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来临,中考如约而至。
我发挥稳定,中规中矩,考完我没有能联系到郑宛,后来轲谨说,郑宛考完试就回家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我心疼不已,但更多是觉得开心,我们终于解脱了,考完试放了假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天天腻在一起再不用学那个鬼习了。我们,毕业了。
(嗯,暂时……
等成绩的那段时间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我如愿带着她去了市里,走了那条步行街、爬了L塔、看了日落、吃了所有想吃的,甚至我们和朋友们一起去了北海。
快活得仿佛提前把余生的快乐都过了,美好得如梦如幻。
梦醒的那天,中考放榜。
我查了成绩,顺利过线,内心毫无波澜。我捏了手机拿了又放,想给郑宛打又不敢,我期待着她传来好消息,捏得手心都是汗。
宿舍小群里,轲谨她们先发来了贺电,考得都还不错,她们都过了育才一高的线,只有安安考去了外省,说是因为家人工作调动什么的。
我叹口气,大家同窗共寝三年的缘分终究是要分开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真到了毕业,还是难受。听着胡一一没心没肺地笑闹声,那两人出奇的安静,轲谨率先挂了电话,胡一一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群里静默无声,良久,不知道谁吸了吸鼻子。我看了安安的毫无动静的麦克风图标,心里沉重。
最后还是胡一一先开了口,但说的话竟然是劝安安去跟轲谨谈一谈,我也觉得。要说整个育才让人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从那次安安摊牌算起,快两年都毫无进展,皇帝不急我跟胡一一急。
安安的麦波动了一下,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嗯。
后来大家就挂了电话,我翻出郑宛的号码盯着,心里不好的预感占据上风,我怕,但更怕她说我不相信她。我就那样抱着手机等,等到了傍晚,终于等到了她的电话。
她的呼吸清晰可闻,缓慢而有规律,相比于我的乱七八糟而显得尤为镇定。
“许诺,你出来我们见一面。”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那刻的心情,很像是蹦极。走上去和站上台的那一段最紧张最害怕的,反而在跳下去之后,心情是放松甚至是解脱。
我挂电话几乎瞬间就不着急了,她已经到了我小区门口,我很快接上她。我自信不管听到什么答案都不会意外,但是我没算到郑宛的反应。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她会哭。在她抱着我泣不成声地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超了育才的线,但离市一高的线差五分。
不就是一个市一高而已,我不去就是了,我有我自己的分数可以用,早便做好了准备,正好我们去育才还能跟轲谨一一她们一起。可是郑宛不听我的安慰,直哭得我心里难受,我心疼。
哭到最后,门卫大叔都送来了纸巾。
她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早被我衣服沾完,纸巾也没什么用了,后来她渐渐止住了哭,见到我衣服的惨样,心里愧疚,作势又要哭,我连忙胡乱把衣服擦干净给她看,她看着我手忙脚乱终于破涕为笑,接过纸巾亲手给我整理衣服。
我把她送回了家,一路上下定了决心,我知道爸妈是不会同意我去育才一高的,但是我别无选择。郑宛那傻人也不同意,我就先给轲谨打了电话,让她帮忙拖一下郑宛,我由不得她又要推开我,育才一高我势必要陪她一起上。
回到家,爸爸妈妈知道后果然,我毫不意外地迎来了狂风骤雨。我没有跟她们顶嘴,但是她们的怒气依旧如千层巨浪将我淹没。连林姨也对我生了气,我甚至还接到了人在首都的哥哥的劝解。
爸爸妈妈态度坚定,就算我保证我会进育才的尖子班,将来考最好的大学也无济于事。我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也就不商量了,转身回了房,又一次将自己锁到了房间。我没有别的办法,当我任性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我拿走了所有备用钥匙,绝食抗议。
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确实只有这一个办法。
我恨我太小。
轲谨给我回过电话,她陪郑宛上舞蹈课,那边一切正常,我多少放下了心,轲谨无条件支持我的决定,愿意想尽一切办法帮我稳住郑宛。我没有了后顾之忧,于是就把手机关机了。(毕竟我哥一直打电话很烦……
凌晨我被饿醒,翻来覆去睡不着,将那本她曾经给我念过的【新月】翻了出来,在我看到扉页一行新出现的飘逸的花体英文的时候愣住了,是郑宛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写的,
“I shall become a delicate draught of air and caress you; and I shall be ripples in the water when you bathe, and kiss you and kiss you again.”
我捂住脸笑出声,一颗心被她涨得满满当当。
我仰躺在床上将那行字盖在了我的心口,想象着她压着本来清甜的声线,低沉而轻缓地、忧郁又深情地为我念着这行诗,一手捻起我的一缕发缠绕指尖,嘴角噙着笑,眉目温婉。
在念到“kiss u and kiss u again”时,俯过身将我吻住。
我把书移到了脸上,将自己发烫的脸遮起来。我恨不能不管不顾立刻翻出去飞到她面前,好让她笑我大半夜发疯,好让她知道我疯着想她。
托她的福,我睡了个美梦。
包括第二天、第三天。
不知道又一次睡了多久,我被吵醒。房门外人声嘈杂,恍惚间我甚至听到了去世的爷爷在喊我开门。门外声音越来越大,从敲门变成了砸门,我对我家门的质量很放心。虽然很吵,我没工夫管她们瞎折腾,也没力气管。
在我迷迷糊糊又快睡着的时候,门开了,不知道怎么就被搞开了,我看见家里人一股脑蜂拥而入我房间,我气,可是又没有力气发火,只能任凭她们过来扒拉我。我一气之下将眼睛一闭,就算是爷爷真的来了我也不要搭理。这么一闭,我就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我在医院里。
床边,妈妈爸爸并排坐着守着我醒,都通红着双眼。我心里一酸,我什么时候见过爸妈这个样子。我知道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惹爸妈伤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大不孝。可我没有办法。
我偏开头,避开了妈妈舀着喂我的粥。妈妈眼泪砸在了我被子上,我心里更难受,抿紧了唇没有哭出声。
终于,爸爸松了口。我等到了一句妥协。
我喜出望外,无奈仍旧没有任何力气,不能第一时间告诉郑宛这个好消息。我将妈妈手上那碗粥喝得一干二净。
当然,虽然爸爸答应了让我去育才一高,但作为交换他也跟我提了一堆条件。我无条件服从,不管学习还是生活,我统统听话,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让我去摘星星我也能摘下来。
再后来,我跟郑宛讲的时候,她果不其然把我骂了一顿,比我爸妈骂得还狠,只不过是边哭着,没什么威严就是了。
以前也没发现她这么爱哭,小哭包。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谁是小哭包?好意思说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