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柏十安抽了什么风,突然喊着要报警,陈星茗连忙拦住她:“报假警是犯法的!”
“柏千宁被抓走了!她被张拓抓走了!必须想办法找到她!”
她的话让三人沉默下来,纷纷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柏清抓住她的肩膀,紧紧盯住她的眼睛,“十安,你确定吗?确定的话我们现在就报警找人。”
柏十安赶紧点头,冰冷的嘴唇颤抖着说:“妈妈,再不去救就来不及了!”
柏清没有犹豫,直接打电话报警,“喂?警察吗?......”
警察组织人员出动需要一定时间,可现在每一秒都不能浪费,柏十安转头冲出门,死亡的阴影再次降临。
“喂,十安!你去哪儿?”夏冬青紧跟上去,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哈?为什么不打柏千宁手机确认一下啊?就算是定位也好啊,”陈星茗穿上鞋跌跌撞撞出门,回头留下一句,“周玥你就呆这儿,万一柏千宁过会自己回来了,你就告诉我们。”
超市里果然没有人,门卫也说没有看见柏千宁出小区,那她能去哪儿?难道是......柏十安跑到呼吸困难,以这样的速度想到达书店小巷深处的废弃仓库至少还需要五十分钟。
肯定来不及的。恰好碰到一辆迎面驶来的出租车,想都没想便伸手去拦。
出租车一个急刹,转弯停在面前,柏十安爬上后座吼道:“师傅,转角公园新开的书店!能开多快就多快!”
年过半百的司机首次遇到这样十万火急的情况,爽快答应下来,刚要踩下油门,车门被砰地打开。
夏冬青喊道:“我和你一起去!”
“坐稳啦!”
出租车呼啸着离去,红色的尾灯消失在雾色中。陈星茗扶着腰大口喘气,万分无语:“你们去哪儿啊?也不说一声。”
吐槽归吐槽,步伐却没有停下,几分钟后一辆黑色大奔鸣了几声喇叭在旁边停下,柏清升下车窗冲陈星茗说道:“上车,去警察局。”
柏十安抱着头想要极力阻止胡思乱想的脑袋,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司机师傅从反光镜看到了一切,开口询问:“咋回事?”
夏冬青看了她一眼,把手抚上她的背,解释道:“她的姐姐好像被绑架了。”
“绑架?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了还有这事儿?”
不知做何回答,夏冬青咬紧牙,面色没有过多波澜,只是一个劲儿安抚着伤心欲绝的柏十安。
车停在书店门口。柏十安夺门而出,往小巷跑去,身体又是阵阵剧痛,她满怀希望地想在废弃仓库看见柏千宁,可当她踹开铁门时,里面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铁门撞击地面回荡的轰鸣声。
她去哪儿了?
她被抓去哪儿了?
双腿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柏十安跪倒在地,抱头痛哭,“你在哪儿啊!!!!!”
夏冬青从背后圈住她,双手覆上她的手背,“十安?你怎么了?十安?冷静点,千宁不在这里,我们还要去找她,你快冷静下来,她还在等着你!”
“可她能去哪儿呢?!”
“清清阿姨不是报警了吗?警察查监控、卫星定位,肯定能找到的!”
口袋里响起电话铃声,柏十安嚎啕痛哭没心思去管,夏冬青把手伸进她的兜里,打开一看正是柏清打来的。
“喂?阿姨?......嗯,好,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来。”
匆匆挂断后,夏冬青俯在耳边柔声安慰道:“十安,你妈妈打电话来了,警察在查监控,找到了线索,她叫我们过去看看。”
线索!柏十安抹了把眼泪站起来,拽住夏冬青的手,咬牙切齿道:“那我们快去。”
警察派人去找小区警卫室查了进出口和地下车库的监控,终于在车库的某个角落发现了一群人正在把什么东西抬进后备箱,确认车牌号后立即调取街区监控查看可疑车辆的去向。
一个老刑警把抬东西的监控放大给柏十安看,想让她指认。
柏十安慌忙地瞪大眼睛仔细查看,指着一个矮个子女生说:“就是她!那个初中生!千宁发消息说她先前在电梯里!!她旁边就站着张拓!张拓这个混账!”
老刑警重重点头,大手一挥,喊道:“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团伙绑架案,必须在短时间内把犯人缉拿归案。”
说完,便把柏十安带去录口供,将事情的起因、经过问了个一清二楚,柏十安坐在冰冷的会议室,把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一旁的记录员小声嘟哝了一句:“怕是凶多吉少啊。”
调查还在继续,监控拍到可疑车辆驶入主干道后便再没找到踪影,想在偌大的城市里找到一辆小小的车,好比大海捞针,手机信号的追踪也在中途断开,线索的挖掘一筹莫展,可现在除了相信警察,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夏冬青和陈星茗安抚着柏十安,柏清抽了许久的闷烟,烟灰缸扔满了燃尽的烟头。
时间慢慢滑倒凌晨,还是没有任何进展,陈星茗和周玥被家长接回了家,只剩下夏冬青还陪着。
度秒如年,受害者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还是继续坚持着,哪怕找到尸体也好,也好给家属一个交代。
也不知过去多久,出其不意的电话铃声划破了这沉重的气氛,柏十安赶忙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着击中心脏的两个字——千宁。
“姐姐的电话?”
老刑警立马从咖啡罐里抬起头,说道:“等一下,记得打开录音,技侦马上追踪信号。”
柏十安咽了口口水,颤巍巍地按下绿色的接听键,“喂?”
“噢,我亲爱的同班同学。”
是永生永世不得好死的张拓的声音。
“你把柏千宁带去哪儿了!!”
“哈哈哈哈,我打电话来就是告诉你我的感受的,亲爱的同学,你姐姐的滋味儿真不错啊!哈哈哈哈哈哈......”
“嘟嘟嘟......”
“追踪到讯号了!在新洲大桥下!”
“好,马上出动!”
张拓放肆的笑声像刀一样剜进肉里,柏十安咆哮着,把手机砸得稀巴烂,然后被警员拽进了警车。
新洲大桥下,拉起了长长的黄色警戒线,十来个警察站在潮湿的草坪上,寒风吹起他们的大衣,吹僵了他们凝固住的脸庞,而在岸堤的泥泞中,横亘着已经体无完肤的尸体。
法医拿着器械做鉴定,语气平淡。
“殴打致死......生前受到了多种虐待,有烫伤的痕迹......口齿、直肠、道内均有乳白色液体......初步断定死亡时间在三小时前......”
柏清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无声抽噎着,她希望警察找错了,这是别的女孩的尸体,可那长发下与自己相似的面庞骗不了人,自柏澈去世后第二次空前的悲伤淹没了她,老天爷带走了她的爱人,还带走了她的女儿。
柏十安只敢看了一眼,那空洞无神的眼睛就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她摇摇晃晃地跪倒在河边,河水倒映出自己的脸,苍白狰狞和那尸体几乎一模一样,她双手揪住湿润的草,无力地大哭。
“我看见了她的未来!她二十五岁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她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折磨成这样!”
哀嚎声接连不断,下巴抵在泥土上,被石子磨出了血。
她的脸开始发麻,渐渐地,麻木感传到了手臂和双腿,手指似乎被一个铁锤砸中,向左右扭曲,柏十安颤抖着用歪曲疼痛的手捂住自己嘴,霎时间,全身麻木,手脚冰凉,窒息的濒死感让意识失去了控制,她在地上抽搐着,挣扎的动静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她哭到呼吸性碱中毒了!”
什么狗屁中毒。
柏十安发出最后一声怒号,昂起头重重砸向地面,额前的鲜血染红了土壤,警察飞快赶来,七手八脚禁锢着她。
“她疯了!”
夏冬青跑来把警察们扒开,拿手抱住她的脑袋,“先止血啊!你们按着她干嘛!”
老刑警虽说看过不少生离死别的情景,但是看见又一个家庭支离破碎,还是不住地叹气摇头。
生者受了死者的罪。
后来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是任由夏冬青抱着,然后被缝针,然后送回了家,然后被灌下了静心的药。
药效没有很强,两个多小时后柏十安苏醒过来,她痴痴地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心里已是一坨死灰。
疼得快炸开的脑袋让她没法思考,但是眼睛能分辨出身边趴在床沿睡着的夏冬青。
也没心思想她,柏十安缓缓起身,掀开被子准备去浴室洗把脸,可当她走出房门时,面对着那间虚掩着门的房间时,忍不住地想去看看。
里面盖满了白色的防尘罩。
行尸走肉般在小小的梳妆台前坐下,拉下了镜子上的布罩,惨不忍睹的疲惫面庞尽收眼底。
这张脸,为什么要这么像啊。
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尸体的可怖面容深深烙进脑海。
那一刻,她甚至没有胆量看她的身体,仅仅被那扩散的瞳孔和森冷的眼球直视着,就吓得抬不起头。
柏十安趴在桌子上,想挤出几滴眼泪,可泪腺如同沙漠的枯井一样,干涸得没有生气。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好像少了点什么。
等等……
为什么……这次没有看见未来的柏千宁呢?
难道说,自己的选择再次错误,导致的这一结果,成为了真正的未来了吗?难道把未来的柏千宁亲手害死在过去了吗?她真的这样悲惨的死去了吗?
支离破碎的心已经感觉不到悲痛了。
柏十安数着自己呼吸,想知道房间主人的味道彻底散去前能呼吸多少次,想知道房间主人的痕迹彻底消失前还有多久。
恍惚间想明白了,为何说生者受了死者的罪。
头顶好像有人盯着往这边看,盯得头皮发麻。
是夏冬青吗?
柏十安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沉郁的眸子。
她的眼睛、鼻子、口唇和自己完全一样,只是人看着更结实强壮些,更锋利些,她站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正透过这面镜子看着自己。
那是,未来的自己吗?
柏十安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镜子里的人看着成熟阴郁,她恨铁不成钢地咬紧牙,双拳猛击镜子,骂道:“没用的蠢蛋,清醒过来!”
镜子被敲碎,破开的碎片尽数落在身上,那人连带着黑暗一起消失不见了。
什么?
她干嘛突然骂人?
可随着镜子的破碎,周围的时间空间也慢慢出现了裂缝,在裂缝外,黑色的虚无中,出现了横轴纵轴,往世界的尽头延伸。
脚下的地板塌陷,整个人跌了进去,狂啸的龙卷风几乎要把身体扯裂,那只鲸鱼从黑洞一跃而出,带着喷涌的海水一起,张开庞大的嘴把她吃了进去,然后坠入深渊。
鲸鱼狠狠砸在海底,沉重的压力袭来,柏十安被掀翻在地,地心引力把人瞬间紧吸在木地板上。
许久缓不过神来。
迷迷糊糊间,耳旁响起声音。
“柏十安同学?柏十安同学?……”
谁在叫我?
“快拿水来!”
咕噜噜!!
意识被凉水浇回,柏十安展开双脚扑腾,哇地一下坐起来,呕出一滩咸涩的海水。
“天哪,真是吓死人了!沙袋突然掉下来砸在你身上……”
柏十安剧烈咳嗽着,五感和精神慢慢回归,她看向一边,是郑老师急切的脸。
回来了?
顾不上呛住的肺,柏十安边咳边问:“现在的咳咳、周几、咳、几点?”
“呃?周六,四点?”
真的回来了!
柏十安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但肺部又是一阵咳嗽,迫使她不得不躺下缓会。
“等你休息好了就去医务室看看吧,万一有什么大碍。”
“不,不用了,我就是被砸懵了,没事的,老师我有点急事,能不能早退啊?”柏十安连连摆手,待咳嗽稍微平复下来,立马站起身。
“好好,你记得去看看身体啊。”
“知道啦,谢谢老师!”
柏十安支撑着疲软的身体,飞快地换好衣服,朝书店飞奔,奔向她,奔向她的太阳。
沿着这不幸命运的劫后余生之路,乌云尽散,冰雪消融,周围的景象全部被照耀得绚烂起来。
而在那橱窗中,她依旧那么美好地、那么明艳地站着,她站在那里,完好无损的,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翻看厚厚的书。
这个没完没了的世界,把感情表现得天花乱坠,经过生与死的冶炼,大张旗鼓地在灵魂深处种下一颗多情的种子。
现在它蓬勃而生,向上奔流,迸发出赤诚又热烈的爱意,扑进了温暖的怀抱。