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已经毕了业、就算是假期，身为舞蹈生的郑宛也没有解脱。隔三差五的课将她绑得死死的，基本三天或三天以上的旅行或者游乐项目都是妄想。

我不乐意，连带着瞅着她老师也不顺眼。

她舞蹈班里有很多同学，男男女女都有，每个人还有固定的舞伴，以前我没注意过，直到我等她下课才知道的。她上课我就只接过她那么一回，后来说什么也不去了。

她们练舞蹈的人气质、身材各方面都很棒，郑宛的舞伴是个子高高的男孩子，比我高大半个头。

因为郑宛很优秀，所以她的舞伴也是班里条件很优秀的，她们合作的舞蹈在专业领域很厉害，老师家长会夸她们，自然什么好听夸什么。男才女貌、配合默契、心有灵犀，甚至它喵的阴阳协调！

那次我就在门口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称赞，听得我牙痒痒，还要边看着里面那个男生搂她、拉着她旋转！

我靠着非凡的意志力才转过身到楼下等她下课，而不是一脚把门踹飞。道理我都懂，可那是我女朋友！我能忍我就是神仙。

我后来倒也没做什么，郑宛很规矩，那个男生更规矩。可她坏心眼儿喜欢看我吃醋，我眼不见心为静。更主要是，她太会哄我，让人根本生不起气。

安安出成绩没多久就搬了家去了外省，走之前找了轲谨一次，听说聊得不怎么开心，其实我当时建过议，让安安喝点再去见她的，酒壮怂人胆，但大概率没喝，不然也不会不欢而散。

胡一一毕了业跟解除了封印似的，她搞了个视频账号专门录歌。她的吉他弹得也越来越好，一开始流量冷冷清清，渐渐的也开始有了热度。她唱歌本来就好听，哪一天突然就出道了也说不定。

那时候一切都安安稳稳的，我本以为会一直安稳下去。但生活又怎会尽如人意。

学校论坛、贴吧、内网各个平台被一条贴子刷了屏，就连我爸爸的邮箱也收到了同样内容的匿名信。

贴子里是几张偷拍的我和郑宛接吻的照片，拍得很清楚，就是一起去市里的那次。还附带了一条音频，内容是我那晚跟张洋在露台的对话，只不过被重新剪辑了。语序有一点变动，但确实都是我说过的原话。

“你们这是同性恋知道吗！”

“同性恋怎么了？我喜欢郑宛，我就是同性恋怎么了！”

“你知道老师同学知道了你是同性恋会怎么样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也没想到张洋竟然跟我留了这么一手，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让爸爸妈妈知道我和郑宛的事。

爸妈很喜欢郑宛，我妈妈甚至拿她当亲闺女。爸爸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我们玩得再好在他看来也很正常，以至于证据确凿了爸爸都没当回事，拿回家问我是不是我同学的恶作剧。只有妈妈沉了脸。

从小到大，妈妈很少发怒，外人都觉得我爸爸比较凶，其实不然，我妈妈才是最有威慑力的那个。她太敏感也太善于看人了。我没有机会再在妈妈那里心存侥幸蒙混过关，她开口第一句就是问，我们多久了。

爸爸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和妈妈一齐盯着我，整个家里的气压低了下去，我的身体像是被她们的目光炙烤着，我煎熬、挣扎，目光落到了茶几上摊着的照片上面，突然像气球爆炸了一样，压在我心中很久的石头也终于炸开来去，我只觉得一身轻松。

“一年了。”我回答。

爸妈的脸唰地白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我低下了头，不忍心再看她们的脸。

我想过到了长大之后，有机会亲口向爸爸妈妈坦白我和郑宛的事，我知道她们接受不了，需要等一个成熟的时机，很明显当下还不是时候，而被迫提前知道了将不可避免地对她们造成伤害。

我万分恼怒背后搞事的那个人，不管是张洋还是谁，我绝对饶不了他。

爸爸不可置信，妈妈又问，“她家里人知道吗？”

我摇头。

爸爸还在震惊中，几乎语不成句，“你们你你两个是……”

我抓紧了衣角，“是，都是真的。”我的头被气压压得更低了一点。

他抓起桌上的照片重新看，手好像都在颤。爸爸很传统，就连重男轻女的思想都是因为妈妈和我才改过来的，更不用说面对同性禁忌。

妈妈的手展开了又握紧，反复了几次才又开口，“诺周，妈妈知道女孩子之间感情很特别，你们闺蜜之间太好了，你现在还小，等你长……”

“妈妈，”我知道她要说什么，等我长大了就懂了，那不是爱情是吗？“我分得清爱情还是友情。”

“分得清什么！你才多大！”爸爸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我控制不住就是一抖。

“我分得清。”我知道不能后退。

“你们两个女生根本就是胡闹！那些搞同性恋的心理都不正常，你生理知识都学哪去了？”桌子被拍得嘣嘣作响，“同性恋都是变态！你都跟谁学的！”

我听到变态两个字浑身又是一抖，眼眶发热我拼命忍着。两个人相爱怎么就变态了？怎么就是变态了呢？生理知识，难道女人生来就是为了生孩子吗？难道不和男人结合就会死掉吗？有谁规定世界上只能有异性恋的？

妈妈拉开爸爸拍桌子的手，看向我，“诺周，妈妈爸爸只是怕你太小过早给自己下了结论，走了错路。这世界上还有太多人太多风景了你还没来得及看不是吗，不要着急，等你长大了就好了。你也要对自己负责的。”

妈妈也以为我和郑宛是错的吗？一切还是因为我的年龄。

妈妈走了过来拉着我坐下，语气更轻了些，“一辈子有很长，你们都还太小了，而且早恋也是不对的，你们需要专心学习。”这种语气我太熟悉了，以往我曾是那么依恋妈妈这样的轻柔劝解，她该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才是，就算任何人指责我，至少妈妈总会站在我这边。可是怎么连妈妈也……

我并没有耽误学习，郑宛她中考总分也是她自己拿过的最高分，那我们早恋是单纯错在了“早”吗？

爸爸开始怀疑我是被郑宛带坏，怀疑我看过什么不好的例子受了什么影响，怀疑我生病了，语气愈发严厉，“一辈子多长你知道吗！你才见过几个人！大言不惭不懂装懂，女生跟女生怎么可能是爱情，你们甚至连家都成不了谈什么爱情？胡闹！”

“那就不成家。”我寸步不让，心如刀割。

成不了家又如何？我和她不需要用成家来绑定彼此的感情，我们会并肩走完一辈子，我们会孝顺父母，我们会永远相爱，我们会比任何人幸福，甚至有孩子也不是什么问题。我们是还小，可那不是否认我们感情的理由。我会努力学习，我会比所有同学优秀，就算这样也不行吗？

“啪”的一声杯子碎裂声响在地上，爸爸怒不可遏。尖利的碎玻璃声将林姨吸引了过来，哥哥也刚好从外面回来进门看到一切。我将背脊挺得笔直，那摔杯子的声音让我的心反倒平静下来。

哥哥三两步将爸爸拽远了点到了客厅另外一侧消气，看到了茶几上的照片也明白了个大概，震惊地瞪圆了双眼，“诺周你，你搞同性恋？真的假的？”

“闭嘴！”妈妈沉着声瞪了哥哥，然后回头看着我，“你选一个吧”

轮到了我不可置信。

“分掉，或者，没我这个妈妈。”

切肤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我手脚皆凉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