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得猝不及防,柏千宁差点没有站稳,虽然脚下踉跄,但还是下意识环住她的脖子,感受到了沿着衣服滑进脊背的热泪。
“你怎么了?”
有些发凉的手正抚摸着自己的头,柏十安牢牢地抱紧她,生怕她又从指缝间消失不见,贪婪地呼吸着以为再也闻不到的香味。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呢,”柏千宁一下一下地顺着头发轻轻安抚,声音柔软温和。
“怎么办啊……千宁……”柏十安低低哭泣,嗓子哑得不像话。
“怎么了?”
“我没法离开你了……”
她难过地抽噎着,像是落荒而逃找寻庇护的流浪狗,柏千宁轻轻拍她的背,安慰道:“不是才分开没多久吗?我一直在书店等你呢。”
柏十安的臂膀箍得更紧了,她摇摇头,泪水全蹭在那衬衫上,“可我感觉过了好久好久……我好像做了梦……梦见你死了……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傻瓜,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本想说不久的将来会发生很可怕的事,可是脑子里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段,柏十安哽咽着,眨着眼,抬起了头,“千宁……把我留在你身边吧,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你一直在我身边啊,从小到大。”
“我是说以后……”
“好好,以后我去哪儿你去哪儿,”柏千宁伸手把柏十安的脸捧起来,拿纸巾拭去泪痕,摘下了她的帽子,帮她捋好因汗粘在额前的刘海,“怎么还跟个小鬼一样。”
“那我……我被沙袋砸晕了做了个梦,还不是被梦吓死了才这样的。”
“被沙袋砸了?砸傻了?”柏千宁比了个七的手势问道,“这是几?”
“……我是吓到了,不是变傻了……”
柏千宁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顺手把棒球帽扣在自己头上,然后牵起柏十安的手,说,“去买杯喝的吧,喝了就缓过来了,我请。”
“可是我现在眼睛又红又肿,吧台那里人那么多,被看见了多丢人哪。”
“那你站旁边等我,想喝什么?”
“和你一样的。”
“好哦。”
柏千宁理好被蹭得有些皱的衣领,慢步走向吧台,点了两杯热的抹茶拿铁,拿着小票耐心等待时,身后不知从哪儿窜出个娃娃脸初中生女孩。
“小姐姐,你是一中的柏十安吗?”
或许是帽子的阴影下使得五官更锋利些,这个声称找十安有事的初中生不小心认错了人。
柏千宁回想起放学路上围着堵人的那个黄毛寸头,他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看来这个女孩来者不善。
警觉地握住拳头,柏千宁的瞳孔紧缩,她沉声答道:“有事就说。”
“小姐姐,我们出去说吧,在这里说不太方便。”
柏十安站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她隐身在书架后,透过缝隙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紧接着,望见那个女孩半推半就地把柏千宁往店外拉去,柏千宁在踏出店门的那一刻,朝这边投来眼神。
想都没想,柏十安立马跟了上去。
“她们怎么出去了?”陈星茗从黄色封面的书里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去看看吧,”夏冬青放下了手中的书。
“好的啰,周玥你在这儿等我们,我们去去就来,说不定她们是去上厕所什么的。”
在看到那斑驳巷口的时候,心底闪过莫大的异样,柏千宁立马停住脚步,用力甩开了初中生的手,厉声道:“有屁就放。”
初中生不依不挠,又去拉住她的衣袖,朝巷子里大喊:“哥!”
她们站在巷口,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可那阴暗角落里蠢蠢欲动的身影,让柏千宁瞬间意识到危险来临,她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在初中生脸上,想后撤逃跑。
然而,初中生捂着脸哭喊的声音,似乎激起了野兽的怒火,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从巷里显现,挥舞着带钉的木棍。
张拓!?
柏千宁惊诧着,反应慢了半拍。
眼看着木棍马上就要砸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一记沉闷的拳落在他的颧骨上,打得脖颈歪曲,然后又是抬腿横扫,如重鞭一般把人击退倒地。
柏十安喘着恶气,挡在柏千宁面前,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来自灵魂深处的怒火把皮肉烧得滚烫。
张拓瞪着眼,从地上爬起来,头发直立,肆意冷笑:“长进不少啊。”
说完,他拎起初中生,朝巷子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兄弟们,抄家伙!”
陈星茗看那巷子里十多个人头攒动,慌忙拉住把拳头握得嘎吱作响的柏十安,“喂喂喂,他们手里拿着东西呢,你可别想傻事啊。”
脑海里浮出那双失去光明的阴冷瞳孔,冰冷的海水从地底冒出淹没了双脚,前所未有的悲痛仿佛天塌了下来,绷住的神经告诉她,要是这样轻易放过这个混蛋,后果将不堪设想。
柏十安低吼着,挥拳而出,眼睛因仇恨而血红,她现在只想把张拓碎尸万段,夏冬青见她丧失理智,连忙冲去帮忙。
“靠,柏十安,你他妈疯了?”陈星茗拉不住她,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可陈星茗从没打过架,哪里能招架得住。
“真是个冲动的蠢蛋,”柏千宁悄声骂道,轻盈的身体踩着两侧的墙,纵身一跃,在半空中舒展开手脚,踢向后方的初中生。
初中生被踹出两颗牙,冒了满嘴血,她哀号着,趴在地上叫哥哥。
张拓挥向柏十安的木棍停住,回过头就要扑向柏千宁。
柏十安瞅准机会,即刻出拳,空气被划出爆鸣声,拳头不偏不倚正打在张拓的面门,然后又是一拳,接着一拳,扬起的拳头沾上了血沫,洒在土地上。
无数的悲恨全部集结在手臂肌肉里,没命地打在已经血肉模糊的脸上。
张拓吞下喉咙里的瘀血,全身青筋暴起,抓起柏十安的衣领把她狠狠摔在墙上,抡起手里的带钉木棍,渐渐起了杀心。
夏冬青被酒瓶砸中,脑袋滋出了血,还是咬牙挺着,陈星茗又手无缚鸡之力,局势几乎一边倒。
“张拓,你他妈看清楚这是谁的命!”
一句怒吼,把倾斜天平变回了原样。
柏千宁用手弯抵住初中生的脖子,然后拿着啤酒瓶对准她的太阳穴,初中生呜咽着,眼神里满是恐惧,小声唤着哥。
张拓哈出粗气,怒目圆睁,看向初中生时一瞬间的破绽被柏十安抓住,又是一拳打在颧骨上。
张拓喷出一口血,愤愤地锤向地面,吼道:“都停手!”
举起来的酒瓶铁棍纷纷放下,夏冬青终于缓了口气,扶着陈星茗的手退到一边。
“把她撒开!”张拓嚎叫着,已然是一头嗜血的野兽。
“你先放她们走!”柏千宁不甘示弱,吼回去。
张拓一口黄牙差点咬碎,他挥挥手,“都散开,放她们走。”
话音刚落,围着的一群混混慢慢离开了巷子,陈星茗见状,赶紧掺着夏冬青往外走。
柏十安靠在墙跟犹豫着,顾不上剧烈疼痛的后背,想拉着柏千宁一起走,可张拓横档在两人之间,完全没有机会。
柏千宁见张拓扔不打算退缩,于是砸碎了酒瓶的底部,把锯齿裂口的一端对准初中生的脖子,锋利的玻璃刺破突突的血管,渗出红色的鲜血。
“跪下。”
张拓瞳孔震颤,呼吸愈发急促。
柏千宁语气毫不犹豫,再一次重复道:“跪下!不然我把她的血管挑出来!”
初中生被这话吓到了,哭喊声没了人样。
张拓默默注视着,强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缓,眼底的愤怒变成了死亡的凝视,他弯下身,膝盖狠狠砸在地面上。
他这个姿势,没法在短时间内站起来反抗。
柏十安立马心领神会,手抓着墙,然后捡起一个酒瓶,抡向他的后脑勺,刹那间,鲜血横流。
柏千宁松开了手,任由初中生连滚带爬地跪在张拓旁边哭嚎,她想起身离开,可右脚传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千宁!”柏十安赶忙奔去,把她打横抱起,焦急地询问道,“你怎么了?”
“脚崴了。”
“我带你出去。”
初中生闻言,转过头来破口大骂:“你们这群贱人!伤了人就想跑!我要去告你们!告你们殴打未成年!”
“你他妈的……”柏十安刚想去继续教训她一顿,却被柏千宁捂住嘴,只好把嘴边的脏话咽回去。
初中生怕她又来打人,扶起张拓狼狈不堪地逃开,他们出了小巷,然后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急刹车和群众的惊呼声。
不一会,警察、救护车、消防车鸣着笛声驶来,由于涉及群殴,四个人被带去做笔录。
好在有路人目击,她们是被小混混缠上的高中生,才没有拘留罚款,只是进行了口头教育。
时间到了晚上八点。
柏清把车停在警局门口,人靠在车门上抽闷烟,看四个人垂头丧气地慢悠悠出来,才手指掐灭烟头,吐出一团白雾,“你们现在真是翅膀硬了,都开始打群架了。”
“对不起妈妈。”
“对不起阿姨。”
“唉,被教育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多说的,回家吃饭吧,我订了大闸蟹。”
“谢谢阿姨!”
所有事好像简单地结束了,柏十安从未像现在这样这样轻松愉快过,轻松到有些不太真实。
车里空间狭小,身旁紧挨着柏千宁,她貌似有些困倦,不知不觉中脑袋枕在了肩膀上,轻微温暖的吐息打在脖子上,酥酥麻麻的。
睡着的她,虽然还颦蹙着眉,但是少了平时的清冷,脸部曲线柔和了很多。
柏十安不敢动,怕把人吵醒,酥麻的感觉拨弄着她的心弦,有那么一秒钟特别希望回家的路慢些再慢些,这样就可以让她多依靠会了。
越这样想,时间就过得越快,眨眼间就到了地下车库。
大闸蟹需要几个人去快递站搬,奈何柏千宁崴了脚,只能让柏十安先带着她回家。
柏十安打开车门,半蹲下身子,等背上贴来温热的身体,便双手抱住她的大腿站了起来。
“药箱子在电视机柜那儿,我们大概十多分钟后就回来了,”柏清说。
“知道啦。”
柏千宁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下巴抵在后颈,闷着声不说话,眼皮吊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柏十安背着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透过厚厚的外套,感受到脊背处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而自己的心跳似乎比这呼吸的速度快了两倍不止。
到了家门口,没有手拿钥匙开门,只能微微侧过身,让柏千宁开门后再进去。
轻轻把人放在沙发上,柏十安转身就去找药箱子,从里面翻出纱布和红花油。
柏千宁抱着沙发垫挡在胸前,有些紧张,眼神飘忽。
“把腿抬起来吧。”
柏十安说着,单膝跪在跟前,缓缓托起千宁受伤的右脚端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把靴子的拉链拉开,轻轻地脱下。
“你穿着丝袜,呃,我拿条毯子给你盖着,你在毯子里把裤子什么的脱掉吧。”
“不许看。”
“嗯,我把头低着。”
柏千宁裹着毛毯窸窸窣窣地开始脱,期间不断瞟了好几眼柏十安,总觉得她没有憋什么好屁。
一会后,柏千宁才开口道:“好了。”
柏十安闻声抬起头,接过了修长匀称的脚,在白皙的脚背上看见了一个非常突兀的青紫包。
红花油倒在掌心,然后抚上痛处,手刚挨到,柏千宁就倒吸一口凉气。
“怕疼吗?”
“有一点。”
柏十安一边缓慢揉搓一边吹气,想减轻一点疼痛,虽然没有什么过大的用处。
药已经擦完了,也用纱布包了冰块敷上去了,可看柏十安还没有放手的意思,柏千宁有些羞赧地说道:“没那么疼了,你去旁边坐着吧。”
谁知柏十安抬头凝望着不说话,星眸流转,流露出含糊不清的意味。
柏千宁有些慌了,想收回脚,却被擒住了小腿弯,似是怕碰到伤处,柏十安把腿抬高放在自己的肩上,然后弯下身,把人慢慢压在了沙发上。
“你想干什么?”
柏十安作出委屈的表情,鼻尖蹭了蹭柔软的腿侧,沉声道:“千宁,我好喜欢待在你身边,一想到可能会像梦里那样失去你,我就难过得想哭。”
“你也说了是梦里,”柏千宁避开视线,耳尖染上绯红。
“千宁是在说现实里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在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气氛暗昧得要命,指腹从足踝一直到腿根,停留在了中央的潮热中,刺激敲击着脊椎,柏千宁伸手想要推开柏十安,却有些力不从心。
舔舐如滚烫的流星落在了小腹、腰间、臂弯,荡起轻轻浅浅的喘息,留下了青涩的红印,鼻息像春天的花一样把花粉四处播散,让人不自觉地蜷紧足趾。
柏十安突然昂起头,伸直了手臂,注视着她,轻轻咬住了她的指尖。
没有开空调的房间温度有些低,皮肤烫的烫,凉的凉,野火撩上身。
柏千宁眼神迷离了,痴痴地望,融化了般。
砰砰跳的心越靠越近,手指插进对方的发里,直至月牙触碰云彩,相携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