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晚垮着小脸扭回了头，不想看她。小朋友实在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好叭，如果实在借不到记忆消除类道具的话，晚晚就只能假装她失踪了——虽然还是会被怀疑啦。叹气。

就在小朋友打算最后尝试一次跟人类玩家借道具时，却突然听见了一阵微不可闻的响动。

他眉头微皱，循着声响望去，看见了被红发小人鱼握在手中的小海螺。他忽然想起，莉兹刚刚的话是用精灵语说的！

......！

她浓密的红发在水中飘散，几乎要包裹住了蜷缩起来的整个身体：“我的语言课可是第一啊......小黑。”

人鱼哥哥跟晚晚说的话被听见了......！！

“你，跟我们的王子......哈，你们俩都是叛徒！”她猛地抬起了头，“爱若拉大人也是！”

“别他妈跟她废话了！赶紧动手！”周围的人类玩家愤怒地喊道。

红发小人鱼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动手啊哈哈哈！杀了我你们也逃不掉！”

小天晚看着她充斥着愤怒和痛苦的眼睛，顿时想起了总是跟她形影不离的蓝发小人鱼。

“小黑，你知道的吧，”她收起了笑，还在用副本中的设定名称呼他，没有了疯狂笑声的陪衬，她眼中竟然愈发凸显出了痛苦，“温蒂她们要来了。”

小天晚只瞥见了她最后的眼神，下一瞬，就被通红的血色填满了整幅视野。

“该死！这npc肯定还叫了人，快走！”

小天晚不知道被谁拽住了手臂，踉踉跄跄地被拖出去了好远。他看着那边明明算是意料之中的画面，心脏却奇怪地传来一阵毫无理由的钝痛。

为什么晚晚会感到难过呢......这些玩家说的对，莉兹只是副本里的一个npc呀。npc被杀掉、被吃掉、被碾碎，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他望着那个愈发缩小的影子，红色的血和深红的发融在了一起，慢慢坍缩成了一颗红点——像是一轮海中的红日。

小龙崽想起了短暂时光里，那个红发小人鱼欢快大笑，或恣意怒骂的身影，耳边仿佛仍回荡着她的声音。

他想。晚晚会这么难过，也许是因为——

她到最后依然在叫“小黑”。

......

一丛珠红珊瑚后。

[“现在怎么办？”]

[“艹！被裹进困难副本里来了，我们要想出去至少要500个积分点！”]

[“那个小怪物估计还没有经过改造，宰了也他妈只有8点积分，才8点！”]

[“别管那些预备役了，杀了也不划算，还是想办法引一群盔甲怪物来杀！”]

小天晚独自坐在被细致雕刻的精美山石上，抱着自己的尾巴歪着头看着那边。

人类玩家们用了屏蔽道具，外面偶尔来往的人鱼们听不见他们的争论，但这并不包括作为“神启”bug的小天晚。

他听着那边愈发激烈的争吵，眉头微蹙，小脑袋里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觉得他们吵。

他把头埋进了尾巴里。尾巴尖上缺失鳞片的那处又在隐隐作痛了。

小天晚有点想哭，一汪眼泪聚在眼底，没有让人看见。

小朋友自记事起，就只交过一个朋友。那是一个生活在人类城池里的男孩。说实话，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朋友，又或者只是他一厢情愿地这样认定。

小龙崽会去雾谷下面的城池里找他一起玩、一起在集市里乱逛、一起凭着可爱找叔叔姨姨们蹭饭......一起做很多很多符合“朋友”定义的事，但他们从来没有聊过彼此，也从来没见过对方的家人，甚至最后一天见面的时候，他们还在吵架。

虽然小天晚气呼呼地回家，赌气了好几天后，已经慢慢消了气，打算第二天就再去找他了。但却在第二天来临的前日睡梦中，被意外拉进了这个游戏里。

找不到哥哥也找不到熟悉的小朋友的小龙崽其实一直都非常不安。

这几天跟同龄的小人鱼们呆在一起打打闹闹、看电影、上课，虽然知道这里很不对劲，但小天晚心里其实很开心。而在看见红发小人鱼死亡之前，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他忽然很想回到那张贝壳床上，去蜷缩到银发人鱼的怀里。

他好想见哥哥，就算只是复制品也可以。

小天晚抬起头，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他从山石上下来，望向宫殿的方向，想往那边游去。

还在大声密谋的人类玩家们注意到了他的动静，立刻停下了争吵，撤掉道具就打算冲过去拦住他。

但就在他们拔腿的下一秒，小人鱼却突然停住了动作，转身，向他们游过来，气势汹汹地冲他们摊开了手：“晚晚要通讯道具！”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但就是不说话。最后还是那位似乎是队长的短发男对他笑了笑：“嗯对，我们答应过。稍等一下，我们去背包里找找。”

说完他们就又稍稍离远了一点，开启了声音屏蔽道具，低声交流的同时还不时斜眼关注着小人鱼的动向。

[“他居然还敢要通讯道具？给不给？”]

[“......毕竟是无名里的人，给吧。”]

[“给？！我们可没跟无名组队，他要通讯道具，我们就得给他带大范围搜索功能的A级货！检索一次就浪费一个！你们一个个的谁愿意给谁给！”]

[“......老子反正不给。话说神使都死了，咱们还管他干毛呢！”]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小天晚越听越生气，明明是他们答应好了的，却说话不算数！

那边的人类玩家们打量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怒瞪他们的小人鱼，安静了一会儿，将小崽子无缘无故的愤怒抛之脑后，毫不在乎地又开始密谋。

[“神使都死了......”]

[“倒霉催的，那可是尤里大人啊！虽然是他自己不小心，但确实是害死了跟我们组队的那个脆皮神使。尤里大人自己没事，那个神使绝对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吧......”]

[“那你去跟‘审判庭’说吧，看他们听不听你的！”]

又一次沉默。众人突然扭头看了看小天晚，随后又把头扭了回去。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还是老办法。”]

[“艹，说得对！要就这样出去了，‘审判庭’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们！”]

[“但我们这么多人，要想都重开，那小崽子一个人可不够‘献祭’的。”]

[“......再等等。总之不能现在就给他道具，要是让他找到无名，我们就更没戏了。”]

短发男一锤定音，结束了密谋。

小天晚听到后面就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他们好像不仅不想给晚晚道具，而且还要让晚晚去......“献祭”？

唔，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小天晚想走了，但又实在很生气自己白忙活一场，还很讨厌自己害得......

他甩了甩尾巴，冲过去想揍他们一顿，然后就跑。反正他们害怕被人发现，绝对不敢追晚晚的！

就在他趁那群人类玩家们还没反应过来，尾巴即将甩到最前面那个短发男的脸上时，珊瑚丛却突然被扒了开来。

不明所以、突然迎面撞上小人鱼尾巴的人类玩家和冲动打人、即将揍上坏人大头的小人鱼都被这一意外转移了注意力。

本来能够勉强躲开的短发男和预备好了雷霆一击的小天晚都没发挥出自己的水准，尾巴尖尖不算重地蹭过了男人的脸，让短发男捂脸骂了一声。

“你有病吧！”随后也没来得及找这突然发疯的小崽子算账，短发男立刻离开了被扒开的珊瑚丛那侧。

小天晚先是看见了那一角黑色的厚重面罩，然后也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迅速转身向与人类玩家相反的方向逃去。

是那群卫兵！

就在小人鱼即将穿出珊瑚丛，逃出生天时，却突然“哐当”一声撞上了一堵超硬的墙！

“唔......！”

小天晚捂着脑袋，眼泪花花地抬头，与黑色面罩下的一双眼睛直直地对上了视线：“......”

他吓得猛地向后一窜，小尾巴都快摆出火星了，但努力了好一会儿，周围的景色还是没有变化。

“......欸？”

小朋友慢慢、慢慢地回头，看见了被高大人鱼扯住的尾鳍。

他晃了晃尾巴尖，半透明的飘逸尾鳍也在那人鱼手中晃了晃。

小天晚顿时心如死灰。

晚晚被抓住啦，他们看见晚晚跟人类混在一起，会把晚晚也关到海沟里去嘛？不不不，他们刚刚看见的应该是晚晚正准备打人！

所以晚晚可以说自己是正当防卫！啊，还可以说晚晚是发现这群人类逃出来了，正想把他们抓回去！

对！就是这样！比起逃跑的人类，人鱼卫兵们肯定更相信晚晚！然后晚晚就可以回归伪装人鱼npc“小黑”的日常，等中午到了，再去见艾尔哥哥！

小朋友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也不急着把尾巴从大人手里拽回来了，在脑袋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打算汇报“真相”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了一道优美的声线。

“——你也是玩家？”

小天晚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