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时间过得很快,本来小姑要跟我们一起吃午饭然后再送郑宛回家的,结果小姑突然说有事先走了,我怎么会不知道都是小姑故意让我俩独处的借口,我看着车子远去觉得有这样的小姑我实在太幸运了。
她一贯爱吃辣的,我建议去吃川菜,她本来死活不同意去还说我疯了,我只好骗她说我突然想吃辣,她便没再拒绝。结果一路上,她一个劲儿在我身后偷笑,直到进了店坐到座位上她眼里都还是笑意,我问她到底在笑什么,她起先不说,后来被我问烦了坐过来在我耳边说,“酸儿辣女”
!!?
我咬牙,去抓她没抓到,她嗖一下就窜回了她的座位,刚好服务员过来我只能作罢。只见她瞬间换了张脸,矜贵大方、正经无比地点菜,我被她逗笑了。
吃饭的时候,她沉默寡言,胃口也不大好,瞅着让人心疼。逗我玩无非是怕我担心她罢了。她这段时间禁着足,必然不好受,我说过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本以为她那次住院是最后一次,这却又一次看到了她憔悴的样子。
她跟我说,她想去医院看望我妈妈。
她说于情于理,她都要去。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想一个人把风雨都担着。我不可能同意让她一个人去见妈妈,我爸妈还在气头上,她们认为是郑宛把我带坏了、错误地认识了自己的性取向,这时候郑宛去了就会被泼一盆脏水,我受过的委屈我不想她再受。
“总是避开不谈不是办法,我爸妈接受不了,所以她们去和你爸妈交涉是没有用的,我需要自己来。”郑宛说完将唇轻轻抿着,整个人脆弱却又倔强。
但这件事容不得我心软,我不会同意,我冒不起这个险。不过她倒也提醒了我,如果我去见她爸妈,晓之以情,哪怕是求她们什么的,说不定有用的呢?首先搞定一家,接下来两家都慢慢接受我们的感情也不是不可能。我跃跃欲试,但郑宛也是一口否决了我的想法。
一顿饭吃得十分压抑,最后谁也没有了笑意。
她知道我手机被没收了,问我有没有上网看那篇贴子,我摇头,我知道网上吵得火热,但我后面确实没有机会再去看。郑宛知道后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看来网上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她应该是都看到了。
我不怎么上网,也不知道网络暴力的严重程度,但我在学校切身经历过流言,我知道那有多可怕。我和她对视,眼里都是一模一样的心疼,后来脸上又一模一样地苦笑。
郑宛猜测是邢子健和张洋联手的报复,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段语音除了张洋有机会录下来,没有别的人了。我无比后悔当时掉以轻心,给他留了把柄,我还后悔没听郑宛的话离他远远的,我觉得当时对他们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流言蜚语会渐渐平息,我们两个也已经毕业了,左不过是在初中留下些不好的历史存在,再不济,无非是那贴子跟着我们闹到了高中的网络平台上,我觉得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是那句话,别人怎么看我们的我无所谓,我和她谈恋爱只与我们两个人有关。
我承认就承认了,确实那个年纪也没想那么多,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会对我们两个、包括我们两家有多大的影响。
没几天,那封匿名信的事已经在爸爸和妈妈的单位小范围传开了,我根本想象不到给爸妈带来了多少麻烦,就连回家也躲不开多事、多嘴的亲戚邻居。
不管我再嘴硬环境在变好,可我所身处的社会它就是这样。爸妈的脊梁骨是我亲手露出来给别人指的,有我这样搞同性恋的女儿就是丢脸、就是耻辱。
爸爸不允许那些流言继续传播和发酵,校方很配合,封贴、删评论、控制账号,但是不管怎么打压,那些恶评恶贴还是会变着法儿的春风吹又生,很多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前赴后继,根本删不完。最后不得已动用了法律手段,但那不可避免地影响了爸爸的工作,政府机关对于风评十分重视。
爸爸的工作本身就很忙,再加上那些事,记得当时连着好几天我都没有见到爸爸的面。
后来见到了,可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小姑回了英国。我惊疑不定,猜测大概率是爸爸恼了小姑站错了立场。
我终于是连最后的援军也失去了,小姑走的时候连跟我谈话的机会都没有。我后知后觉地才知道心慌,甚至有些怕爸爸了。
医院里,妈妈的身体情况好起来,但是爸爸并没有因此对我展颜。他和妈妈没有亲口说过怪我的话,但我知道即便不明说,心结也始终存在。我终究是伤了妈妈的心,一些事一些话一旦发生了、出口了,就收不回去了,宛如陨石落地砸出的坑,石头可以搬走,坑能填,但地上的裂缝没办法平。
我是否真的做错了?
小姑走了之后,爸爸还是让陈叔接送我,不知道过了几天,有一天突然把我的手机电脑还给了我。
我当然无比高兴,只当爸妈消气了,一边还有些不放心有诈,一边又实在忍不住第一通电话打给了郑宛。没响几声就通了,乍一听到她的声音我恍惚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手机没有被没收,比我强。
我们聊了很久,但大部分是她在讲,像是被话唠王琦附身了似的。她那边情况比我想象的好一点,不过似乎还禁着足。
我跟她说到小姑,说着说着我就莫名其妙鼻子发酸,我那一刻真正是委屈到了临界点,想念她也到了临界点。手机那边很长时间的沉默,我收拾了情绪,生硬地转移了一个话题,她也没接话,我叫了她一声,然后听到了她带着浓浓鼻音的回话,是清晰的哭过的声音,我刚止住的情绪瞬间就又要崩溃。
她说让我不要跟爸妈犟,乖乖的。我不犟,我会好好照顾妈妈病好,我们的事我以后会找机会再跟爸妈说,那不叫犟,反正我不这么认为。
我跟她说我的推测,手机电脑还给我证明爸爸有松口的迹象,我是满怀了希望的。她那边轻笑一声,我听出些怀疑和取笑我的意思,我哼她不信我,等着瞧,我一定要让爸妈接受我们的事。
可惜的是我没能跟她聊太久,因为每天早上要起很早去医院,那段时间我也就睡得很早。电话打到后来,我早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道都跟她聊了些什么,也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挂的。第二天早上,手机都没电了,我就把手机带到了医院充电。
洗水果的时候就听到电话响了,爸妈可都在,吓得我手都没来得及擦跑过去拿手机,一看号码倒是松了口气,是轲谨打的,我悄悄瞥了一眼爸妈,见她们脸色如常我更加放了心,接了电话。
毕竟也很久没有见轲谨了,本来想跟她好好说说话,结果轲谨在电话那边开口就是劈头盖脸一阵破口大骂,我拿着手机懵着脸僵立在那,轲谨口才一向溜,骂的词不带重一个字的。
病房不大,早上又安静,轲谨震耳欲聋的声音理所当然就顺着扬声器传出去,我疯狂按音量键也无济于事,爸爸甚至还轻咳了一声,我尴尬地拔了线出门到外面接电话。
我确实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了轲谨,她做什么一大早打电话骂我呢?我问完,轲谨刚开口,声音就戛然而止,像是被谁抢走手机挂了似的。我咬咬牙,本来想回拨过去,想想又算了,她这么气现在估计也问不出什么,而且我还怕我跟她吵起来。大早上的,真是的。
想到刚刚爸妈都听到了,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这下子,不知道会怎么看我的朋友。我硬着头皮回了病房,果然爸妈脸色都不大好。妈妈眉头轻轻皱着,问我谁这么没有礼貌。我哑口无言。
好在医生来查房,话题才被接了过去,说妈妈情况很好,应该很快可以出院,我们都很高兴,特别是我,医生走了之后我就克制不住地扑进了妈妈怀里,我跟妈妈说对不起。
虽然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有一点点幸运的不是吗,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对不起你,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