,专捡漂亮小孩。”
谢烬忽然就脸红了,看向一边。
窗外灯火通明,他的眼眸随光明灭,切割成了无数璀璨,流光溢彩。白澈托腮看得入迷,随心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嗯。”谢烬说,“时驹如良药,不饮不知效。”
这句话……白澈快要瘫成烂泥的腰板挺直了。
小时候常听爷爷说这句话,他曾妄自揣测过含义,每每说起爷爷都只是一笑置之,他知道不对,小孩子的不服输让他想了很多年。
直到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同时也有些吃惊,谢烬还从没这么清晰地表露过自己的内心,他忽然清醒得有些过头,觉得这句话之后还应该有什么。
白澈充满期待地祈愿谢烬能说完这段心事,千万不要无疾而终。他不忍心打扰又忍不住激励:“想跟我说什么,我想听。”
谢烬看向他,良久,不负所望地说出了他想听的:“长烬,是我的本名,你以前叫我……长烬哥哥。”
他站起来,白澈于震惊之中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
谢烬平静地说:“我不走,去给你把沙发收拾出来,时间还早,能睡一觉。”
话语间,白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疯长,夜静海涛三万里。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想结束,就这么僵持着,像被施了定身咒。
谢烬问:“怎么了?”
白澈答:“词穷。”
他拉动谢烬,没有强迫,轻轻拉了两三次谢烬才挪过来,他心满意足地环腰抱住,脑子里一片空明地说了一句,闭上了眼。
“长烬哥哥,哄我睡觉。”
他还就真的睡着了。
谢烬掰开他胳膊拖着走了两步,他迷迷糊糊,极不配合,谢烬索性将整个人抱了起来,轻轻放在沙发上,把外衣当作被子,掩小了窗户。
白澈伸出一只胳膊划拉了两下,谢烬抓住了塞回衣服里,四下看了看干脆就坐在地上了,头靠着沙发扶手,身侧就是白澈。
就像,很多年前的某颗树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刚刚那个纸条,白澈的字很漂亮,练的唐楷却喜欢连笔,写出来有他自己的风格,很是好认。他盯着那张纸条像盯着一封情书,看了好久好久,随后依着原样折好,宝贝似的放回了口袋里。
白澈再次伸出手,从谢烬的腋窝穿了过去,睡踏实了。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
“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