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纪舒打开被害人遇难的照片，幻灯片把翻白的眼和伸出的舌头骇人地放大了好几倍，由于拍摄都是在夜间，高强度的补光把死者的脸拍得煞白。

这几张照片并不清晰，虽然模糊了某些分泌物，却把那死人脸变得更加狰狞。

公司属于特殊工种，仅仅是作为顾问配合警方工作，但顾问毕竟不是编制内的政府机构，再怎么说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要没有大领导在，谁也不敢把细节随随便便透露给外人。

而公司方面出于和对方达成的“封口”协议，也不可以向高层以外的人交代自己的业务内容。

这样一限制，除非积极去拣人家剩下的，公司得到的资料都是经过警方筛选后提供的，缺失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而想要得到完整版必须经过层层审批，真等到审批下来还不得猴年马月去了。

倒时候别说抓妖，妖毛都没有。

这些“外交事宜”以前都是白澈亲自去交涉的，现在他不在，到手的资料就变成了一堆废纸，除了一些像素大打折扣的证照扫描版，根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查案不是记录部的工作，谢烬也没有听讲案情的必要，他翻了几页资料就合上了，抬手截住了熊纪舒：“墓地一案第二个值班人找到了没有？”

熊纪舒停顿了一下：“回领导，还没有。”

谢烬点点头，感觉到手机震动就掏出来看了一眼，不到五秒屏幕又亮了一下，他按灭了摆在桌上。

熊纪舒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讲，霍盈盈摇了摇头，他就坐了下来，几个人像嗷嗷待哺的雏鸟，目不转睛地看向谢烬。

屏幕再次亮了一下，谢烬皱起眉，还没等伸手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他不得已按下接听，有一些不耐烦：“你干什么？”

“想你了呀。”

谢烬的脸色从震惊到羞红，猝不及防难以掩盖，他蓦地站起来，被遗忘的汤圆惊得抓住皮带，自食其力地依靠猫科动物的臂力挂在那，活像一个毛绒挂件。

谢烬随手把它抄起来塞到裤子口袋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瓜。

熊纪舒挑眉一笑，悄声道：“呦，实锤了。”

康圆儿哼哼唧唧：“万一要账的呢。”

霍盈盈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谁也不能诋毁她的偶像。

“抱歉，稍等一下。”谢烬向他们摆了摆手慌忙走出会议室，猫爪伸出来搭在他的袖口上，他抬起手指托住了那只爪子，“为什么用顾采的电话？”

“我的摔坏了，你不是在加班吗，怎么还有空接电话？”白澈的笑意填满每个字，带着和煦的磁性穿透话筒直达对面人的耳中。

分明是知道他不会接，才提前发那么多空白短信骚扰，现在还装傻。

谢烬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屋里的几个人正若无其事地聊着天。等他一转回去，几个人立马停住交头接耳，一个个都抻长了脖子听着动静。

谢烬无法多说，只好把语言精简压低了声音说道：“明知故问。”

白澈骑在顾采的自行车上，转着顾采的帽子，看向一旁黑着脸的顾采：“你还没给我讲蠢石头就跑了，又让臭狐狸盯着我不许出门，我现在都闲得长毛了。”

顾采气得翻了个白眼。

大概谢烬的耐心点就只长在白澈身上，眼前白澈软磨硬泡地搭着话，谢烬居然还是柔声细语的，哪还有刚接电话时的杀气，这要真是她打的电话，一定会死在开场白上。

谢烬：“石妖的事情回去再给你讲，好不好？”

白澈停住了手指，一个戏法把帽子扣在头上：“你是不是在开会，我想听听案情进展。”

谢烬捏了捏眉心：“这不是我的工作，我只是配合其他部门而已。”

白澈玩着车铃，轻描淡写地拨了一下：“哎呀，现在去你公司也不知道堵不堵车。”

“别——”谢烬感受到了铃声的威胁，不得不妥协，“好，我继续开会，你不要出声。”

白澈撩拨着车铃，乐此不疲：“好啊，那你不许挂断。”

谢烬回到会议室，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刚才讲到哪？”

小罗看着手机：“还没开始说……”

熊纪舒狠狠地拍了他一下，尽显狗腿子本性：“说到医院和公园的对比，领导要是想再听一遍，我就重新开始讲。”

倒是谢烬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我记得，你继续吧。”

熊纪舒应道：“好嘞，那我长话短说言简意赅，半个小时完事儿绝对不耽误您约会。”

谢烬轻微地蹙起眉，翻着文件的手停了一下。

熊纪舒得意地抛了个眼色给另外三个人，接着说：“那我就直接说疑点，首先这三起造成死亡的案件中，前两次有挣扎伤，位置集中在颈部两侧，典型的抓挠伤痕，但是第三起案件并没有。第二……”

“抱歉，我打断一下，”谢烬说，“放血时间大概是多长？”

熊纪舒看了眼死者照片：“以创口来说，很快。”

谢烬回忆起白澈中了麻药，前后大概经历了半小时，如果药效半小时，死者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会直接进入昏迷，根本没有挣扎的时间。

所以，为什么要等麻药药效之后，在死者挣扎的状态下取血？挣扎状态下，又怎么可能顺利取血？

白澈低头看着车闸线——只能是先勒死再取血。

谢烬质疑道：“先勒死再取血毫无道理，新鲜的血液远比死后的有价值得多，所以这是个伪装，凶手的目的并不是取血。”

白澈点头：是取魂。

难怪谢烬不让他捉石妖，石妖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环节的“马仔”，况且石妖傻乎乎的，完全不像杀人如麻的高手，有可能他受人操控。

谢烬翻了一页文件：“继续。”

熊纪舒断了片儿，他不明白怎么就到了“先勒死再取血”，仔细一琢磨忽然有些忐忑，总感觉谢烬早就有了想法，自己不过是在班门弄斧，他再开口明显底气不足：“那、那什么，第二——”

“等一下。”

霍盈盈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熊纪舒瞬间就泄了气，坐在一旁听他们讲。

“第三起案件是石妖败露之后，他背后人急于嫁祸给他做出来的案子，所以这一次是真的放干了血。”霍盈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是局里。”

谢烬示意她接，霍盈盈接通后应了几声，挂断后说：“第二个值班人找到了，他根本就没有去值班，而是一直住院，已经半个月了。他怕失去工作，一直对外说家里装修请事假，这是他的照片。”

谢烬接过她的手机，上面的人明显不是他看见的‘陈建业’，这和他想的完全对上了。石妖被人抽走了生命力，变成衰老的模样，至于是卸磨杀驴还是另有所图，那只有等见到石妖才能解释了。

文件上写着第二个疑点：墓地翻土。

谢烬有些哭笑不得，这和他最早猜的一样，肯定是石妖想去找死魂，但是没有尸体，哪来的死魂。也难为他了，一个年迈的老妖精半夜挖土，还挖得这么卖力。

谢烬递回手机，四个年轻人还看着他，一个个眼睛亮汪汪的，求知若渴的样子快赶上贫困山区里的孩子们了。

他再次揉了揉眉心，这白部长还真是又当爹又当妈，操碎了心：“……石妖的指甲里有麻药，放血趁着药效就可以，否则不容易取血，但是据刚才所说，前两起案件有挣扎伤，我猜测之所以让被害人受尽痛苦而亡，是为了取生魂。”

熊纪舒问：“那要生魂用来干什么？”

谢烬解释说：“生魂用处不大，而受尽七情之苦的生魂会有一些邪门歪道的大用处。至于第二个疑点，是石妖自己做的，他需要靠死魂恢复生命力。”

“那老妖精挺能挖，”康圆儿打诨道，“挖掘机专业的不？人是用机器，他是狗刨，夸夸夸——”

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谢烬伸手挡在眉上掩饰了一下笑容，等他们笑过才挥手说：“好了，会就到这里吧。你们都带着病就回家休息去吧，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熊纪舒把文件一丢，扔在小罗跟前：“那多不合适，这本来是我们部门的活，您给我们干了，这又没有双倍加班费，不如我们几个小的请您吃个饭？”

谢烬把汤圆儿捧在手心还给小罗：“加班费已经收到了。”

霍盈盈笑着说：“您要是喜欢，抱走也成。”

没想到谢烬欣然接受：“那好，等我闲下来再来看它。”

最是痛心疾首只有小罗，他发誓再也不会把汤圆带到办公区了，等谢烬进了电梯，熊纪舒连忙撺掇道：“还记不记得我们唯一考核及格的课程？”

霍盈盈抱着双臂说：“你想跟踪谢老师？我敢说，他的反跟踪水平跟师父有一拼。”

熊纪舒不服气：“那咱得赌一把，三个街口，怎么样，就三个。”

康圆儿和熊纪舒一样，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他一听这个也随声附和：“可以啊，加我一个，赌什么？”

熊纪舒：“一个月早点？”

康圆儿：“大哥，咱家有食堂行不行？”

熊纪舒：“夜宵？”

康圆儿：“成交。”

霍盈盈拉住就要飞出电梯的熊纪舒：“说好了，败露了可没我和小罗的事儿，我们两个病号不参与你们这种违法乱纪的行为。”

康圆儿推着熊纪舒：“行了霍仙女，真出事儿你也是包庇罪。赶紧走赶紧走，人谢老师那大长腿一会儿追不上了。”

几个人有外套的穿外套，有墨镜地戴墨镜，从出门开始，打开多人视频，认认真真地玩起了跟踪游戏，只是还没到第二个街口，霍盈盈忽然就惊喜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