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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形影(一)丨失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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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丝毫没有紧张的工作氛围,小罗和康圆儿都不在,只有熊纪舒趴在桌上哼哼着歌,声音也不大,从霍盈盈这个角度看,整个屋子空无一人。

霍盈盈想找人说说话,但就算喊熊纪舒他也听不见,况且这人一旦张嘴就是个陀螺,根本停不下来。她在台历上戳戳戳,但凡上班的那一天都画了一个十叉。

还没怎么着五月就过去了好几天,挺好的假期全变成了一个个黑糊糊的小叉叉,她沮丧地翻到上个月,一样。

这在以前绝对不可能发生,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全数接揽工作,一个都不让加班,那时候大家都心甘情愿推掉约会,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跟他一起吃火锅,陪他加班,办公室无论何时都是其乐融融的。

小罗抱着卷宗走进来,熊纪舒瞄了他一眼,跟门房似的拖着长音:“结案——”

“对人家来说是结案,对咱来说才刚刚开始。现在连靠山都没有了,每一天都是噩梦。”霍盈盈也趴在桌子上。

“想你师父呢?”小罗说话还是这么一针见血。

“想又能怎么样,他又不能神兵天降,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霍盈盈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光靠我们几个根本成不了大事,师父一定很失望吧。”

熊纪舒拽下耳机扔在桌上:“要是谢老师带我们还好,那个姓项的看着就不是好鸟。”

“嘘!”霍盈盈看了眼门外,“可别让不是好鸟听见了,有你受的。”

小罗挑出一本薄薄的卷宗,翻到最后两页摆在霍盈盈面前:“这个案子你全程跟下来了,前面不用看了,只看这个就行,这是最后一案的证人口供。”

“你看过了?”霍盈盈用尺比着,一行行仔细地看,“给我讲讲,我多推敲几次。”

“好。”小罗点点头。

“大神你这偏心了吧,我让你给我讲你可说的是‘不能先入为主’。”熊纪舒凑过来,脑袋往隔板上一搭,指着尺子说,“仙女,您这强迫症得治治。”

“你懂什么,这样可以辅助自己更专注。”霍盈盈敲了敲他的帽檐,“无论哪个时代,只有偏执狂才能坐拥天下。”

熊纪舒笑说:“哟,那您坐拥谁了,后宫佳丽三缺一不,算我一个?”

小罗抬眼看向他,眼神不冷不热,熊纪舒也看了他一眼,立刻说:“诶,你这个眼神很危险,不动声色,杀机暗涌。老哥,你是不是也在谴责坐拥天下的霍仙女?”

“熊纪舒,”霍盈盈急了,“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别老欺负他。要不你来看案子,说不定明天就能转正了。”

“那不行,你嘛我不敢欺负,胖子嘛专门怼我,就一个大神安安静静的,不用来欺负太可惜了。”熊纪舒指着她桌上的可乐说,“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听可乐我看上了。”

霍盈盈抄起桌上的可乐砸过去:“滚远一点,别在这儿打嗝。”

“喝可乐不打嗝那可行?办公室十大酷刑。”熊纪舒接住可乐就走,“你俩太闷,我找胖子去,那个不是好鸟要是问我,就说我被别的部门临时借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是专业失踪人口,没人会问。”小罗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熊纪舒“嗷”了一声,得瑟地扭着跑了出去。

霍盈盈重回专心致志,翻到第二页,依旧是满满当当的记录:“天,这证人话也太多了,绘声绘色的,我都能想象出现场来了,这人是文科生吧?”

“是个医生。”小罗剧透。

“医生不都累得不想说话嘛。”霍盈盈翻到最后,证人的姓名栏上写了两个字——莫扬,她手指点在那个名字上,若有所思地敲了敲。

“实习的话多,干几年就懒得说话了。”小罗看着她指的地方,“……怎么?”

霍盈盈抬头看向小罗:“这个名字……”

小罗问:“认识?”

霍盈盈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好像在哪听过。你看,他住的地方就是上次我们追谢老师去的那个小区,还是音乐餐吧的旁边,这个案子里他又出现在崇安街——是不是太巧了?”

小罗提醒她:“他还是西郊医院的实习医生。”

霍盈盈一撑桌子站起来:“那、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

“去找谁?”

霍盈盈准备拿包的手顿了一下,缩了回来:“……项先生。”

项昀山耳朵上的黑色耳钉并不大,但男人带耳钉还是很扎眼的,霍盈盈的视线从他脸上游离到耳钉上,手指微微一抬,合上了卷宗。

“叫‘先生’未免有些疏远了,”项昀山径直走到霍盈盈面前,扭开西装的纽扣,俯身在她耳边说,“你们白部长不是常说,一个组就是一家人吗?”

霍盈盈不敢躲,咬着嘴唇低下头,小罗见状把她拉在身后:“盈盈感冒了,传染。”

项昀山抬了抬嘴角,直起身:“我听说你们白部长还在这养了一只流浪猫,怎么没看见?”

小罗戒备地看着他:“在家。”

“在家?”项昀山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霍盈盈偷偷拉了拉小罗的衣角,小罗反手拍了拍她冰凉的手,“那可惜了,还想看看。”

“那恐怕要等到它不认生的时候。”小罗说。

项昀山依旧只是抬了抬嘴角,从霍盈盈桌上拿过来摊开的卷宗,直接翻到了证词那一页:“前些日子菁澄美术馆丢了些东西,案子一直悬而未决,上头让你们去看一看。”

他把卷宗面向霍盈盈,指着证人的姓名说:“至于这个,我自己来。”

霍盈盈一惊:“可是——”

“没有可是,小姑娘。美术馆是私案,给公司佣金不少,好好干。”项昀山合上卷宗,轻蔑地看了一眼小罗,“一会儿把东西抱我那屋去。”

项昀山走了。

霍盈盈坐回椅子上:“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个线索,没准还能和谢老师合作,现在就这么拱手让人了,还要去查什么破失窃。”

“机会还有的是,”小罗按了几下手机,把屏幕转给她,“你看,这个菁澄美术馆离西郊北街并不远。上一次墓地案,我听人说谢老师就住在那附近。每个案子谢老师都要看的,我们可以打电话咨询他。”

霍盈盈眼睛一亮,嘴角不由自主地飞扬了起来:“走,可这个卷宗怎么办?”

“你还真信他的,”小罗看了一眼卷宗,“他很快就会去找那个证人,这些东西送过去他也不会看。”

西郊北街在澜城还是挺出名的,一部分是因为建筑风格,另一部分是因为一家咖啡店的老板娘长得特别明艳动人。所以当车一开上北街,霍盈盈就跟小野兔似的盯着马路两边,一看见“Cover”的牌子就立刻叫停了车,指着咖啡店对小罗说:“要不要咖啡?”

“你什么时候买个咖啡都能这么激动,”小罗知道她念叨这家很久了,“不会是特意来看什么网红老板娘的吧?”

霍盈盈连连点头。

“你个拔草狂,连老板娘都不放过,”小罗说,“去吧,等你。”

霍盈盈下了车,小罗望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小区。

这个小区是小高层,屋顶有些中式,和这边的小洋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挺有中西合璧的感觉。他仔细看着忽然发现有一家窗户上挂了什么东西,一排一排的,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客厅好像还挂着帘子,看不清。

挂小葫芦辟邪的?

霍盈盈拉开门坐进来,咖啡的香气立刻飘满了整个空间。

小罗转过头,霍盈盈脸上没什么失望的表情,看样子老板娘确实漂亮:“这么快。”

“不能让你等太久嘛,这家店不错,我下回可以自己来坐一下午,你的美式不加糖。”霍盈盈吸了一口奶茶,“老板娘真漂亮,是熊纪舒喜欢的类型。”

小罗大概知道老板娘什么样子了,熊纪舒就喜欢成熟性感大长腿,他启动车,导航提醒了一句还有一公里:“有两分钟就到了,给那个馆长打电话吧。”

没想到今天周一,不仅馆长不在,整个美术馆都例行歇假,小罗看见菁澄美术馆的牌子,先开着车绕了一圈。

整个美术馆是处私人小别墅,门外半墙高的地方还挂着“历史风貌建筑”的黑色牌子,一扇玻璃门外站着个短头发戴眼镜的女生,穿着淡蓝色的民国式学生服,低着头飞快地按着手机。

这个应该就是接待他们的人。

“她叫什么?”小罗把车停在马路对面,这条马路挺冷清,他刚一停下对面那女生就抬起头,刘海有些挡眼睛,看着很阴沉,年纪倒是不大,二十左右。

“赵晴。”霍盈盈低声说。

赵晴已经迎了过来,淡漠的日光打在她侧脸,把另一边称得更加阴沉,霍盈盈以女人的直觉来说,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女生,小小年纪还不如她阳光,赶上美术馆失窃,总会让她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失窃的是什么呢?”霍盈盈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翻开新页,按下笔头。

赵晴看着她的眼睛,黯淡的眸子里突然亮了一下,她抬头看向旁边的小罗,竟然阴恻恻地笑了。

“人。”

明明阳光明媚,霍盈盈身上却炸起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往小罗身边靠了靠,企图找到一丝安全感,小罗的脸色也不太好,但还是本能地把她护在身后。

赵晴的表情又变回了冷冰冰,不屑地打量了一下两个人,转身按着手机往美术馆走去。

霍盈盈松了口气,收起本子,至少这个时候不用揣测她的表情了。

美术馆没有开灯,这个方向又背阳,整个展厅显得又暗又冷,像包着铁板,暗灰色的墙上挂了一些可能是抽象派的画,一片黑糊糊的油墨疙瘩,越往里越看不清,霍盈盈不懂这个也就不会欣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最后一个人把门关上。”这是赵晴进了美术馆的第一句话。

“能不能开着,亮堂一些。”霍盈盈不想关。

地上也堆满了各种风格的作品,仔细看还夹杂着惨白的石膏人头,冷不丁吓人一跳。

“关上。”

赵晴毫无感情声音打了个旋儿撞进耳朵里,霍盈盈在回音里抖了一下,麻利地关上了门。

美术馆的大门就像一道通往人类世界的缺口,随着渐行渐远,自然而温暖的光源被一种暗压压的气氛取而代之。赵晴说失窃的是个人,霍盈盈不敢说也不敢问,战战兢兢地跟在队尾,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地上的白色石膏。

一连上了两层,她坚信这是库房,味道陈旧得像堆了好多大纸箱子,还有一些油腻腻的味道,虽说不劣质,但也不让人喜欢。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一地残肢,奇形怪状,人和动物的都有。

“这层是蜡像工作室兼做库房,平时除了老师没人上来。”赵晴指了指霍盈盈刚刚走过的地方,敞开的玻璃门边有指纹门禁,“这门平时是锁着的,指纹除了馆长,只有两位老师有。”

赵晴走向一旁,掀开白布,露出一个高约一米六左右的蜡像,蜡像的五官是空的,裸露的手却相当精细,像真的一样。

“做的真好……”

霍盈盈想缓和一下气氛,伸出的手悬在蜡像上方,没敢落下——这蜡像穿着一身属于人类的衣服,之所以说属于人类,是因为她看出了真丝面料。

这一身可是价格不菲。

普通失窃案报警就好了,根本没必要找他们公司,霍盈盈转了一圈,脸上职业假笑:“你刚才跟我们开玩笑呢吧,是不是丢了什么昂贵的蜡像?”

赵晴哂笑一声,低着头按着手机:“你觉得会有人偷这种东西吗,人就已经很可怕了,为什么还要摆个假人?”

小罗皱了皱眉:“萝卜白菜形形色色。”

赵晴斜觑了他一眼。

有小罗帮忙解围,霍盈盈放心大胆地拎起衣服的一角:“这么好的衣服给蜡像穿,还说不贵?”

赵晴说:“你说这个?这件衣服是老师失踪那天穿的,鬼知道为什么会在它身上。”

霍盈盈蓦地松开手,退了一步,远离蜡像:“你们……丢了老师?”

赵晴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对霍盈盈的大惊小怪有些奇怪:“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我记得那个人姓……算了,你们最好快一些,周末有蜡像展览,老师不见了,展品也没有做出来,只靠另外一个老师是完不成的。”

“喂,”霍盈盈更不喜欢这个赵晴了,“老师失踪了,你关心的只是展览?”

“只是叫她一声老师,又不沾亲带故,失不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赵晴把一沓纸扔工作台上,“这是所有员工的个人资料,我也不明白明明已经报案了,为什么馆长还要找你们。我不管你们是什么野路子,总之款项从我这拨,找不到人就别想拿佣金了,刚好弥补下不能按时展出的损失。”

赵晴又按了几下手机,没等霍盈盈回答就走掉了,要是康圆儿和熊纪舒在,这会儿早就义愤填膺地跳脚骂了,小罗一向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霍盈盈也不是那种出口成脏的姑娘,两个人看了半天空荡荡的楼梯口,自己颇有天赋地消了气。

“这什么人嘛。”

霍盈盈小声抱怨了句,这才算舒坦了一点,小罗检查着蜡像身上的衣服:“白部长有句名言,干这行总要有个觉悟,什么人都要适应。”

霍盈盈看看他:“你不是说师父说这话是昧着良心的嘛,压根儿就是别人适应他。”

“所以才叫名言。”小罗说。

“这倒是。”霍盈盈按了两下门禁,“滴滴”两声报错,“你说项昀山是不是故意的,他明知道这边是失踪案,愣要说成失窃案。”

衣服上没有什么线索,小罗盯着蜡像空白的脸说:“是不是故意不好说,说失窃也没毛病,我是觉得他那个人虽说古怪,但毕竟有白家做靠山,该听他的也得听。况且西郊那案子疑点那么多,他想查也就等于白家想查,你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霍盈盈走过来:“但是案子在你手上破不了,你心里不别扭吗?”

小罗翻着蜡像:“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样才叫‘别扭’。”

“是是是,您老人家世外高人,”霍盈盈指着蜡像的脸,“可像我们这种俗人,这张脸空白这么多,难免会想象个五花八门。”

小罗叹了口气,掀起蜡像身上的衣服盖住了蜡像的头:“这样总行了吧?”

霍盈盈撅了撅嘴:“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妨碍我继续想象,何况我还是个双鱼座。”

小罗笑了笑,在屋里转了好几圈,这里东西不少,线索却干瘪得可怜,再翻开员工资料,居住地都离这里远了些:“海鲜姑娘来想象一下,要是你师父看见这个会怎么做?”

“呵,师父他老人家可是能随意揣测的?”霍盈盈说,“他是指不上了,问谢老师吧?”

“听说他休假了,这个案子应该没有转到他手上,你是想让他上班还是加班?”小罗说。

“那我先打给项昀山报备一下,然后问他那里怎么样了,再用得到的信息去勾搭谢老师,西郊案谢老师肯定不会放手的,”霍盈盈掰着手指,“这样是不是比较没毛病?”

“你就不能直接打给谢老师?”小罗料到了她会这么说。

“那要怎么寒暄呢?”霍盈盈问。

小罗没有说话,他盯着蜡像的脸看了很久,突然开口说:“就说需要他照看汤圆几天。”

霍盈盈有些吃惊:“你舍得?”

小罗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回蜡像脸上:“打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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