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行人聚在路口,犹如汹汹候鸟涌向对面,占据了大半条街。那里有一处名人故居,外墙已经修缮了很多次,丢失了原有的味道。
由于免费开放,曾经门可罗雀如今游人如织。
“哎,快看。”霍盈盈那刁钻的小眼神发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
围墙前有一个人留着胡茬戴着帽子,时尚的装扮与背后的老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倚靠着一辆单车面向人群,毫不惧色他人投来的各种打量,我行我素颇有绝世而独立的风范。
康圆儿把手圈成了一个筒顺着她的目光锁定了那个人:“我说霍大美女,你有没有觉得,这种装逼的气质似曾相识?”
霍盈盈怼了他一下:“你想说师父吧。”
康圆儿立马双手合十:“这可是你说的啊,师父莫怪师父莫怪。”
小罗摇了摇头,把口罩戴上了。
大不敬的话霍盈盈敢想不敢说,不过那胡子确实是一言难尽,长得好看随便折腾,万一崩盘了那不得劝退一堆人。那人向谢烬挥了挥手,她咬了咬嘴唇,更加疑惑:“我越来越好奇了怎么办?”
“同。”熊纪舒看了一会儿,也表示费解,“诶,不对啊,他喊谢老师叫——哥?!”
康圆儿“呵呵”一声:“传说中的远房表弟?”
霍盈盈叱道:“那也得先有传说!”
“现在不就有了嘛。”熊纪舒说,“都别吵啊,和谐社会和谐共处,我去找个视野良好的地方看对话。”
白澈就算穿着低调也不改风骚的本性,他招了招手远远地喊了一声,故意在万众瞩目下伸出两指在唇上一搭,送出一个隔空香吻,惹得不少人回头去找那接收的人。
谢烬的脸在看见他时就有些僵硬,之后就变成了有些抽搐,他视线跳转到红绿灯上,极力绷紧表情,本来已经迈到人行横道上的脚又缩了回去。
他特意等到这一批人散去才开始过街,脑子里一直在想该怎么开口,眼睁白澈已经跑出来了,说什么都没有用,等他站在白澈面前,对方倒是先伸出了手,手指上勾着一个崭新的塑料水壶。
白澈晃了晃水壶带子,剔透的水中夹杂着几颗鲜艳的东西:“我猜你不喜欢碳酸饮料,老喝咖啡也不好,所以最养生还是保温杯泡枸杞,加班辛苦了哥。”
谢烬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壶里充盈的热气,不想接过来:“我不渴。”
水壶是白澈买来亲手刷的,热水和枸杞是舍下老脸找人家要的,所以他才不管大街上丢不丢人,直接拉过谢烬的手硬塞了进去:“你平时话那么少,万一待会儿跟我说多了伤了元气,喝这个正好补一补。”
谢烬难为情地托着那个水壶,说不说都伤元气。
“这可是我亲手包办的,要是掉了我的心可就碎了。”白澈捂着自己的心口说。
谢烬眼神里的为难迟疑了一下,乖乖地把壶带绕在手腕上,抓紧壶身:“……谢谢。”
“这就对了。”白澈很开心。
谢烬看着白澈那飞扬的嘴角,忽然眼底一寒,一反常态地露出了肃杀之气,帽檐遮挡之下的白澈看不见谢烬的上半张脸,他拍了拍自己的座驾:“上来吗,带你。”
“不要。”
“不要?”白澈听见这傲娇的语气抬起头,才发觉谢烬的目光刺透层层人身直达远处的某个点上,他看着那眸色愈来愈深,不明所以地随之看去。
人虽然多,但是只需一眼也就找到了。
一树晚开的海棠下站了一个人——沉眉、冷目,像极了电影里的功夫宗师。
那个人须发皆白,精神矍铄,一件砖红色的唐装在游客中格外扎眼,靓丽得超过了头顶的海棠花海,即使这么远,白澈还是看见了那衣料的光泽。
白澈从没见过他,先不说样貌装束,单单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一般的小喽啰,况且能让谢烬变了脸色的,说不定是个“重要”人物。
白澈专心致志地盯着那边,那个人也看着这边,但是白澈莫名觉得他不是在看谢烬,而是在看自己。
谢烬收回目光,掐住白澈的下巴转向自己:“我送你回去。”
“你有约会?”白澈说,“跟那个老来俏?”
谢烬:“……”
白澈歪头看着他,谢烬也没说什么,从车筐里拿过车锁,就地把车一锁,伸手拦下了出租车,拉开车门就对白澈一扬首:“上车。”
又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白澈很自觉地闭了嘴,虽然不满意他的处理也不得不钻进车,谢烬从另外一边坐了进来,对司机说:“清和巷,河滨花园。”
白澈眼皮一跳,他从公司宿舍搬出来就是住进了清和巷河滨花园,那一片都是新住宅区,入住的人并不多,到了晚上只要不开景观灯,整个小区都显得阴森森的。
刚搬去的那段时间他经常应酬,有两次喝多了回来太晚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头晕脑胀地围着小区转了四五圈最后愣是睡在了保安室。
到后来这保安一看见他就主动打开门让他进去睡。
这还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了,他回头看向海棠树,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不是说回去吗,你在那还有房子?”
谢烬看着窗外:“既然顾采盯不住你,那就换一个人。”
白澈转回来:“换个‘人’也一样盯不住我。”
谢烬深知白澈压重的那个“人”字是什么意思,压低了声音:“是人,不会委屈了你。”
白澈说:“禁打吗?”
司机从后视镜看向白澈,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手机。
“伤了朋友你还得赔人情,还是你来陪我吧。”白澈看见了司机的小动作,撇了撇嘴立刻转了口,好在这种话说起来不痛不痒,他早就习惯了,能达到目的是好的,达不到也不难听。
谢烬没说话,白澈又补上一句:“别人我不喜欢。”
谢烬看向他,顺着他的视线又看见了司机的手。
他蓦地转了回去,满身荆棘泛滥成灾,明知道这是逢场作戏,还是忍不住入了肺腑,浓烈得险些失了心智。
只怪自己太下贱,到底还是想多了。
见他还是不回答,白澈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行嘛,亲爱的哥哥?”
谢烬的声音有些虚弱:“我有事出去几天,很快就回来。”
热衷于社会治安的好司机终于松开了手机,把手放在了该放的地方。
谢烬垂着眼帘,白澈看着他细密的睫毛:“‘几天’是几天?”
那睫毛又撩了起来,害得白澈那小心脏差点蹦出去,谢烬说:“不会很久。”
白澈忍住想摸那睫毛的手,挪了挪身子靠过去,谢烬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白澈抢先一步把胳膊架在他肩上揽了过来,撞在自己胸前,悄声说:“我等不了。”
谢烬的耳朵再一次碰到了白澈嘴,他慌忙挡住,佯装嫌弃地一把推开:“坐远些,好好说话。”
司机适时地插入一句:“到了两位。”
“你是他的救兵吗?”白澈不满地看了司机一眼。
等他下了车,司机一边找钱一边对谢烬说:“你弟弟挺淘气哈,看你这年纪,他也就二十出头吧?我那小子也这么大,天天没个正型,既不找对象也不找工作。”
谢烬不想闲聊,客客气气地回了一笑,下了车。
白澈走过来勾上谢烬的脖子,谢烬错身要褪下他的手,他立刻耍赖:“我腰疼。”
谢烬立刻就要揽他的腰,手到半路就停下了,空悬着圈:“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白澈逮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扶好了。”
小区的门禁边上有个面容白净的年轻人正做翘首以盼状,谢烬立刻抽回了手,那年轻人看见他们,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激动地捧住了谢烬的双手:“谢烬哥,想死我啦!”
“夸张,才几天而已。”谢烬脸上忽然温柔,白澈看着,皱了皱眉头。
“什么几天,你都一个月没来看我啦。”年轻人说。
“想就想,别动手动脚的。”白澈扒开年轻人,自己反倒大言不惭地握住了人家的手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谢烬甩开那咸猪手介绍说:“他叫莫扬,是我朋友。”
他说完这一句就停了,白澈不满:“我呢?”
谢烬立刻拘谨起来:“……叫白哥。”
白澈嘴角一抽,看了他一会儿,自行补充道:“我是他——”
谢烬那没有镜片掩饰的双眼忽然就慌了一下,他一把按在白澈的腰伤上:“也是朋友。”
白澈呲牙咧嘴地看向莫扬,把深恶痛绝表达得淋漓尽致,只可惜莫扬看不见他的脸,还以为他在友好的露齿笑。
莫扬根本没意识到这气氛已经偏离了初次见面的常规设定:“白哥你好,谢烬哥说你要在这住几天,我刚好休假可以天天陪你,你不会寂寞的。”
白澈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总觉得这白痴的样子有点儿眼熟:“谢谢啊,哥哥我还真怕寂寞,就怕你受不了我。”
“不会哒!”莫扬没听出话外音,傻呵呵地笑了笑,带着两个人往家走去:“白哥你喜欢玩游戏吗,我有新买的游戏机,之前忙着考试还没拆封呢。对了,谢烬哥说你身上有伤,我先给你看看。”
“啊,还有还有……”
谢烬错一步扯回白澈,低声嘱咐他:“你不许欺负他。”
白澈在莫扬热情洋溢的背景音里抬了抬帽檐:“哦?哪种欺负?”
谢烬皱了皱眉:“明知故问。”
白澈勾勾嘴角,皮笑肉不笑:“我知的可多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谢烬哥哥,你刚刚亲手断送了小红帽的清白,现在再来担心人家的安危是不是有些迟了?”
“白澈!”谢烬拉住他,嗫喏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白澈比了一个大大的心,更加努力地勾了一下对方的不安:“就冲你刚才的表现,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小奶狗的。”
说罢,白澈撇下他就追上了莫扬,熟练地搭上人家的肩膀,说说笑笑地进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