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在这儿?
看到容簇,谷颐抬起头,淡漠的眼神浮起缕缕笑意,朝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容簇有些愕然,怎么也没想到接待自己的会是多日未见的太子殿下,正想要开口打声招呼,领路那人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容簇忽略了,脸色难看的报都未通报一声便闯了进来。
领路那人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进来看到的端坐在主位上的太子殿下,而摄政王安排的副统领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不敢动作。
“太子殿下恕罪。”那人连忙跪下,态度不知道对他这个世子恭敬了多少倍。容簇不爽的挑挑眉,抱着手臂对这人看人给脸色的做人非常不满。
“下去领罚。”
谷颐冷冷挥手让人退下,而后对身旁的副统领简要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出去了,偌大的营帐里顿时只剩下两个人相顾无言。
谷颐和容簇两人大眼对小眼看了半天,忽然噗嗤一声双双笑出声来。
外边的人看不到里面,容簇也就轻松了起来,随意的坐在一旁的小几上,从主位前的大桌上拈了几颗葡萄喂进嘴里,“你怎么在这里?我父王明明和我说是和他有点交情的一个将军啊。”
“本王最近正好无事,正好过来监督禁军训练。”谷颐一本正经,冠冕堂皇。
容簇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信了他的鬼话。
这葡萄味道不错,果然要符合太子牌面,啥都是最好的。容簇捏起一颗来啧啧感叹一句,扔到嘴里。
“我来你这里,惊喜吗?”
谷颐眼里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文不对题的回答道:“嗯,挺听话的。”
容簇翻了个白眼,没接他的话茬,只是手摸到桌案上从那串葡萄上撸下来最后几只全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液在嘴里爆开,甜滋滋的味道蔓延在唇齿间,容簇享受般的眯了眯眼,像只餍足的猫儿。
“给我安排了个什么职务?”
既然是由他安排自己,容簇想想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总得问一问。
“那随士兵一起操练吧。”
“啥?。”
容簇吐皮的动作一顿,顿时就想连皮带籽朝谷颐那张冷漠脸突突过去。而谷颐却忽然从主位上站起来,站起的动作太突然,容簇一愣,抬头看他。
“哎哎干嘛,操练就操练,我又没说不同意……”
只见谷颐绕过桌子来,在他面前站定,还没等他说一句抗议的话,身前的男人就一把拉过他的手,顺着他的手指滑到手掌,最后握住他的手,朝营帐外走了几步。
容簇没想到谷颐是这个动作,懵了一下,跟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吓得交握的手心顿时沁出一层汗。
不是不是,这个拉手的姿势,不会有点过于亲密了吗?
“哎哎男男授受不亲,过于猥琐了啊你放手!”
容簇顿时炸毛,一把甩开拉着的手,把手掌揣在衣服里护着,一脸惊恐的说道。
“怎么了?”谷颐心里沉了一下,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他平静的问道,扭头看向容簇的眼神里沉稳中甚至还有些许疑惑不解。
容簇闻言,脸上的温度一散,心跳的速度渐渐平静下来。脑子里一个小人啪啪掌掴着一个名叫理智的玩意儿。
人!人!人家是直男!顺手拉你一下怎么了!都是男人!不就拽个手!就问你尴尬不!尴!尬!
也许是当弯的当久了,稍微亲密点的举动都会被误解成暗示。容簇朝他狗腿子似的笑了笑,把揣在怀里的爪子掏出来甩了甩,尴尬的咳了一声。
“失忆了就不习惯别人离我太近。”容簇欲盖弥彰的解释了一句,说完就小跑两步窜出了营帐,顿时觉得重见天日。
守营帐的两位兄弟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对方。容簇觉得他们肯定听到刚刚自己那句男女授受不亲了,无奈托额,甚至还有点想钻回帐里去。
谷颐出来就看到容簇等着持矛的一个卫兵,表情凝重的像是要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卫兵见他出来了,求救似的向太子殿下看了一眼。
“好了,我带你去你的营帐。”谷颐开口救了被看的浑身不自在的小兵,拉走了还在下决心的容簇。
“禁军营地有限,就算是摄政王替你开后门也只能委屈你住个参军的营帐了。”谷颐把他领着去了主帐后面的住宿区,穿过士兵住的通铺营帐后停在一顶十平米不到的单人帐篷前,顺带给他解释道。
“我一个普通士兵都能住单人宿舍了,不委屈不委屈。”
容簇听到谷颐这货把自己安排到普通兵营里,连个小官职都没得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太子殿下在住宿这方面还是没有亏待他的,还算有点良心。
撩起帘子钻进自己的小营帐里看了看,容簇咂咂嘴表示很满意,回过头顺口问了谷颐一句:“那你呢,你住的是哪里?”
谷颐挑挑眉,朝一堆像他这样的小帐篷里众星拱月般围着一顶看起来就很奢华的大帐篷扬了扬下巴。
“……”
容簇知道自己就不该嘴欠这一句。
“那你要进来坐一坐吗?”
“好。”
“……”
脑子里的小人又开始左右开弓。
他们在这儿逗留了不过几句话时间,但不少来来往往的人都对他们行以注目礼,容簇被这怪异的目光盯得脸皮发红,眼见谷颐自顾自的撩开他营帐的帘子进去,容簇一咬牙也跟着进去了。
谷颐说是进来坐一坐,就真的只是坐一坐,拉过椅子来坐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就走了。
容簇莫名其妙的看了他离去的背影一眼,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容簇美滋滋的在自己的小帐篷里转了几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对宿舍环境表示非常满意。
这便算是在这里住上了,容簇随遇而安,没人打扰,没人安置,他倒乐得如此,抓着几个人问两句解决了吃饭洗漱如厕等一系列问题,容簇第一晚睡得极其自在。
按照禁军日常训练的规矩,第二早辰时就要起床操练。
七八点的光景,天刚大亮操练场便已经热火朝天开始训练了。容簇有三四年没七点以前起过床了,懒洋洋的拖着困倦的步伐蹭在队伍中间最不显眼的位置半梦半醒的做着动作,没睡醒的眼皮半垂着看不清神色,只能感受到浓浓的倦意。
“身体前倾!动作做标准!”
身后传来一个严厉冰冷的声音,容簇扭回头去斜了一眼,是昨天带路的那个。
淡定的扭回身去,容簇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好脾气的身体向前趴了一下,按照他的要求把动作做标准。
“你看看你身旁的人是怎么做的,这里是军营,不惯你那少爷毛病,懒懒散散的成何体统!”
容簇起床气本来就重,被这样一个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傻叉训,本来已经快要熄下去的火气蹭一下又上来了,秉着第一天不惹麻烦的心,容簇还是尽可能的保持语气平和:“再前重心就不稳了,这样才是最标准的姿势。”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老子带兵十多年了,你不要以为你身世比我高贵就可以指手画脚!”
得,恼羞成怒了。
容簇就知道第一天得来这么一出。正要站直了开口,那人却好像被容簇无所谓的态度戳了痛点,一脚就朝容簇的膝盖弯踹去,容簇一时不察,被男人力道极大的一脚踢得当场单膝跪地。
膝盖重重的撞击地面,尖锐的痛感袭来,容簇疼的眯了眯眼。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容簇站直了身子,原先半睁的一双桃花眼完全睁开,露出黝黑清透的瞳孔,目光如冰刺般直直看向那人。
“动手?”
容簇脸上一片冷漠,偏了偏头,声音淡淡的。
这人昨天接他时就半露不露的表示了对他的不喜,今天可算变本加厉得很,开始动手了。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被容簇现在的模样唬住了,面上些许露了怯,但被人一围观,又被容簇这话一激,那人顿时怒极,“怎么?又要回去告状了?老子告诉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一千。”
“真是无知者无畏。”容簇低头冷冷一笑,“看你衣着,大概……是个校尉吧?啧,我记得校尉按品定级的话,张校尉大人最高也不过正六品而已,连朝堂都去不了的无名之辈。而您一心尊崇的五皇子殿下,且不说皇家血脉的加持,单单凭品级,他便是从三品的将军,战功赫赫、声名显耀。最后是本世子。”
容簇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
“你觉得,一个摄政王之子,你一介小小武散官凭什么能够把他踩在脚下言语侮辱。是凭你小小一介粗鄙武官的身份?还是凭你那一颗无知愚忠的心?”容簇话语轻飘飘的,但一言一词都显得无比犀利。
“你……”张一千被容簇的话堵得脸颊憋红,指着他鼻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容簇之前来到军营历练,他们对这个娘娘唧唧的世子就没什么好感,之后这世子在军营无所事事一心纠缠太子殿下还把撞伤的事赖给五皇子,他就尤为看他来气。后来五皇子上门道歉的时候,他也在场,对容簇两面三刀的做作样子嗤之以鼻。
他本以为这次受伤之后容簇就不会再来军营了,没想到时隔半月这事儿精又重新回来了,不仅让摄政王处处给他优待还得了太子殿下亲自接待。正巧有个新调来的将领过来找他夜谈,提到了容簇这人,他便与他约谈许久要给这讨人厌的世子吃点苦头,为五皇子殿下挨得一巴掌出口气。
没想到这小子敢拿身份来压他!
张一千气的气儿都喘不匀了,容簇表情依旧很平淡,“我本无意用这些命定之事去压你,但适可而止。”
容簇在这里挑起事端,对摄政王和太子一派都无利处。这张一千明显是个无知莽夫,稍微受人调拨便能做出些偏颇过激之事来。
容簇一巴掌拍开张一千指着他的手,把心里憋闷发不出来的火气一压再压。这破训练是进行不下去了,他也无心待在这里,把绑在腰身上沉重的铠甲一把扯开,转身就朝营帐那边走去。
容簇心烦意乱,有火发不得,却忘了膝盖遭受的那重重一击,腿弯一软,踉跄着就向前扑去。
靠靠靠!
容簇身体失衡,看着越来越近的黄土地,只觉得一世英名和刚刚装的逼都要毁在这儿的时候,一双手把他揽了回去,整个人顿时被搂到一个怀里。
淡淡的兰草香。
搂着怀里清瘦的人,谷颐眼里有明显的怒意,“张一千。”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太子殿下居然从宫里回来了,看热闹的一众士兵将领纷纷跪下,张一千更是诚惶诚恐的双膝跪地道:“属下在。”
“发生了什么?”
谷颐的声音淬了冰一般的冷漠。
容簇皱了皱眉,他被扣在怀里不能动,只能拽了拽他的衣领,悄悄的提醒他:“不要闹大,我没事。”
摄政王世子与禁军校尉发生冲突,导致不和这种事情,不能传出去。
谷颐自然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受罚的人是容簇,他绝不会这么就揭过算了。容簇长这么大就受过两次伤,还都出在他的禁军兵营里,甚至还都因为一个共同的原因,谷颐自责之余还有些心疼。
“张一千,领兵不力,军棍一百,自己领罚。”
张一千再有不敢又如何,只能低头领罪:“是。”
一场闹剧在太子殿下出现的那一刻便标志着平息,众人鸟兽般散去,张一千由两名士兵领着前去受罚,谷颐搀着容簇回到他自己的帐篷里去。
可一进帐篷,容簇立刻挣脱了谷颐半搀半拥的怀抱,瘸着腿一蹦一蹦的跳到床边坐下,疼的呲牙咧嘴。
谷颐神色复杂的望着床上的人撩开外袍,一点一点的卷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一大片骇人的青紫色,表情逐渐沉重。
他昨晚不在军营,本来今天也应在宫里的,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是担心容簇经过受伤道歉的事情,在军营里会受欺,便临时出宫想着为容簇打点些今日的训练,没想到刚到校场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而后就是容簇踉跄摔倒的画面。
是他平日里对这些将领的管束太少了,才让他们如此作恶,目无礼教。
“此事我事后定会给你个交代。”他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