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承认,要是没有这两年乱七八糟的事,只要谢烬招招手,他绝对上赶着倒贴过去,更何况谢烬又把他照料的那么好。
话说回来,还是因为谢烬放不下心里那个人?
白澈知道只要不逼,谢烬就什么都不会说,太直白了又担心再次把人家吓得连家都不要了,所以绕了一个大圈问:“你做饭挺好吃的,一看就是专门跟人学过是不是?”
谢烬终于憋出个音:“嗯。”
白澈偷瞄着他表情的细枝末节:“你也不像享受吃喝玩乐的人,我觉得像你这种人学做饭大部分是为了做给谁吃的。”
谢烬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白澈坏笑着:“做给谁呀?”
谢烬皱着眉瞥了他一眼:“快吃。”
“不急,凉了也好吃。”白澈想了想,“莫扬那小子跟我说你有心上人。”
谢烬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起来,马上起身把空碗端走,白澈抬高音量说:“别走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还没谈过一两个糟心的恋爱。”
白澈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宁静了下来,空城如洗,一望到底:“……他跟我说你对那个人满心深情,千年万年,谁都比不上。”
谢烬定格在厨房里,听着这句话用白澈那沉沉的声音说出来,一字一字,整个心都被剜走了一块,心绞痛得差点昏死过去。
“谢烬?”白澈在后面唤他。
“别喊,我听得见。”谢烬木然放下碗,转身回去。
白澈看见他回来,接着说:“给个照片什么的看看,我阅人无数,说不定能给你鉴定一下。”
“阅人无数?”谢烬听到这句看向他,眼睛通红竟似有些恼火,“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谢烬把另外半碗面汤递到白澈鼻子底下,白澈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扣在自己脸上了,连忙接过来:“吹牛吹惯了,你别生气。其实我是想说,你要是没有女朋友,可不可以考……”
“不可以!”
白澈一惊,和上次一样,谢烬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小心翼翼地说:“你……你别生气,你要是现在不想看见我,我随时可以滚出去。”
谢烬缓慢地摇了摇头,坐回单人沙发:“……我犯了错,在他家的祠堂前发了誓,以后不要再提了。”
白澈像吞了黄连:“发誓?”
谢烬喉咙里有些干涩:“毒誓。”
沉默。
谢烬过了一会儿才发觉白澈一直没有动,现在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糟糕,于是生硬地转开话:“你并不是需要我,只是很久都没有人照顾你了,恰好第一个照顾你的人是我而已。”
白澈看着他:“那如果我说只是因为你,你答应吗?”
谢烬摇了摇头。
白澈心里一沉:“因为性别?”
谢烬没有停顿,再次摇了摇头。
白澈轻轻把碗筷放到茶几上,没有抬头:“那就是因为我了?”
谢烬看他放下碗筷,微微一愣:“不是,你把饭吃了。”
“原来我这么招你讨厌,”白澈从余光窥见他的表情,索性掀开被子下地,“没胃口,不吃了,心里憋屈我要出去走走。”
谢烬在他双脚在沾地之前飞快地抓起来甩回沙发上,整个人都跟点了信子要炸了似的:“白澈!你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
白澈不知死活:“啊,是啊,怎么了?”
谢烬一把抓起药塞进他嘴里,掐着他的下巴灌了一口水向上一抬,然后把杯子往茶几上重重一扔,整个过程白澈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那看来我不在你身边你才能老实。”
“别!”白澈起身抓住他的手腕,但立刻觉得单凭一张嘴已经不能挽回他了,连忙装作被呛一通猛咳,咳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小脸憋得紫红紫红的。
这苦肉计施得逼真,谢烬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慌忙坐下给他拍背,白澈见缝插针地靠上去,不停地倒气。谢烬紧张得说不出话,缓了好一会儿才问:“没事吧?”
白澈哑着嗓子:“叫声亲爱的也许会好一点儿。”
谢烬皱起眉,合着刚才那些掏心窝的话都是白搭:“休想。”
“道歉得有诚意吧,我这样还不是你弄的,没让你负责就不错了,还——咳咳!”白澈又咳嗽了两声,这次倒不是装的,刚才真把自己咳伤了,这一口气到底,整个人都要脱力了。
谢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个字总行吧。”白澈讨价还价。
“想都别想。”谢烬说。
白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风池穴,从耳边一路煽风点火,歪着头停在嘴边,只差毫厘——他要是想做什么,谢烬已经插翅难飞了。
白澈还故意在穴位上点了点:“让你说你不说,非得让我亲自来。”
谢烬屏住了呼吸。
“不妨跟你实说,在你失踪这几天,我特别想跟你干一架,但真看见你了,哪怕就看见一个衣角,我忍了三天的气烟消云散。”
白澈远离了一些,松开风池穴捏住他的两颊,拇指就搭在嘴角处轻轻摩挲:“既然你这么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有心病,到目前为止,能说动我的只有你一个。我现在已经当你是药引子了,在见到你的心上人之前估且放你一马,如果让我知道并没有那么一个人……”
他忽地洋洋洒洒一笑,低了低头,吻在了那拇指之上。
这一吻,谢烬几近昏厥。
那一点点体温就像一簇不安分小火苗,烫得他险些魂魄剥离,他与白澈四目相对大脑却一片空白,心跳乱得像狂风骤雨。
在他还没缓过神的时候,白澈坏坏一笑,用那根沾过他嘴的拇指从自己嘴上一抹而过。谢烬的神经又被戳了一下,越想越羞,越羞越恼,气势冲冲地揪住白澈的衣领:“你简直——”
他尚能感觉到发烧那种干热的体温,话到嘴边就讲不出来了,白澈这样子摆明了有恃无恐。
“简直什么,”白澈说,“行为不端,不知羞耻,还是怙恶不悛?”
“……胡说些什么,”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气的,谢烬一阵阵头疼,“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替你说啊,你又不是没说过。”白澈一脸委屈地提起上次的事,捂住心口,“哎呀,心好痛。”
谢烬一僵,眼前的白澈病怏怏的,明明使坏的是他,怎么他又成了受害者?每次都是这样,每当自己想说决绝的话时,他都一副让人狠不下心的欠揍模样。
谢烬松了他,一把推远,手底下还是拿捏着力道:“……混蛋。”
“混蛋?”白澈狼尾巴又露出来了,恨不得甩得噼啪响,“宝贝儿,你这俩字说得我心砰砰的。我可既没有逼你说心上人,又没有逼你说喜欢我,都没有碰到你——哪里混蛋?”
谢烬:“不要乱叫!”
白澈:“吓死我了!”
谢烬闷头收拾碗筷,不想理他。
“我一般把不说话都当作默认,你是承认没有心上人,还是承认喜欢我?要是有心上人那你现在应该揍我,除非说你想脚踏两只船——那你可就是个人渣了。”白澈压住碗边,“你要是有什么心意不好意思确定,我可以免费帮你再鉴定一下。”
“你这家伙,”谢烬窘得无地自容,拉起被子扔在他脸上,“去睡觉!”
“别嘛。”白澈把被子拉下来,勾住谢烬的肩膀,“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点困,说点儿正经事醒醒盹儿吧?”
“你有个屁的正经事,”谢烬急得按住他的脸,“老实睡觉会不会?”
白澈笑得停不下来:“不会,你来教我呀。”
谢烬抓着他的胳膊拽了拽,他胳膊跟孙悟空的头箍似的,越拉锁得越紧:“你是树懒吗,放开!”
“这不是挺好的嘛,语音播放多清晰。”白澈就不松手,“正好我弱不禁风,抱个大树稳当。”
“你哪里弱不禁风了,生龙活虎的。”谢烬真想给他一个背摔直接撂地上算了,晕了更省心,“别人知道白少爷这么黏人的吗?”
“你不说谁知道。”白澈说。
“油腔滑——”谢烬又要被他拥倒了,情急之下喊出一句,“再不放手没有你饭吃!”
白澈还真就乖乖的了,一拉被子躺下:“我躺好了,能点菜吗?”
谢烬被他气笑:“想得美。”
白澈枕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谢烬整理衣服:“那接下来我要说屁的正经事喽。”
谢烬站起来:“你做事还需要预告?”
白澈起来狠狠地一扬手,腕子上的傀儡线牵动谢烬,生生把他扯了回来:“对你就不需要。”
谢烬碰倒了杯子,甩出一串水花,腿又撞到桌角,疼得一皱眉,这么一会儿被白澈逼得急火攻心,攥住他两只手腕一叠,直接按躺在沙发上:“你还真是仗着生病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白澈摔得一声痛吟:“那当然,要是没病不得被你追着揍。”
他瞄向谢烬的领口,明晰的线条若隐若现:“宝贝儿,你这样子我怕我会忍不住一口吃掉。”
谢烬脸上的惊诧还没散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保持了一定距离坐端正。
白澈弯着眼笑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把这两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唯独没有提及他去找霍盈盈,以及接到威胁电话那一段:“凌霄那烂藤跟我告状,说石妖被你弄死了,不跟我解释一下?”
谢烬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渐渐淡去,又恢复了白皙若雪:“他没有死。顾采那有个花鹿妖,可以设迷惑法,她两个合谋做了一场戏,设计成我杀了石妖,再偷偷安排他藏起来。”
白澈掐住一个微妙的重点:“所以你对我说三天,实际上当天离开,石妖就去找顾采了?行啊小伙子,连我都骗。”
谢烬捉住他的脚,作势要挠。
“别别别!没骗没骗,没说不是骗。”白澈缩回脚,脚指头藏进谢烬腿下,“那你凭什么相信石妖?”
“我偶然认识了他父辈。”白澈的脚冰凉,谢烬拉着被子连自己的腿一起盖上。
白澈:“别走,正好给我捏捏。”
谢烬:“哪?”
白澈:“小腿,你手底下。”
“石妖妖术多变但大多生来愚钝,长时间被其他种族迫害,在这一代没剩下几个了。”谢烬说,“为了保留这一种族,石妖的叔父一辈以自己的生命力为代价,封印了所有的下一代。
“难怪,我都没怎么听过这一族。”白澈恍然大悟,“你当时看见石妖就知道了有人解开了封印并控制了他,所以这几天偷偷摸摸的——是去了封印地?”
谢烬皱了皱眉:“不是偷偷摸摸。”
白澈说:“谁让你不告诉我的。”
谢烬手下一紧,白澈又往他腿下挤了挤,把整个脚面都没了进去。
谢烬被他蹭得腿痒,白澈赶紧说:“你既然能完好无损地回来,那里一定是人去楼空了吧?凌霄跟他什么关系?”
谢烬:“先前九心铃响过一次,窗口就有隐藏得很好的妖气,后来在太平间遇到石妖,他跟我提到过凌霄是他的上线,擅于隐藏妖气。”
白澈:“那二货石头叫什么,生得再糙也得有名字吧?”
谢烬:“阡磷,炎帝陵墓前的千年碑石。”
白澈撇了撇嘴,这什么狗屁名字,听着倒是硬朗,他勾了勾脚指头:“黑雾人呢,有没有提?”
谢烬把他的脚拔出来,放手里握了握塞进被子:“没有听他提过。”
“那他们的等级体系真是有一套。”白澈的困劲上来了,打了个哈欠,“说说凶手吧,我就好奇那个白袜子。”
谢烬:“你该睡觉了。”
白澈:“还得缓冲会儿。”
谢烬:“那我怎么讲才能赶上你缓冲完?”
“那就两百字以内总结。”白澈随口一说。
谢烬叹了口气说:“凶手有一个双腿残疾的弟弟,叫程元。”
“程元有抑郁症,在医院遇到一个病重的孩子,两个人互相激励,抑郁症一度缓解。后来程元知道了阳光,答应加入并为那个孩子筹钱,就在筹到善款时,发现这些善款并没有用来慈善,而是被老板中饱私囊。”
“因为耽误治疗,孩子不治身亡,程元决议自杀。而他在临死前换上一双崭新的白袜,给哥哥留下遗言——但愿来生能干干净净地走一遭。”
谢烬脸上写满了“要不要睡觉”,白澈无动于衷,继续说:“那果真就是他只打算复仇,剩下那群妖利用他去搞七情之苦的生魂?真有意思,我原先以为是个人,后来发现是个会幻术的妖,你说……反正都是同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怎么突然就反目了?”
谢烬摇了下头:“凶手不是妖,是个人。”
白澈吃惊地坐起来。
谢烬给他掖好被子:“莫扬虽然能看出妖鬼的真身,但他和你一样,不会受幻术的影响,如果他被影响了,一定是因为施术者不是妖。”
……人吗?
白澈干笑两声:“也是啊,还用菜刀来着,这么丢份的事哪个蠢妖会干。”
他看着被子上的线头,人可以操控妖术唯一的解释就是化妖之血,但这个东西谢烬在几个月后才弄出来,怎么现在就出现了?
这件事果然另有蹊跷。
既然是小白鼠,有一就有二。白澈抬起头,谢烬正看着他,他勾勾嘴角又开始不正经:“这……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人都能变成妖了……真吃的开哈,身体受得了嘛。”
“别瞎说。”谢烬制止他,“凶手在得知阡磷失手之后把墓地案嫁祸给他企图自保,这是很典型的人类思维。不仅如此,他妖力很强却不会操控,在抽走阡磷的生命力之后会变得更加不可控,我和他面对面的时候,他一直很狂躁。”
白澈又打了个哈欠,假设凶手从墓地开始就不受控了,临时决定去餐吧,那他大可直接杀了那些人以报仇,但他并没有。
难道他在餐吧时出了什么突发情况,打断了行凶?
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黑雾人,深夜赶来餐吧不可能是为了拖延他的时间,不仅眼睁睁看着凌霄死,也不去医院夺生魂……是想毁掉石妖这条线?
凌霄临死前把矛头指向谢烬,这目的又是什么?
给他打电话的人又是谁?
白澈感觉自己才是狂躁的那一个。
谢烬摆好靠枕,把一脸菜色的白澈放倒:“不要再想了,我已经把案子移交给公司了,后面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