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家,我又跟郑宛通了电话,欢天喜地地报告了我妈妈快出院的消息,我觉得我们应该也很快就能见面了。
她嗯了声。我跟她告状早上轲谨无缘无故打电话骂我的事,郑宛说轲谨发神经让我不要理她,看来她知道,我就问她轲谨有没有给她打,骂我可以,要是也骂郑宛那我就不乐意了。她噗嗤一声笑,说没有。
我们又煲了电话粥,聊到了我睡着。
接下来两天,一切如常,我和她每天都会通电话,爸妈对我也像以前一样,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除了我没办法见她,可没多久我解了禁足,陈叔叔说我晚上可以出门玩的时候我高兴地简直要弹射上天。
我再三确认是我想去哪都可以吗,他点头。
接着我就立马拿手机打给了郑宛,一边等接通一边上楼思考着换一身什么衣服去见她,楼梯才上一半她就接了,我迫不及待地同步给她好消息,我说我现在就去找她,本以为她一定跟我一样开心,但是她没有。
她平静地听我说完话,我意识到不对,就叫了她一声,她声音好似忽然沉了下来,她也叫了我一声,
“许诺。”
我没有再上楼,停下来听她讲,“嗯?”
“许诺周。”
我的心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她叫我的全名。
“许诺周,我们分手吧。”
我的耳边瞬间安静,安静得像是被扔进分贝为负值的实验室。
我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我认为是听错了,是自己耳朵有问题,我让她不要开这种玩笑,我让她等等我见面再说。她没有答应,而是一直在说许诺对不起。我慌了,转身就往楼下跑,我让她不要挂我电话,我马上就去见她,但是她还是给我挂了。
我慌不择路楼梯下得急,摔下去之前在最后一阶被还没走的陈叔一把捞起。我抓住陈叔像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一样,我求他开车带我去郑宛家,陈叔点了点头。
车上,我再也没能打通郑宛的手机,机械女声重复提示对方已关机。
你有没有经历过这种心情呢?眼睁睁看着一切都在慢慢消失,一切都为时已晚,一切又都无能为力。
陈叔车子开得很快也很稳,我空洞也麻木地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车流、大树、高楼、人类。
我想不通,我不能理解,我不敢置信。
我安慰自己只要见到她的面就好,我们走了这么远了已经,她怎么可能会突然放弃呢?她舍得不要我吗?
慢慢的车窗外的风景到了熟悉的街区,我都看到郑宛小区的大门,下意识就伸手开了车门准备下车,丝毫没注意到车还没停稳,陈叔一声惊呼连忙急刹,我就被惯性摔到前面的座椅背上,也顾不上疼继续开门下了车。陈叔陪我上了楼,他看着我敲门慢慢成了砸门,没有拦我,也没有说什么。
后来她家邻居被我吵到,出来骂了我一顿。陈叔扶着我要走,我怎么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猜得到多半是家里已经没人了,可是我万不甘心就这样就走,说什么我也要打开门看一眼。
陈叔跟物业交涉了一番,最终开了门,物业说这家人搬走好几天了,我咬着牙气红了眼,推门而入。
果然,空空荡荡。
就像当时育才她那个空荡的床铺,相似至极。
从她家离开后,我没坐陈叔的车,已经麻烦人家很多了,我就让陈叔先走了,一个人沿着街慢慢走,我什么也不想做,就这么走一走还好受一些。
我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其实回头看看,是有蛛丝马迹的,并不是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但我实在太粗心了,我什么也没有发现。以至于如此无能为力。
我还去找过轲谨,她不接我电话,也不肯再见我。绝交一样的态度,但我没资格说什么。
我知道事情跟爸爸有关,我不敢想他做了什么。我也气我也急,我甚至跑到他单位质问他。爸爸没有瞒我,他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我没有如预料般地冲他发火,也没有哭没有闹,没有求他把人还给我,什么也没有做。我的心彻彻底底落入了冰窖里。我知道,关上了她家的门那一刻,我就把我们的过去一并关上了。
我不恨任何人,爸爸有句话说得对。
分手是她自己选的。
谁也没有逼她。我知道,谁也逼不了她。她亲手选的放弃。
是我输了。
剩下的那半个暑假是我最黑暗无光的日子。也算是个转折点。
我感觉得到我变了,我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乖戾无常也自卑抑郁、我一口不吃又暴饮暴食,烟酒也是那个时候沾上的。(吸烟喝酒有害健康,未成年人禁止模仿)那时候喝得凶,胃病复发,越来越严重,后来胃一疼我就喝酒,醉了就不疼了,醉了就不做梦了。
是挺矫情的,我曾经最看不起伤害自己身体的人,但到了自己身上确实理解了。
进过次医院之后,爸爸就开始禁我的酒、禁我的足,又。他还给我常去的几家店打了招呼,可是天底下卖酒的地方太多了,我想喝太简单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江烁突然就出现了,好几次都是他把我送回的家,也不知道连我爸爸都找不到我,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送我回家,一来二去我爸妈自然就跟他熟了起来,江烁爸爸跟我爸爸有一点交情,不过说起来,小城镇就这么大,三分之二都跟我爸有交情,没什么稀罕的。
爸妈感激江烁,偶尔还会主动拜托他帮忙带我回家。他不算讨厌,确实帮我不少次,毕竟夜里那些店挺乱的,我喝得又凶。
我其实真得是想过就那样喝过去一了百了,但我没那么大肚子,也没有酒量。不过还是顺利又折腾进了医院。那次还有点严重,爸妈吓得不轻,我自己也感觉得出来,但第一反应还是担心以后喝不了酒可怎么办。
我在医院住了两周,实在太无聊,后来我还是找了个机会偷偷溜了出去,妈妈回来找不到人那个劲上头,整个人又一次晕倒了。不过幸好人就在医院,否则不敢想象。
我没去喝酒,江烁找到我时他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我心里一惊,后来跟着他飞奔回医院,手术还在进行,走廊黑压压一片亲戚,她们看到我,什么反应都有,一双双眼睛像要将我剥个干净。
身后有动静,我回头,爸爸的会没开完从单位赶回来,我永远忘不掉那一幕,他血红着眼全身都在抖,第一次动手打我。
我站着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实际爸爸也没用多大力气,但我没站住带着惯性摔在了地上,我身前刷刷挡了好多亲戚,爸爸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我被从地上搀扶起来,我立到了离手术室门最近的地方,耳鸣着等手术结束。
那场手术也是我等过最长的一次手术,我站得头部以下没有了知觉,站得停止耳鸣听力恢复,站得走廊灯被太阳光代替,站得身边亲戚都换了一波。
最后上天保佑,手术顺利结束,亲眼见医生对爸爸说手术成功我才放下了心,失去了意识。
那次过后,我不敢再惹妈妈生气,我答应她乖乖读市一高,答应她不再喝酒,答应她会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